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PART67-68
67
其實葉維很早就已經(jīng)醒來,只是目光淡漠地盯著雪白的天花板,一句話也不想說。
他哪里有那么嬌弱,一點(diǎn)點(diǎn)皮外傷,居然至于手上吊著水,頭上綁著布地全副武裝……何況額頭上的傷口早就比之前好很多了,流出來的血也不過是裝裝樣子嚇人的,根本沒看上去那么可怕。
不管怎么說,燒是暫時退了。
兩個人剛剛并不溫柔的糾纏已讓他從心底涼透,消毒水的味道也讓他感到厭煩,聽到肖成諺出門的聲音,便不想再忍耐地半坐起身。
修長的指尖沒什么所謂地一挑,倏忽把左手手背上的針頭給掀了。
隨后掀被子下床。因為是單獨(dú)的高級病房,外套已被看護(hù)整潔地掛進(jìn)木質(zhì)壁櫥里。葉維伸手拿過,從口袋里取出尹丞暫借的新手機(jī),噼里啪啦給家里打電話。
“……喂,沈女士。你兒子現(xiàn)在奄奄一息,只能投奔回家……晚上吃飯能麻煩多放一個人的筷子?”
那頭愣了一愣,隨后破口大罵:“你娘的沈女士!你管我叫什么?臭小子!”
葉維斜起唇角笑一笑,把手臂穿過外套的袖筒:“您也說了,我娘就是沈女士嘛。”
于是肖成諺再次回到病房時,看到的就是一派凌亂的空蕩蕩。
被子亂七八糟地攤著,吊水瓶下的針頭亮閃閃懸掛在半空,正一滴滴往外吐著殘余的營養(yǎng)液。
他不過是出去簡單吃了點(diǎn)東西,順便捎回了給葉維買的白粥,結(jié)果一進(jìn)一出短短半小時,人就不見蹤影了。
虧他還可以鎮(zhèn)定地走進(jìn)去,把手里的紙袋放到床頭柜上,再仔細(xì)地環(huán)視了一圈屋內(nèi)。
很好,能帶走的都拿的干干凈凈。這就可以說明不是暫時出去,而是直接離開醫(yī)院了。
細(xì)長的眼眸一點(diǎn)點(diǎn)瞇起來——果然,如果葉維只能睡著的時候最聽話,是不是該考慮給他一個籠子,牢牢地關(guān)起來……才可以保證不讓他亂跑?
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他,連個溝通的機(jī)會都找不到。
既然這樣,他可不能保證再見到時還能保持紳士的態(tài)度跟葉維好好交談。語言不能交流的話,是不是該用行動告訴葉維……在他下定決心回頭之后再背叛他,其實是很不聰明的舉動?
這樣的逃離加上早上的忤逆沖突,讓肖成諺的心情不好到了極點(diǎn)。右手狠狠一甩,那盛了白粥的盒子便砸上墻壁,順著粉白的顏色慢慢流淌下來。
鎮(zhèn)定了一下心緒,他方才轉(zhuǎn)身,腳步如風(fēng)地出了病房。
****
12月份夜風(fēng)凜冽,街道上隱隱多了圣誕節(jié)的氣氛。彩燈的光影閃爍交織,傾城都是霓虹之色。
沿著車水馬龍的長街,葉維慢慢地走到父母所住的公寓樓下。倒沒急著上去,只靠在黑漆漆的樓道口摸索著點(diǎn)了一支煙。
跳躍的紅光映住他的臉,深深吸一口,讓煙霧完全地進(jìn)駐到肺部。
抽煙的時候他不大喜歡站著,干脆靠墻蹲下身來。驀地口袋里的手機(jī)嗡嗡震起來,掏出來一瞧,竟是尹丞的名字。
“……喂?”他將煙叼去唇角,含糊不清地應(yīng)聲。
“你在哪里?”那頭傳來少年澄澈而冰冷的音色。
葉維隨意把手臂搭在曲起的膝蓋上:“干嗎?”
那頭又頓了頓,方才道:“你的東西丟在我這里了。”
“唔?”葉維仔細(xì)思考了一下,突然間“啊”地了然頷首:“對,是有。內(nèi) 褲……一打。”
“……”那頭傳來長久的靜謐。
“我想起來了,那時候雖然拿出來準(zhǔn)備收了的,不知怎么回事就忘了帶……”煙抽得差不多,葉維起身,把剩余的部分踩滅:“我等會去取吧。”
“……我不是說這個。”尹丞似乎遲疑了一下:“我是說喬醫(yī)生寫的病歷你丟在我這兒了。”
“病歷?”愣了愣,葉維挑眉:“那種東西,隨便怎么樣都好啦。”
“你的東西,給我自己收拾干凈。”大少爺又開始不滿和不爽。
“okok。”趕緊點(diǎn)頭答應(yīng),葉維揚(yáng)腕看表:“一會我再給你電話。”
走上樓的時候他還覺得有些啼笑皆非,內(nèi)褲這種東西丟到尹丞家里竟然沒被發(fā)現(xiàn)……難道真被人特意收集走了?他記得自己放的地方還挺醒目嘛。
心不在焉地抬手敲門,眼前剛剛隨著那聲“吱呀”明亮起來,耳朵便被女人毫不客氣地揪住了。
他“哎喲喲”地被一路拽到客廳里,那頭的爸爸只司空見慣地從老花鏡里看了他一眼,見死不救之明顯讓葉維在心里大叫不妙。
“作孽的小瘋子,你還有臉回來!”葉母咬牙切齒:“你媽我生你的時候不記得給你在額頭上補(bǔ)了塊胎記!”
接下來的幾小時他在地獄般的煎熬里度過。葉維的本意是逃來父母家,畢竟這是個肖成諺絕對找不到的地方。他的新手機(jī)號那個人也不知道,自然可以不必碰面。
可是一回家卻遭遇了更大程度上的摧殘,他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攤上了被虐命,要么怎么走到哪都沒有安生日子過呢。
68
尹丞的車在夜色里準(zhǔn)點(diǎn)出現(xiàn),葉維拖著被母上大人殘害得更加虛弱的身體,沖著那輛寶馬響亮地打了聲唿哨。
“喂喂。”他沖剛剛下車的尹丞微笑著招手。
少年清麗的臉在夜色朦朧里更顯得扣人心弦,緊抿著嘴唇走過來的高挑身影,竟然讓葉維都微微一愣。
“我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什么時候出落得這么……”葉維剛剛挑起眉毛贊嘆了一半,就瞥見對方射來宛如刀尖的兩股眼神。
于是不管是“楚楚動人”還是“亭亭玉立”,都被他一個剎車強(qiáng)硬地吞了回去。
近看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連自己都要微仰著頭跟尹丞說話,這讓他有些驚異。“這小子原來這么高”的想法默不作聲在腦子里扎根,讓他心情有點(diǎn)微妙。
“你的頭為什么……”發(fā)現(xiàn)和葉維離去時的狀態(tài)并不同,尹丞虛了虛冷漠的眼。
“原來的紗布不當(dāng)心沾水,被我撕了。”輕描淡寫地撒個小謊,葉維聳聳肩:“于是,重新去醫(yī)院換了一個。”
“我下午打的電話你沒有接過。”
“哦……可能是我外套放在別處。”
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兩個人坐進(jìn)寬敞的車?yán)铩\囁俸芸欤R下車時,葉維突然想起了什么地說:“那個,工資我結(jié)算給莫衍了,他有交給你?”
“嗯。”尹丞沒什么表情地應(yīng)聲。
“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有什么必要打工?”葉維淺淺揚(yáng)起唇角:“你說你缺錢……我怎么看不出來?”
尹丞將手肘搭在車窗邊,撐起尖尖的下巴:“有些事怎么可能那么輕易看出來。”
“……是需要做什么事么?”隨口問了一句,葉維試圖活躍被大少爺天然冷氣功能凍結(jié)的氣氛。
“湊我媽的醫(yī)藥費(fèi)。”平淡地甩出一個驚天炸彈,尹丞依然看著窗外:“她這種身份,老爺子自然不可能出這筆錢。”
前頭的司機(jī)為難地挺直脊背:“那個,少爺……”
這么大的爆料竟輕而易舉地從尹丞嘴里說出來,葉維略顯驚訝地看著他,有些費(fèi)解。
自己也只是個外人而已,知道這些好么。
車子硌到大門前的檻,咯噔地顛簸了一下。尹丞靜靜看著窗外,再沒說一句話。
不知道為什么會有種心生憐憫的感覺,葉維收回目光,也把頭轉(zhuǎn)向另一邊。
從尹丞救他回來這段時間,他已經(jīng)對這孩子隱隱改觀——壞脾氣,毒嘴巴,眼神總是不屑一顧地驕傲著。
……但這么看來,尹丞也有自己的理由吧。
他才剛剛成年,不懂的東西有很多,包括為人處事,卻從來沒有人愿意教他。
尹家教給他冷靜,犀利,果斷和一個貴族所需要的拒絕性氣質(zhì),卻獨(dú)獨(dú)沒有教給他溫情這種東西。
他總是冷冰冰的,冷的太過分,那是種就連中午十二點(diǎn)的太陽照在他身上都沒辦法暖和起來的感覺。還沒有開始經(jīng)歷真正的成熟,就過早地嘗到了人生的艱澀。
葉維有些感慨地嘆口氣,再回頭看了他一眼。
不想那頭的尹丞也正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兩個人目光相觸,都是微微一驚。
“還想回來做嗎?”葉維沖他挑起單邊的眉。
“……”尹丞有些稀奇地凝住他:“這算是什么?道歉?”
“不懂。我的字典里沒這倆字。”葉維冷哼:“何況那時候先不對的是你,我有什么理由道歉?”
“……”尹丞沉默了一下,其實他也覺得那天的自己說得過分了。牽扯上葉維的事情,他總是沒辦法冷靜。
葉維又笑了一笑,秀麗的眼里閃過狡黠:“不過,我可以給你更多的工資。”
看到他這個樣子,尹丞頓了三秒鐘,收回眼神別過頭去。
過了片刻,高高在上的冰冷容顏一緩,竟也淡淡地勾起唇來:“……那么,我接受。”
****
一到尹家,葉維便直奔客房。床頭柜里的抽屜沒放多少東西,一扒拉果然有自己忘下的……內(nèi) 褲。
門口突然傳來輕輕的敲響。
“葉先生。您的傷口……少爺說要喬醫(yī)生再觀察一下。”門是開的,莫衍卻并沒進(jìn)來,只站在那里禮貌地道:“今天您可以留宿嗎?”
葉維微微一愣,隨后那雙勾人心魄的桃花眼瞇起不懷好意:“如果這是你希望的話。”
“……”對于這種言語已有很好的覺悟,莫衍淡定地繞開話題,轉(zhuǎn)而頷首道:“那么,我這就去跟少爺報備一聲。”
如果尹丞不收留他,大概他也會躲到秦觀那里去。總之暫時是不打算回公寓的。
不過既然人家有收留的意思,倒也省了這些麻煩。他只要不客氣地接受就好。
尹家下人的作息極其規(guī)律,不到晚上11點(diǎn),基本就黑燈瞎火沒幾個人醒著。莫衍幫葉維打點(diǎn)好床鋪,告訴他一切隨意,便準(zhǔn)備起身回房休息。臨走時被葉維笑著調(diào)戲:“難怪皮膚比女孩子都好,原來是美容覺睡出來的。”
莫衍尷尬地解釋:“這個……只是些不成文的規(guī)定而已。”
他們都各自睡了,葉維也沒什么好做的。百無聊賴地晃到樓下飯廳,打開冰箱找酒喝。原來尹丞調(diào)酒的技術(shù)不是吹吹牛就出來的,冰箱里琳瑯滿目的酒品竟讓葉維也嘖嘖稱奇。
抱著“大家都睡了沒人管我”的心理,他啟開一瓶,便倒入杯中慢慢啜飲。
洗手臺上放著報紙,想是哪個傭人匆匆看過,沒記得放回去。葉維只瞥了一眼,娛樂版上“顏徹宣布暫退藝能界,赴s市接受公司禁閉式培訓(xùn)深造”一排大字便醒目地跳進(jìn)視線。
顏徹……呵。
現(xiàn)在想起來真是恍若隔世,這個名字陰魂不散,纏繞他的生活這么久。不過也差不多該消失了。
消失又怎么樣,還是有那么多人惦記著。不像他,無影無蹤了三天,世界也就任他那么無影無蹤。
自嘲地一笑,他一口口往喉嚨里倒酒。
那不顧一切也要留在肖成諺身邊的心情,明明是不久前的事情,現(xiàn)在想起來卻好像已經(jīng)很遠(yuǎn)。
大概那個男人……會跟著顏徹到s市去吧。畢竟顏徹才代表著永遠(yuǎn)。
他已經(jīng)流過一次眼淚,斷不想再流第二次。但想著這件事心里就無端揪痛,原先引以為豪的酒量竟也一敗涂地。頭腦發(fā)昏,眼前模糊,紅暈也爬上臉頰。
酒杯早就不用了,他只是慣性地提著酒瓶往嘴里灌。喝酒是會成癮的,有心事的人喝酒尤其。
他知道自己還是對肖成諺放不下,要不然也不會反應(yīng)得如此激烈。
這樣的逃避從來不是他的作風(fēng),但如果不逃避他怕那個最卑劣的自己會忍不住現(xiàn)形。
又啟開一瓶洋酒,剛準(zhǔn)備仰頭倒下,手腕一緊卻被誰牢牢握住。指端冰冷地透過皮膚。
“……帶著傷還這樣子喝,你到底想怎么樣?”咬牙切齒的聲音,那人恨恨道:“想死的話,辦法多的是。”
葉維瞇了醉眼去看他,眼前重重疊疊五個影子,分不清誰是誰。但輪廓看上去姣好,身線流暢,腰肢也夠窄細(xì)。
絕對是以前他抗拒不了的類型。
尹丞只是皺眉不滿地盯著他,手里一用勁,就把酒瓶奪去放到一邊。
“快去洗洗睡。”不耐地拽住男人的手腕,他回頭呵斥:“你自己看看你現(xiàn)在……”
他的話卻猛地停到了一半,秀麗的眼眸也倏忽張大。
腦子里“嗡”的一聲,好像無數(shù)煙花都在當(dāng)下炸開,男人好奇地捧著他的臉,鼻尖和鼻尖之間只有零點(diǎn)一厘米的距離,呼吸間淡淡的酒氣,幾乎要讓他也以為自己醉了。
“我怎么看不清楚你長什么樣……你到底是誰。”葉維雙手托著他的臉仔細(xì)看,他卻只看到那兩片誘惑的嘴唇一張一合:“明明有五張臉,怎么一張也看不清……”
說“不”字的時候男人嘴唇微嘟,于是淡淡擦過尹丞緊抿的唇,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在身體里肆虐,讓他整個人都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萬劫不復(fù)。
這四個字一閃過腦海,便把所有思緒都趨于無。
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把葉維壓在墻上,激烈地把那兩片動人的唇狠狠啃噬,男人被壓著后腦,幅度不大地掙扎,他就用身體壓制住,轉(zhuǎn)而更深地用唇舌去感覺碾轉(zhuǎn)帶來的快 感。
仿佛一頭黑色的野獸在體內(nèi)蘇醒過來,十八年來從來沒有過的熱度在他血液里奔走,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可以這樣滾燙。
親吻愈加地?zé)崃遥瑓s愈加讓尹丞頭腦空白。只單純覺得不能滿足……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輕易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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