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78
……哭什么啊。
做錯事的人有什么資格哭。
阮念低下頭雙眼緊閉抬起的手背用力壓在眼皮上。
可眼淚就是不聽話地一直流出來。
她忍不住。
忍不住想哭忍不住滿心的委屈。
她知道自己確實有錯也能理解蔣逸舟那么生氣的原因。
可他……為什么連她的半句解釋都不肯聽?
為什么兇巴巴吼完她就一聲不吭地走人?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雖然有一點小私心但到底還是因為怕打電話的人有急事才接的而且聽到對方是他父親后她已經打算跟他說晚點兒再打來了,根本沒想接著往下問他有什么事。
蔣逸舟呢?
他一來就毫無征兆地搶回了手機,然后劈頭蓋臉地質問她又冷又兇,抓得她手現(xiàn)在還疼著,也不聽任何解釋直接就氣沖沖地走了撇下她一個人在這兒……哭。
哎,阮念。
別哭了。
有什么好哭的。
反正……哭了某人也看不見。
“嗡嗡——”
桌面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阮念心下一跳立刻把手機拿到面前看。
……不是他。
也對他這會兒應該還在氣頭上吧怎么可能打電話給她。
阮念自嘲地苦笑抬手在眼睛上胡亂抹了抹然后深吸一口氣,清清嗓子才接通電話道:“外婆?”
“哎念念啊?!庇H切和藹的聲音從那頭傳來,“你午飯還回來吃嗎?外婆準備做飯了?!?br/>
阮念咬著唇捏緊手機輕輕說了兩個字:“回吧?!?br/>
原本當然是想不回的難得和某人出來一次,她甚至連中午吃什么都想好了,可現(xiàn)在……
“這么快啊?!蓖馄畔袷怯行@訝,“那什么時候回?我好晚些再做飯?!?br/>
“唔……可能再過半小時?”阮念說。
“那行,我一會兒再做飯,等你回來剛好能吃了?!蓖馄艠泛呛堑匦Γ昂昧?,電話掛了,別打擾你學習?!?br/>
放下手機,阮念嘆了口氣,低頭看見卷子上還有殘留的水痕,把她的字跡都暈染成墨團了,不知怎的心里又是一陣發(fā)堵,重新抽了張紙巾來印干凈。
弄完卷子,感覺臉上還是黏黏的,她起身去衛(wèi)生間洗了把臉。
鏡子里的人眼眶紅紅的,幸好眼皮沒有腫,等到家的時候應該能消減一些了,也不至于被外婆看出什么異樣。
洗完臉回到座位,阮念從那個英語的文件袋里抽了張卷子出來。
她心情不好的時候最怕自己閑著,所以一般會找題目來做,學習能讓她的注意力保持高度集中的狀態(tài),避免老是鉆牛角尖想著那些難受的事。
可看著卷子,想到這還是他給整理了一晚上帶給她的,阮念頓時覺得更難過了,握著筆的指尖都隱隱發(fā)白,甚至一個單詞都看不進去。
這還……怎么做???
她對著卷子發(fā)呆,好一會兒才晃了晃腦袋,想把里頭紛雜的思緒都甩出去。
可惜沒用。
那個人,那張冷漠暴怒的臉,那些刺耳的話語,還是時時刻刻占據著她最敏感的那根神經,攪得她完全靜不下心來。
“哎?!边@種狀態(tài)是做不了題的,阮念放下筆,默默地開始收拾東西。
她今天背的不是上學用的書包,裝不下那兩個文件袋……還有某人抄到一半忘了帶走的檢討書。
他大概不會回來了吧。
阮念猶豫片刻,還是決定都拿著給他送回去,伸手時不經意看到原稿紙上多了幾行極其潦草的字。
“既然當初選擇漠不關心,現(xiàn)在又假惺惺地找我干什么?難道不虛偽……”
阮念立刻“啪”地把那疊原稿紙翻了個面拍在桌上,然后飛快地夾進兩個文件袋之間,一個字都不再多看。
既然是他的私事,那就別管了。
她沒資格,也沒權利。
再也不管了。
壓下心頭的酸澀,阮念背好了背包,把他的東西都抱在懷里,椅子也推回桌子下,低著頭離開了自習室。
下樓的時候一直在想走哪邊去車站會比較近,目光也一直垂著看路,完全沒留意周圍的人,直到聽見有個聲音喊了她的名字,才慢吞吞地停下腳步,抬頭望過去。
……然后對著某張面無表情的冷臉,愣了半天都沒反應過來是誰。
“不認識我了?”蔣逸舟抱臂靠著單車棚的柱子,臉色比起剛才已經緩和許多了,但緊抿的唇角還是泄露了一絲未平復的情緒,“過來?!?br/>
阮念就這么看著他,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
太突然了。
她本來以為他走了的……
“嘖?!笔Y逸舟有些不耐煩地皺了皺眉,像是靠在那兒等很久了,站直身的時候姿勢略微僵硬。
其實他從自習室沖出來,才剛下樓就已經后悔了。
那些憤怒本就不是沖著她來的,她接電話的舉動也只是□□而已,真正令他爆發(fā)的人并不在這兒。
然而他卻把滿腔怒火統(tǒng)統(tǒng)撒在了她一個人的身上。
毫無理智,更不講道理。
他明明知道的。
像她那么敏感的人,連他拿快遞時不經意提到“以前”兩個字,都能讓她小心翼翼地收住話頭不再往下說,生怕觸及他的傷口……又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呢?
可他就是壓不住火,就是控制不住這暴脾氣。
操。
“叫你過來。”蔣逸舟到底還是憋了點兒氣,也沒朝她走過去,只是到自行車邊解了鎖,跨上去后又轉頭叫了她一次,“我送你回去?!?br/>
阮念依然不動,有些出神地望向他:“你……不是走了?怎么還在這兒?”
“你說呢。”蔣逸舟不想承認自己在等她,踩著腳蹬把自行車滑到她面前,正要讓她上車再說,不料竟發(fā)現(xiàn)這姑娘的眼眶紅得跟兔子似的,頓時擰緊了眉,“哭過?”
阮念條件反射地想低下頭,被蔣逸舟搶先一步扣住了下巴,迫使她抬起頭來。
但下一秒,阮念就扭頭掙開了他的桎梏,往后退了兩步。
“……對不起?!彼従忛_口,聲音低而清晰,“我不該幫你接電話,不該看你手機,也不該管你的私事。我沒有故意要聽什么,除了那句爸爸,我也沒聽到別的話。惹你生氣是我不好,我道歉,是我錯了,對不起?!?br/>
說這些的時候她一直低著頭,沒有掉眼淚,也沒有哽咽,雖然有些語無倫次,但語氣始終很平靜,認認真真把心里想說的都說出來了。
蔣逸舟聽得愣住了。
不講理的人是他,可她卻先主動道歉了。
那堵在心頭的怒氣,竟忽然有種無處安放的感覺。
“蔣逸舟?!比钅钶p輕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再抬頭的時候,把抱在懷里的文件袋遞給了他,“今天……謝謝你,辛苦了。回去的話,你載著我騎這么遠挺累的,就不麻煩了,我自己坐公交車走吧?!?br/>
什么辛苦了?不麻煩了?
蔣逸舟瞪大眼,被這話里話外的生疏感扎得心口發(fā)麻,簡直莫名其妙。
“阮念。”他把東西一股腦地塞進書包里,然后蹬著自行車追上她的腳步,伸手去拽她胳膊道,“我說了送你回去。”
“不用了?!比钅畎阉氖掷聛?,別開臉繼續(xù)往前走,“我自己回去?!?br/>
“阮念!”蔣逸舟終于意識到不對,第二次追上前抓住了她的手,硬是將她拉得停下來才說,“你怎么了?生氣了?”
阮念不說話也沒有掙扎,只是回過頭,靜靜地看著他。
良久,她才淡淡地說了一句:“我沒有生氣?!?br/>
蔣逸舟顯然不信,擰起眉道:“沒生氣你走什么?”
“我要回家?!彼f。
“那我送你回去?!笔Y逸舟說。
“不用,”阮念搖搖頭,“我自己可以……”
“你到底要怎樣?”蔣逸舟被這個死循環(huán)弄得很頭大,心情也并沒有好起來,只是礙于理智不想再沖她發(fā)火,說話都是壓著聲音的。
可最要命的是,她的表情和語氣都跟平常一樣溫和,甚至連皺眉都沒有,只是重復著自己的話,讓他有一種不知道該往哪兒使勁的深深無力感。
“蔣逸舟,我真的沒生氣。”阮念仰頭看著他,聲音輕輕的,“我現(xiàn)在,想一個人靜靜,可以嗎?”
她不是生氣,只是有些話想跟他說。
但現(xiàn)在兩個人的情緒都不太穩(wěn)定,一個是剛哭過腦子里亂七八糟的,一個是剛發(fā)完火但氣還沒消干凈的,顯然并非是說話的好時機。
他們都需要獨自靜一靜,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這時候做任何事都只會使現(xiàn)狀變得更加糟糕。
“……真的沒生氣?”蔣逸舟不放心地又問了一遍。
“嗯。”阮念輕道。
說到這份上,蔣逸舟再不愿意也只能松開她了,然后沉默地看著阮念朝反方向慢慢走著,最后徹底離開了他的視線范圍。
“操?!笔Y逸舟狠狠踹了車架一腳,氣悶地騎著自行車往正門出去了。
下午兩人誰也沒有找誰,電話短信微信全都沒有,阮念一直在書桌前做卷子,都是她在自習室抽出來忘記放回文件袋的那幾份,走時心不在焉給收進自己包里了,連答案都沒落下。
這次效率倒是挺高的,可能也是因為她擅長英語,做的時候沒想太多別的事情,一份一份地往下做。
等回過神,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嗡?!笔謾C收到一條新微信。
阮念拿過來看,無奈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