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交涉
趙恒原本無比肅穆的臉龐頓時多了柔軟的線條。
“我回來看看你。”他伸手回抱住懷里的妻子,低頭抬起她的下巴,仔細看她的面龐,待目光觸及她眼底淡淡的青痕時,不禁嘆了口氣,問:“等了一夜嗎?”
“嗯。”月芙也不隱瞞,誠實地點頭,柔柔道,“郎君沒消息,我也睡不著。是不是很快就要走了?”
“過半個時辰就走。”趙恒干脆將她抱起來進屋,摟著她在榻上躺下,道,“睡一會兒吧。”
“郎君會有危險嗎?”月芙閉了閉眼,有點不放心,雖然知曉上陣殺敵不該畏懼,但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這還是咱們成婚后的第一次呢,我還沒緩過神來……”
事關軍情,即便是最親近的人,也不能完全透露。趙恒想了想,搖頭:“不會有事,零昌是個明事理的人,想必只是受人挑撥,我只是為了找機會與他當面談判罷了,不會有危險。”
月芙聽到這話,心中頓覺安慰許多,不再追問,抱著他一道睡過去。
兩人皆是一夜未眠,盡管只有半個時辰,依然睡得極沉,等被下人叫醒時,精神已好了許多。
月芙?jīng)]了先前的惶惶不安,變得鎮(zhèn)定自若,給趙恒換了身衣服后,將備好的布囊交給他,肅然道:“郎君,你去吧,我在家中等著。”
趙恒慢慢笑了,仿佛只是平日出門去衙署,去去就回一般,摸摸她的臉頰,轉身離去,騎馬趕往軍營。
城門處,一支萬人的精良部隊已集結完畢,原地待命。等他一到,迅速整裝,朝羌人部落聚居的地方行進。
因著昨夜的那一場襲擊,將士們皆憤怒不已,加之又是趙恒任都督后的第一次交戰(zhàn),他親自上陣,越發(fā)令眾人士氣十足。
眾人一鼓作氣,挺進至羌人所居之處,途中兩次遇見鄭承瑜派來報信的探子,稱已生擒昨夜帶人洗劫農(nóng)戶的羌人少主昌合及其手下三十五人,正等發(fā)落。
趙恒下令讓鄭承瑜先將人牢牢看住,自己則將一萬精兵分成三路,從三面包抄,對羌人部落形成合圍之勢。
馬蹄聲無法完全掩蓋,羌人又一向以馬為伴,對馬蹄聲十分敏感,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從三個方向奔涌而來的大魏將士。
然而,此時再跑,已然來不及,青壯男子尚能上馬飛奔,余下的老弱婦孺則無處可去。
氈帳之間,頓時亂作一片,羌民們奔跑、驚叫、哭泣,不知該走該留。
守在外側的強壯漢子們已經(jīng)同大魏的士兵們激烈地打斗起來,令場面越發(fā)混亂。
趙恒坐在馬上,跨下的馬因興奮而不住地左右走動,跟隨而來的副將上前詢問:“殿下,咱們是否要將余下的一邊也封住,防止他們逃走?”
此時已近傍晚,晚霞燦爛濃烈。趙恒舉目四望,將處于包圍之中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最后才將目光落到最中心那一座最大的氈帳之上。
“不必,要逃也是那些無辜的婦孺,零昌若還是個有血性的漢子,此刻就該出來了。”
說完,他想了想,在半空中做了個手勢,頓時,護在前方的幾十名騎兵便整齊地讓開一條道路,而原本正與羌民交戰(zhàn)的將士們也幾乎同時停止動作,順從地退后。
他催動馬兒穿至最前方,對著被羌民們護在中間的那頂氈帳,大聲喝道:“西平伯零昌,吾乃涼州都督、河西節(jié)度使趙恒,前日,吾派使者前來,欲與爾等交涉往來事宜,卻遭驅逐,爾等更于昨日夜間,突然襲擊我大魏無辜的邊地百姓!如此無恥之事,我大魏豈能容忍!然吾念及爾等恐受人蒙蔽,遂今日親自引兵前來,若爾等尚存議和之心,不愿無辜百姓遭罪,便即刻出來!否則,莫怪我等不留情面!”樂文小說網(wǎng)
“西平伯”乃是大魏賜予西羌首領零昌的爵位。
一番話喝出,附近的羌民皆呆了一呆。
副將踟躕著,有心提醒:“殿下,是否要提醒他們,他們的少主昌合還在咱們的手上呢?”
趙恒又是搖頭:“他們是以戰(zhàn)死為榮的民族,可不會因為少主被挾持便有所忌憚,當眾喊出來,恐怕更激得他們要魚死網(wǎng)破。”
他說著,便開始緊緊盯著氈帳,耐心地等待。
不一會兒,氈帳果然被人從里面掀開,一位四十余歲,身材魁梧的男子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出來,周圍的羌民們登時靜下來,紛紛用企盼的目光看過去。
他便是西羌部族的首領零昌。
“是否議和,暫且不論,我分明聽說,你這新都督上任,為爭功績,不顧過去定下的約定,要將我們的部族趕回祁連山去!”
零昌身披厚重毛氈,滿臉怒容,身形筆直地立在中央,頓時令他的部民們重拾士氣,一個個拿起手邊襯手的武器,警惕地看著大魏將士們。
“你莫欺我勢單力薄,我西羌勇士,以一當十不在話下!”
大魏將士見狀,也紛紛做出隨時迎戰(zhàn)的姿態(tài)。
趙恒聽了他的話,卻越發(fā)肯定心中的猜測,想必是賀延訥命人到零昌父子耳邊散步謠言,這才引起昨夜的紛亂。
他想了想,從馬上翻身下來,徑直穿過人群,絲毫不懼羌民們充滿敵意的目光和指向他的尖刀利器,在零昌的面前站定:“零昌首領,你還未察覺其中的不對勁嗎?有人在你們的面前惡意造謠,為的就是引起你我的爭端。蒼天可鑒,我從不曾有過說過那樣的話。你我何不令眾人暫時放下兵器,好好商談一番?”
零昌眼神陰沉地打量著眼前毫不畏懼的年輕人,很快便想起兩年前,也是這個年輕的漢人,馬上一箭,精準地射穿了他最心愛的長子的后背。
分明有本事直穿心口,卻留了一絲情面。
傷不致命,是他的兒子心高氣傲,無法忍受被一名如此年輕的漢人打敗,甚至最后的那一點留情,更讓他感到被狠狠地羞辱了。
他的兒子因此難以釋懷,最后郁郁而亡。
兒子的死,仔細說來,與趙恒無關,但身為父親,他無法做到完全心平氣和。
只是,過去的恩怨已無關緊要,他身后數(shù)萬部民正等著他們的決定。
“進來吧。”他朝一旁讓出半個身子,示意趙恒可以進入他的氈帳,然而,當后面不遠處的大魏將士也要跟上來時,他卻一揮手,命人攔住他們,“只許一人入內。”
“殿下!”身后的副將立刻緊張起來。
趙恒卻沖他搖搖頭,示意他們站在原地不動,獨自一人跟著零昌等人進了氈帳。
氈帳中設了兩張供人坐下歇息的毛氈,十幾名身強力壯、面目兇悍、虎視眈眈的羌民漢子站在零昌一邊,趙恒一個人在他們對面幾步外的那塊毛氈邊坐下。
“我聽聞,前日曾有幾名從州府來的人,同零昌首領私下有過交涉。”
“哼!”提起此事,零昌尚未發(fā)話,他身后一人便已經(jīng)怒氣沖沖地搶話,“那幾人態(tài)度猖狂,不但大肆嘲諷首領,還揚言很快就要將這里夷為平地,將我們統(tǒng)統(tǒng)趕回祁連山去!”
“欺人太甚!”
“我們可不是狼嘴里的羊,不懂反抗!”
十幾人皆七嘴八舌,憤憤不平。
“那些人并非我所派,他們的話,也俱是無稽之談,西平伯乃朝廷所封,既受朝廷冊封,便算大魏臣民,斷無拿臣民邀功的道理。”趙恒冷靜地解釋其中的道理。
“你如何證明?”
“是啊,誰知你說的是真是假!”
這幾句話顯然不足以讓他們相信,趙恒不見慌亂,在他們情緒逐漸激動時,忽然從毛氈上站起身,肅然道:“如今吐谷渾已有異動,我再蠢笨,也不會在這時候再起爭端。零昌首領,你說呢?”
此話一出,零昌的臉色頓時變沉,他身后的那十幾人也漸漸噤聲。吐谷渾與如今的西羌部族之間,紛爭已久。
原本的西羌部族比如今要多數(shù)倍的人口,在過去的數(shù)十年中,吐谷渾屢次想吞并他們,他們被夾在幾方之間,艱難求生。
若涼州真有戰(zhàn)事爆發(fā),誰也不能獨善其身。
“此話當真?”零昌瞇了瞇眼,問。
“真與不真,不久即見分曉。”
零昌沉默片刻,慢慢道:“那我便信你一次。我會約束我的部民,至于你們牛羊換糧食,一切照舊。”
這也是趙恒要的結果,他自然同意。
談妥之后,零昌望著他沉靜清醒的樣子,目光里不禁帶了幾分忌憚和敬佩。二十出頭的年紀,擔著都督與節(jié)度使之職,能臨危不亂,可見并不簡單,想來過不了多久,就能在此做出一番事業(yè)。
“昨晚的事,我們亦有錯。他們去時,我特意叮囑過,不得傷害普通百姓,的想來倉促之間,總有遺漏之處。好在今年的牛羊膘肥體壯,我會讓部民們將最好的都送給你們。”
趙恒略微頷首表達敬意,上馬之前,又說:“少主昌合已被我的部下鄭將軍擒住,我即刻命他們將人放回。”
話才說完,遠處便出現(xiàn)一名騎兵疾奔而來,在外圍停下,邊跑邊喊:“殿下,鄭將軍送來消息,因一時不察,昌合率手下三十人逃走,看方向,已經(jīng)往城池的方向去了!鄭將軍命我二人前來報信,將軍已帶人去追,待事畢定會親自向殿下請罪!”
趙恒拉著韁繩的手頓時收緊,零昌亦變了臉色:“這孩子,如此沖動!”
昌合對長兄的死耿耿于懷,他十分清楚,從鄭承瑜手中逃脫后不回此處,反而往涼州城去,顯然是一時意氣,要報復以泄恨。
趙恒當即示意眾人立刻上馬,要往城中趕去,零昌亦不敢怠慢,叫上十幾人,也跟著策馬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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