第50章 第50章
“縈軒姐,快跑!”昔皌高聲一喚,閃到縈軒身前,甩下煙霧彈,在眾目睽睽下逃之夭夭。
四下驚愕及私語不斷,唯獨合嬪淡定自若,淺笑不語。
轉(zhuǎn)身不出幾步,便遇上了氣色暗沉的白落澄和隨侍在他身旁的一名護(hù)衛(wèi)。
對峙兩眼,合嬪猝不及防拋出暗器,中傷白落澄,令在場的所有人為之一驚。
白落澄狼狽地趴在地上,難以動彈,皞風(fēng)一心去扶,卻不料合嬪還有下招,掉以輕心,一陣迷煙飄過當(dāng)即不省人事。
合嬪踢開昏厥的皞風(fēng),蹲下身,兩指鉗住落澄的下頜,朝他陰冷一笑:“嘖嘖,傲?xí)r滿堂彩,落魄無人知,可憐的白先生。”
負(fù)傷的落澄咬牙瞠目,回敬一個輕蔑之笑:“堂堂玄影衛(wèi)二把手,連個逃犯也抓不住。”
合嬪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干脆利落地?fù)澚寺涑我欢猓鹕砝砹死砣箶[,依舊保持儀態(tài)萬千,她冷冷地命令道:“白落澄窩藏逃犯,證據(jù)確鑿,帶下去。”
此時在逃的縈軒和昔皌,并不知落澄已被牽連下獄。
“昔皌,你等等等等——”縈軒著急叫停,雖說學(xué)會了輕功,但再快的腳程也趕不上從小練家子的昔皌。
昔皌稍作留步,回頭叮囑道:“縈軒姐,你堅持一下吧,萬一她們追上來就麻煩了。”縈軒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道:“是,是你家先生,讓你帶我逃跑的嗎?”
“沒有啊。是我怕她們抓你,才帶你跑的。”昔皌不假思索地回答,接著又補(bǔ)了一句,“不過,先生有說過必要時候走為上策也不失為一種自救方法。”縈軒哭笑不得,無奈道:“我認(rèn)為方才的情況,還算不上‘必要時候’。”“怎么不算?那個蛇蝎美人,指不定當(dāng)場就宰了你。”
“好吧,謝謝你挺身而出。但現(xiàn)在我要回去。”縈軒說道。
昔皌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眼珠瞪得老大:“為啥呀,難得我們逃出來了。”
縈軒惆悵回身,望向來時的路:“因為落澄還在那,我若逃了,她們定會拿他開刀。”
這一邊,數(shù)名獄卒將落澄帶到一處隱秘的地牢里,取下罩頭的布袋,便把他推了進(jìn)去。
落澄解下蒙眼的布條,發(fā)現(xiàn)身處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極其黑暗的地方,環(huán)顧四周,宛如個瞎子一般。
這時,某個角落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落澄撫平心神,從靴內(nèi)抽出一根較為細(xì)短的火折子。
火光亮起,面前竟出現(xiàn)了一排妙齡女子的臉,她們面露懼色地注視著落澄,不敢逾步。
落澄左右晃動火折子,粗略估計這里關(guān)著二三十個女子。
“各位姑娘,你們?yōu)楹伪磺艚诖耍俊?br/>
面對落澄的詢問,姑娘們噤若寒蟬,全都低下頭。
良久,墻邊才緩緩地冒出一個微弱的聲音:“是白落澄,白先生么?”
落澄借著火光往前走了兩步,眾人紛紛退避,那個發(fā)聲的姑娘被顯露出來,落澄看著眼熟,稍微打量一番:“你是…?”
“白先生不記得我,但你一定記得裹瀾臺閣。”姑娘說道。
落澄頓悟,這位瘦削的女子曾是裹瀾·真琪的貼身侍女,聽命于裹瀾帶來紅槐花,差點害死戚蘿和縈軒,可是,澤西的人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呢?落澄又挪動腳步觀察了一圈,眼前這些姑娘,竟然全是來自澤西。
“這兒是何處?你們何故在此?姑娘,可否告知來龍去脈?”落澄請求道。
姑娘點點頭,娓娓道來:“我叫麗香,裹瀾大人死后我便流離失所,后來和她們一樣被人販子擄來中原。本以為會被賣去風(fēng)塵之所,但人販子卻把我們困在這暗無天日的秘牢,每隔一段時日就帶走一批姑娘,慢慢的,我們發(fā)覺離開的姑娘全都有去無回,剩下的姐妹開始后怕,想逃又逃不掉,想反抗又手無縛雞之力……”
麗香說著,聲音哽咽起來,有的人甚至開始嚶嚶哭泣。
“有去無回…你們可知她們的去向?”雖有點我見猶憐,但為弄清事情真相,落澄還是開門見山地詳詢。
“我姐姐說…她們可能都死了。”一個年齡較小的姑娘啜泣著怯生生地開了口,“那些人把大家都送去一個顯赫的富貴人家里,伺候那家主人一夜……起初大家以為是給那家主人做填房,姐姐被送去的那夜恰巧來月事,得以遣返,偶然經(jīng)過盥洗室聽見兩個嬤嬤說悄悄話,原來,這個壞蛋家主不知從哪聽來一個荒誕的傳聞,說澤西的初代女王解救過神明,受神明福佑,因此她的后代延綿不絕,福壽恒昌。凡失去繁衍之力的人,逢月圓之夜與流淌澤西之血的處子結(jié)合,便能恢復(fù)延綿子嗣的能力。”
“這殺千刀的真是個瘋子,只因一個無稽之談,專挑完璧的妙齡女子,玩弄過后就不要了。在我來到這個秘牢之前,這里就已經(jīng)關(guān)押了不少澤西的姑娘,個個芳華正茂……”麗香咽了咽苦水,眼眶通紅。
“姐姐回來后告知我們一切,但依然難逃一劫。”小姑娘抹去眼淚,交給落澄一塊淡黃色的紋理細(xì)膩的玉石,“這是姐姐遣返那晚在主人家的房間偷拿的,她臨走的時候轉(zhuǎn)贈了給我,但這樣晦氣的東西我不想留著,如果對先生有用,就交給先生罷。”
落澄伸手拿了過來,忽覺手感異于尋常玉石,他謹(jǐn)慎地嗅了嗅,奇香撲鼻,這是一塊混有龍涎香的人造玉石,龍涎石。
澤西執(zhí)念、皇子暴斃、晴妃之死,包括龍生九子傳說和血影門……他忽然明白了這從中暗藏的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不禁攥緊手中的玉石。
“恕我直言,這種香氣…應(yīng)該是龍涎香吧?在中原能用如此高貴獨特的香石的人,必定是尊貴且至高無上的人…由此推斷,非你們皇帝陛下莫屬了。”麗香滿眼怨恨,步步逼近白落澄,“我被關(guān)進(jìn)這個秘牢之后就暗里計算流逝的時日,大致陽春時節(jié)就會有人前來帶姑娘離開,每隔半月帶走十人,現(xiàn)半月之期將至,下一批即將步入死亡的人便是剩余的我們了。白先生,你武功高強(qiáng),愿意解救我們嗎?”
姑娘們乞憐的目光投在落澄身上,麗香又火上澆油地揶揄:“還是說…白先生是想獨善其身,做一個見死不救的冷血公子?”
“想要離開這里,光靠一腔孤勇是成不了的,需要計劃一番。”落澄沉吟一會,回道。
就在這時,牢門突然敞開,落澄見狀立馬滅了火折子。接著,數(shù)名看似穿著樸素的壯漢舉著火把走了進(jìn)來,對后面而來的四名蒙面黑衣者,奉命唯謹(jǐn)。
這四名黑衣者,氣勢跋扈,恃勢凌人,環(huán)視著牢中的人質(zhì)。
落澄偏過頭,以微不可聞的話音問身旁的麗香:“你不是說半月之期將至嗎?”麗香無奈地聳聳肩:“我也只是計算大致時日,誰知道是今天。”
“你倆在嘀咕什么呢!”領(lǐng)頭的壯漢大聲呵斥道,其中一名身材最為矮小的黑衣者輕笑了一聲,音色聽上去是個女子,她提醒落澄道:“白落澄,我勸你不要動壞心思。”說著,她示意另外兩名同伴挾持兩個人質(zhì),以便掣肘落澄。
落澄不作聲,冷冷的瞪了他們一眼,假意悉聽尊便,心里默默盤算著脫身的方法。壯漢給所有人戴上鐐銬,而落澄那副比較另類尤其是那對手銬,左右手兩只直接焊在一起,無鐵鏈連接,極大程度束縛了落澄的行動。完后,黑衣者牽頭,持刀壯漢殿后,一行人有序地走向牢中的一條密道……
縈軒、昔皌二人趕回下榻的客棧,發(fā)現(xiàn)客棧人去樓空,散發(fā)著一股詭異的氣息。兩人小心翼翼地邁著步伐,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昔皌,木詡煙是這家店的老板嗎?”縈軒問。昔皌搖了搖頭:“這個我不清楚呢,木詡煙擅長易容,要假扮一個客棧老板根本就是信手拈來的事。”自從上次與琥珀來燊南刺探被木詡煙活捉關(guān)進(jìn)水牢后,昔皌對她的印象只能用“惡劣”形容。
當(dāng)她們回到所住的客房尋落澄時,看到倒在門前的皞風(fēng)。
“皞風(fēng),醒醒,發(fā)生何事了!”縈軒焦急地推醒他,然而無濟(jì)于事,“昔皌,你在這里照看,我去找木詡煙。”
縈軒當(dāng)即起身準(zhǔn)備去菖蒲教堂,走了幾步卻停了下來,她尋思若還有敵人潛伏在周圍,那么木詡煙的老巢就會暴露了。心想著,正要退回去,突然感覺腳下踩到了金屬。
挪開腳一看,是落澄常用的銀葉,但怪異之處在于它是塊碎片。
剛要拾起它,又在不遠(yuǎn)的地方看見另一塊碎片,縈軒端詳著,察覺這些碎片是被強(qiáng)行折斷的,不免心生擔(dān)憂,落澄是因為自己被抓住了嗎?這些銀葉興許是他拋下的暗號……于是,她邊找銀葉碎片邊按發(fā)現(xiàn)碎片的方向走去。
最后,碎片終止在皇帝下榻的驛館。
“這……”縈軒瞠目結(jié)舌,不敢相信眼前所見。驛館也是靜悄悄,像是所有人都撤走了一般。
一道白光突襲,縈軒下意識抽刃抵擋,側(cè)臉一看,是玄影衛(wèi)的勾陳。
過了幾招,勾陳始終占據(jù)上風(fēng),縈軒正思索如何轉(zhuǎn)換招式應(yīng)對,對方已趁勢欺身而上,縈軒來不及閃避,眼見他或?qū)⒉扇≌婀簦瑓s出乎意料地從鏤花刃側(cè)游走開。
“哎呀,姑娘的劍刃好不鋒利。”勾陳壞笑道。
縈軒恍了恍神,低眸巡視了一圈,趁勾陳不注意丟下煙霧彈遁走。
勾陳隨意掃了掃眼前的煙霧,泰然自若。
“你故意放她走。”夙沙栲出現(xiàn)在身后,惡狠狠地說道。
“實不相瞞,我不擅長劍術(shù)。”勾陳坦然一笑,瀟灑地?fù)]劍轉(zhuǎn)身,“射箭才是我的專長。”說完,他把劍丟在夙沙栲腳邊,大步流星地向前走。
而夙沙栲則頃刻倒地,脖上有道血痕,死不瞑目。
「跟著血跡走。」
縈軒駐足時,已跑得很遠(yuǎn)。回想起勾陳在千鈞一發(fā)之時的耳語,心神仍未定,且不論勾陳的立場,單看這一路沿途的血跡和一兜子銀碎片,縈軒不禁心底一陣惡寒:碎片到了驛館就沒了蹤跡,換來的則是滴滴血跡,說明落澄的銀葉已經(jīng)用盡,只能用血來代替標(biāo)識,又或者是他負(fù)傷了,血流不止……
“落澄,等我。”縈軒握緊裝滿銀葉碎片的布兜,忍淚繼續(xù)跟隨血跡,進(jìn)入了一片綠林。
日落西山暮,一支隊伍穿行在綠林中。
黑衣者四人走在前頭,落澄之后是那群澤西姑娘,其余提著大刀的壯漢負(fù)責(zé)斷后和催促姑娘們加快步伐。
落澄一言不發(fā)地跟在后面,悄然將針灸用的細(xì)如發(fā)絲的銀針夾于指間,再不動聲色地彈進(jìn)前面四人的某個穴位,黑衣者只當(dāng)被蚊蟲咬了一口,撓了撓針眼處,并未發(fā)覺不妥。
然而,強(qiáng)行運(yùn)功加劇毒力入侵五臟,促使落澄重咳了好幾聲。身材最矮小的黑衣者邊回頭看邊譏笑說:“沒想到堂堂白醫(yī)首也有如此落魄的一天。”
落澄聽了眼里閃過一絲微芒,冷言回懟道:“白某也沒想到,混跡江湖的鼠輩也熟知在下的官職。”
黑衣者頓時語塞,旁邊的同伴清嗓暗示不要多言,聽聲線也是一名女子,雖然她們未有透露名諱,但落澄已知道這四人就是當(dāng)初在澤西回皇城途中截殺他們的血影門的高手。
良久,一行人在一個深坑旁停了下來。
坑內(nèi)堆滿尸骨,或白骨露野或腐爛惡臭,令人作嘔。
姑娘們驚叫起來,花容失色地癱在泥地上,落澄盯著尸坑,怒火中燒——這些尸骨,想必就是那些有去無回的澤西姑娘們,或許是由于那位顯貴為了不留后患,所以她們才遭受殘害。
方才嘲弄失敗的黑衣者眼角含笑地貼近落澄的肩頭,撩撥他的發(fā)絲,煽惑道:“白先生,你向來心思縝密,可猜到我們帶你來此地的目的?”隨后,她打了個響指,其中一名壯漢手起刀落,斬殺了一個姑娘。
姑娘們再次紛紛驚叫,相互抱團(tuán),怖栗叢生。“你們想作甚!”落澄怒吼,可黑衣者不為所動,繼續(xù)煽惑說:“你與木詡煙往來甚密,若你如實相告她的陰謀及所有動向,我便放了她們。當(dāng)然,考慮的時間是有的,只是有些費(fèi)姑娘。”
“好,你附耳過來。”落澄低聲道。
“白先生果然識時務(wù),要知道這批姑娘還沒用過的,我們可是很有誠意和你做一樁賠本買賣呢。”黑衣者說笑著踮起腳尖,落澄微微欠身,緩緩靠近在她的耳邊,當(dāng)機(jī)立斷用嘴扯下她蒙面的黑布。
黑衣者一驚,立馬抬起雙臂遮擋臉龐,往后蹦了一步。
“不必?fù)趿耍乙呀?jīng)知道你是誰了…”
「螭吻」二字還未說出口,好強(qiáng)的黑衣者甩開雙手,不甘示弱地向落澄怒目圓瞪。
表面處之泰然,內(nèi)心早已震驚無比,落澄冷臉淡定地平視一切,佯裝無事。
殷淑女即太陰,太陰即螭吻,血影門背后的主子正中落澄過往的猜測,但其實,他更希望結(jié)果能在意料之外。
被耍了一道的螭吻自然不爽,玉手一抬,下令絕殺。
落澄料定螭吻會趕盡殺絕,岌岌可危時擲出剩余的銀針,刺瞎了那些壯漢的眼睛,疼得這群壯漢哇哇大叫。
一股腥甜在嗓眼翻騰,落澄還沒來得及喘息,脖子已被螭吻牢牢掐住——
鮮血從嘴角溢出,落澄強(qiáng)忍毒性侵蝕之苦,吐出暗藏舌底的最后一片銀葉——帶血的銀葉不偏不倚扎進(jìn)螭吻的左眼。
螭吻痛苦地大叫一聲,狴犴、赑屃、狻猊見狀,沖上前來圍攻。由于鐐銬的束縛,落澄的武功施展不開,而他也不以防御為主,反其道而行,招招誘敵深入,然而,本就虛弱的他,一對三終究難敵,漸漸敗下陣來。與此同時,他先前對這四人施下的小手段也開始起作用。
落澄單膝半跪,擋在那群澤西姑娘前面,他大口喘氣,身上有數(shù)不清的刀傷,原本潔白的衣袍,此刻已染成殷紅。
“你們…還不快逃!”落澄催促道。
姑娘們聽了,慌不擇路地四下竄逃——
“?!!——”
落澄不由打了個冷怔,不可置信地緩緩回頭……麗香雙手握住匕首,捅進(jìn)了自己的背脊。
這無疑是致命一擊,落澄本就虛脫,如今連支撐的力氣都失去了,他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麗香頭一次殺人,手腳顫栗,很是恐慌,人為了活命,是能做出超乎自己想象的事情。“俠士!俠士!放過我吧!”麗香上前拉住狻猊的衣角,邊嗚咽邊跪地求饒,“請,請看在我殺人投誠的份上,放了我吧,我不想死……”
“你們愣著干什么!一個不留全給我殺了!!”
螭吻捂著流血的左眼,憤怒地喊起來。狻猊甩開麗香,與另外兩個同伴追趕逃亡的姑娘,見人就殺,連同伙的壯漢也不放過。
螭吻握著黑刀,一步一步朝落澄走去,麗香感受到殺戮的氣息,連滾帶爬地想逃離危險地帶,然一步未出,就被一刀殞命。
“白落澄你這個狗崽種,我的眼睛…拿你命來還!!!”
刀鋒掠影,白刃攜光,螭吻手中的黑刀因一把橫空出鞘的利刃而被迫停在半空,距落澄尚有幾尺之遠(yuǎn)——
“是你…你個丑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