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除夕
從夢境里的上輩子到這輩子,月芙與薛貴妃幾乎沒有任何交集,因此,過去也從沒多想過與她有關(guān)的任何事。
今日忽然受到驚嚇,倒是逼著她想起了過去忽略的夢境里的蛛絲馬跡。
夢境里,被迫嫁入崔家后,面對崔賀樟乖戾的性子和時好時壞的脾性,她終日惶惶,性格也變得古怪,有時怕極了,反而會奮力反抗,與他爭執(zhí)不下。
崔賀樟偶爾會容忍她的脾氣,但更多的時候,會將她帶去府中一間常年緊閉的屋子里,讓她看到滿屋子從各地搜羅來的奇珍異草、秘方禁藥。
其中有一種十分不起眼的灰白色野蕈,約莫半根手指的大小,曬干后裝在一只琉璃瓶中。
她原本井未留意,可崔賀樟卻特意將她推到那只琉璃瓶的面前,湊到她的耳邊低語。
那是采集自西南叢林中的一種毒蕈,可研磨成粉,連當(dāng)?shù)厝艘蝉r少知曉。人食之,初不顯大礙,連服兩日后,就會生出可怖的幻覺,日日加劇,七日內(nèi),可致人瘋癲。
而在旁人看來,只覺此人發(fā)了臆癥,延醫(yī)問藥不見好,便只能請僧道做法事,仍不見好,便只能被當(dāng)作失心瘋,再好不了了。
崔賀樟以此威脅她,若不安分守己,便讓她來試試這屋里的藥。
月芙被嚇得魂不附體,哪里還敢有脾氣,當(dāng)即軟了態(tài)度。
那時,她一心擔(dān)憂自己的安危,不曾留意崔府以外的事,如今想來,似乎就是在那段時候,太極宮曾傳出過薛貴妃在短短數(shù)日內(nèi)得了失心瘋的流言。
后來,薛貴妃再也沒傳出過任何消息。
現(xiàn)在想來,很難不讓人懷疑這其中的關(guān)聯(lián)。
“怎么了?”趙恒已困意朦朧,聽見她喚,又睜開眼,忍著疲倦拍拍她的腦袋,“想起什么了?”
“郎君還記不記得崔大郎家中的香?”月芙腦袋轉(zhuǎn)了轉(zhuǎn),自然不能將實(shí)話告訴他,于是換了一番說辭,“他似乎極愛搜羅這些……齷齪的玩意兒。”
“嗯。”趙恒應(yīng)了一聲,很快清醒過來,點(diǎn)頭道,“他從前是太子勛衛(wèi)郎將,私下里應(yīng)當(dāng)幫東宮做過不少不干凈的事,手段自然也多一些。怎么突然提起他?”
“我只是想起來,那天在崔府時,郎君還未趕到,崔大郎威脅我,說他手上有一種從西南采集到的野蕈,研磨成粉后,投于膳食中,能致人生出幻覺,重者不出幾日便會瘋癲……”
月芙說完,遲疑地看著趙恒,問:“郎君,你說他們會不會用在薛貴妃的身上?”
經(jīng)她這樣一提醒,趙恒很快反應(yīng)過來:“極有可能。”
崔桐玉很謹(jǐn)慎,嫁給太子這么多年,自己的行止從未有過差錯,想來她為了保證自己的清白,所有的事都是經(jīng)別人的手做的,她弟弟崔賀樟,便是其中一個。
而要在皇宮中解決薛貴妃,直接下劇毒自然不可靠,用崔賀樟手里那些罕見的異域秘藥,恐怕連御醫(yī)也查不出來,反而可靠。
“阿芙,這幾日你都留在府中,輕易不要出去,更別進(jìn)宮,其他的事都交給我來處理,你只管等除夕晚上面圣赴宴,與我同去便好。”
月芙知道他把自己的話聽進(jìn)去了,暫時安心,不再多說,抱著他逐漸入睡。
……
接下來好幾日,月芙聽從趙恒的囑咐,果然沒有出去,只是留在府中。
崔桐玉又派人來送過帖子請她再入東宮一趟,處理余下的事務(wù),也被她以偶感風(fēng)寒,身體欠佳為由推拒了。
崔桐玉此舉只是試探,被拒之后,也不勉強(qiáng),只派人送來幾樣滋補(bǔ)藥材,以示關(guān)心。
至于趙恒,依舊早出晚歸,參加朝會、進(jìn)出衙署、處理公務(wù),看起來與先前沒什么不同。
他沒提自己到底是怎么處理的,月芙也就沒問,更沒刻意打聽宮中的消息,只管全心信賴他。
很快便到除夕。
今年皇帝沒有去行宮,年節(jié)的所有布置便都設(shè)在太極宮,正值辭舊迎新之際,太極宮中一年到頭最熱鬧的時候,就數(shù)這一兩日了。
月芙一大早便裝點(diǎn)妥當(dāng),換上釵鈿禮衣,跟著趙恒一道入宮,參加除夕的各種祭典。
兩人入宮后,很快分道而行。
趙恒是親王,亦是朝中大臣,隨著臣子宗親們前往太極殿面圣。月芙身為親王妃,一品命婦,則與其余外命婦們一同前往千秋殿,面見太子妃崔桐玉。
前幾日才下過雪,地上還有少許積雪,偶爾踩到,發(fā)出嘎吱聲。
月芙在一眾命婦中,很快便見到繼母秦夫人與妹妹月蓉。
秦夫人本就是國夫人,月蓉如今則是郡王妃,都須入宮。
大概惦記著月芙對父親沈士槐被外調(diào)無動于衷的事,秦夫人見到她,臉色下意識沉下來,可不過一瞬,又瞥見她身上與別人都不一樣的禮衣,又一下子冷靜下來,換上笑臉,帶著月蓉過來與她走在一處。
月芙看她們一眼,略一點(diǎn)頭,露出客氣的笑容,沒說什么。
有幾位宗室夫人上前搭話,月芙也來者不拒,一一溫和回禮。
一路過去,氛圍還算融洽。唯有杜燕則的母親趙夫人冷眼看著她這邊,心有不屑,卻一點(diǎn)也不敢表露。
從前在自己面前低眉順眼、任由擺布的兒媳,如今搖身一變,反而比自己的品階地位更高,心中的嫉恨可想而知。
尤其最近幾月,她與趙襄兒之間還有不少矛盾,一時更加意難平。
有一位婦人看看月芙白里透粉的膚色,不由贊道:“前幾日還聽說八王妃染了風(fēng)寒,可是已大好了?今日氣色這樣好,可將我們?nèi)急认氯チ恕!?br/>
“勞夫人關(guān)懷,沒什么大礙,前日便已大好了。”
“八王妃到底年輕,又天生麗質(zhì),風(fēng)寒來得快,去得也快。”另一位婦人也跟著贊了兩句,“不過,可千萬不能仗著年輕的底子肆意揮霍。我這兩年便明顯感到力不從心了,前幾日一下雪,腿腳就有些酸痛。對了,聽說貴妃近來也身體抱恙,也不知好些了沒有。”
月芙聽見“貴妃”二字,不禁留了個心眼,問:“薛貴妃?前幾日我入東宮時,見貴妃還好好的,這幾日怎么抱恙了?”
那婦人搖頭道:“我也不知,只是聽說貴妃這兩日夜夜夢魘,精神不濟(jì),連著請奉御看診,也無濟(jì)于事,今日也不知會不會過來。”xしēωēй.coΜ
月芙忍不住想起那種野蕈,一時不知薛貴妃是不是還是被人下藥了。
不一會兒,眾人走進(jìn)千秋殿,按品階、長幼之序依次站好。
月芙站在最前面,身邊就是咸宜公士趙襄兒。
不一會兒,崔桐玉便在侍女們的簇?fù)硐氯氲睿磉吂粵]像以往一樣有薛貴妃的身影。
崔桐玉沒有先解釋,經(jīng)過月芙的面前時,一如往常地端莊大方,毫無異樣。
行過禮,在六局女官的指引下,走完除夕之日的儀程后,已經(jīng)臨近傍晚。
天色越晚,外頭越冷。往紫薇殿赴宴之前,崔桐玉叮囑眾人注意保暖,道:“今日是除夕,薛貴妃本該與我們一同過來的,可這兩日,她夜夜夢魘,難以入睡,又兼染風(fēng)寒,這才不能過來。天冷,諸位一定要保重自己,年節(jié)順?biāo)欤拍芰魝€好兆頭。”
一行人遂往紫薇殿的方向行去。
因不久前涼州一帶才與吐蕃、吐谷渾聯(lián)軍有過一場酣戰(zhàn),大魏完勝,西域一帶的諸多小國忙著表忠心,都多派了幾名使者,帶著比往年更多的貢品入京,因此今年的除夕國宴也比以往隆重一些,殿中所設(shè)座椅排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月芙在一名侍女的指引下,行到離御座極近的座上,等了一會兒,便見到伴在趙義顯和趙懷憫身邊的趙恒也過來了。
她跟著眾人一道起身行禮,待重新坐定,趙義顯舉杯示意開宴之后,才在趙恒的耳邊輕聲說:“郎君,今日薛貴妃未來,聽說她染病了,夜夜夢魘,難以成眠,是否已中了那野蕈的毒?”
趙恒沒有說話,只是拍拍她的手背,輕輕搖頭。
他其實(shí)什么也沒做,只是將趙懷憫和崔桐玉要除掉薛貴妃的消息直接透露給了薛貴妃。
原本他還擔(dān)心薛貴妃不信,因月芙的提醒,又將那種罕見的野蕈之毒也透露出去,只要崔桐玉真的用了,薛貴妃應(yīng)當(dāng)很快就能察覺。
一來,深宮中的事,他很難干涉。二來,他一向不屑在背后使太多陰險的手段,更不覺得爭權(quán)奪利就應(yīng)當(dāng)不擇手段。
剩下的事,就看薛貴妃要如何解決了。
想來,今晚這樣的場合,太子恰也在宮中,應(yīng)當(dāng)會發(fā)生些什么。
不一會兒,底下的眾人便開始輪番上前,向趙義顯父子幾人祝酒問候。
一年過去,趙義顯的蒼老又多一分,飲了沒兩杯,便顯出疲態(tài)度。
今日薛貴妃不在,身邊只有兩位內(nèi)侍,服侍起來全不如貴妃溫柔細(xì)心。
他只坐了不到半個時辰,便沖前排的宗親大臣和使臣們一番示意,打算離席,回甘露殿休息。
可還未待起身,一旁始終安分坐著,正要士動攙扶父親的趙懷憫卻從座上猛地站起來。
周圍的人被嚇了一跳,不禁紛紛看過來。
只見他原本帶著笑的蒼白臉龐不知何時已有些扭曲,帶著幾分緊張和驚懼,指著空蕩蕩的前方,大喝一聲:“大膽,你們誰都別過來!這里是東宮,我是太子,誰也不能動我!”
四下忽然寂靜,遠(yuǎn)處還在喝酒談天的人們也有不少注意到這邊的異樣,陸續(xù)轉(zhuǎn)頭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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