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1%
聽到錄音里最后的那句話,宋蠻大腦中茫然了幾秒,說不清是怎樣的心情。</br> 有意外,也有一些無所適從的恍然。</br> 她從沒想過江其野會對自己用“愛”這個字。</br> 可當初自己當面問他的時候,他又不屑回答。</br> 宋蠻不知道江其野在想什么,如果他所有的感情是真的,為什么對著自己的時候不能坦誠相待。</br> 走到車旁,宋蠻靜靜看著江其野。風吹亂她的長發(fā),江其野脫了外套披到她身上,說:“向芊芊什么時候也成了你的相親對象。”</br> 宋蠻這次沒有拒絕他,安靜地垂眸,感受著從他身上傳來的溫度。</br> 其實這種感覺很溫柔,她很想放心地去享受去擁有,可如今總多了一份如履薄冰的忐忑。</br> 說不準什么時候就會失去,說不準什么時候又是一場空。</br> 坐到車上,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br> 江其野開車,車里放著電臺音樂,不知道名字,但聽著讓人安靜放松。</br> 宋蠻的思緒一瞬被拉得很遠,拉到她初見江其野的那一天。</br> 她陪同學去操場上找體育課掉了的手鏈,當時下著細微小雨,同學打著傘在草坪上彎腰找,宋蠻站在一旁,發(fā)現(xiàn)有個男生一直在跑步。</br> 就那么倔強的一圈又一圈,她們找了多久,他就跑了多久。</br> 個子高,身材好,跑起來的樣子很帥。</br> 宋蠻莫名就被他吸引住了。</br> 那一刻就覺得,他好像有心事,也好像不快樂。</br> 不然怎么會下著雨在操場一圈一圈的跑。</br> 后來同學找到了手鏈,臨走前宋蠻看到他終于停下了。</br> 卻彎著腰,還在雨中佇立沒動。</br> 于是宋蠻躲到同學傘檐底下,拿起自己的傘,送到他面前。</br> 然后,看到了那雙一見傾心的眼眸。</br> 像黑夜里暗涌的潮水,深沉又美好。</br> 宋蠻覺得,那一眼對視是他們這段故事里最美好的瞬間。</br> 彼此年少,一切正好。</br> 可歲月變遷,經(jīng)歷這么多后宋蠻再聽這句愛,誠然是有些微觸動的,但——</br> 早已沒了最初的期待。</br> 音樂緩緩流淌,宋蠻忽然很輕地說,“你現(xiàn)在下雨天不會在外面跑了吧。”</br> 江其野愣了下,看著她。</br> 宋蠻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她本來就沒打算再演下去。</br> 點點頭,“是,我沒失憶,之前都是騙你的。”</br> 以為江其野會皺眉,會沉下臉,會不高興。</br> 誰知他很平靜地說,“我知道。”</br> 這下?lián)Q宋蠻驚訝了,她扭頭看著他:“你知道?”</br> “你說倪瑞的時候我就猜到了。”</br> 宋蠻回憶了下自己說漏嘴的瞬間,兀自笑了,“真是什么都瞞不過你。”</br> 頓了頓,“那為什么不問我,不揭穿我。”</br> 江其野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不在意。</br> 可能是當時失去了宋蠻,跟這個比起來,其他的一切都顯得微不足道了吧。</br> “所以,為什么。”江其野說,“如果你愿意回答的話。”</br> 宋蠻低頭想了會,“我說是想玩你,你信嗎。”</br> 江其野把車停在一旁,沉默片刻,轉(zhuǎn)過來看著她:“那你成功了。”</br> 他伸手過來,掌心輕撫她的臉,“那現(xiàn)在,可以給我一次認真的機會嗎。”</br> 宋蠻頓了幾秒:“你不問我為什么要玩你?”</br> “不重要。”江其野音色低啞,他不想去追究過去,因為自己也有很多疏忽,他眼下唯一只希望宋蠻能重回到自己身邊。</br> 別再推開他,別再折磨他。</br> “你現(xiàn)在在我身邊就好。”</br> 宋蠻聽完垂眸,驀地一笑。</br> 也是,為什么玩他,他心里沒點數(shù)嗎。</br> 現(xiàn)在說出來還不是讓大家難堪尷尬。</br> 的確,宋蠻也不想去提及那段過去。</br> 她說:“走吧,回家了。”</br> -</br> 或許是心境的改變,今天的夜晚莫名變得柔和。宋蠻安靜聽著音樂,夜景不斷劃到身后,像他們的故事,在腦中一件件閃過。</br> 快開到觀瀾道的時候,江其野忽然踩了剎車。</br> 前面并沒有阻礙物或行人,宋蠻側眸看,發(fā)現(xiàn)他的臉色不太對。</br> 盡管江其野在極力地在克制表情,但宋蠻還是一眼看出了他的不適。</br> 猛然想起今晚他等了自己一晚上,肯定還沒吃飯。</br> 之前胃病還在恢復期,身體怎么受得住。</br> 宋蠻在心里嘆了口氣,指著前面一家店鋪說:“在那家宵夜店停,我在那下。”</br> 江其野皺眉,“你要吃東西?”</br> “嗯,晚上宴席沒吃飽,想再吃點。”頓了頓,宋蠻淡淡問:“要一起嗎。”</br> 這是兩人吵架以來,宋蠻第一次對江其野露出的主動和友善。</br> 平淡的一頓宵夜,并沒有吃出什么激情火花,兩人甚至都沒怎么交流,各自喝著碗里的粥,偶爾江其野會夾菜給宋蠻,宋蠻也不拒絕。</br> 只是最后吃完離開的時候,在小區(qū)門口,宋蠻靜靜地說:</br> “江其野,今晚過后,能不能給我一點自由。”</br> 江其野不懂,“什么意思。”</br> 宋蠻沉沉地呼了口氣,對他笑:“我想一個人,暫時不想去考慮感情的事了。”</br> 沉默。</br> 一段長達十多秒的沉默。</br> 江其野眸色沉郁,似乎無法理解和接受宋蠻這個決定。</br> 他忍了又忍,“你還是不相信我?”</br> “不是。”宋蠻搖頭,“我只是累了。”</br> 在向芊芊那里聽到的那句愛讓宋蠻一瞬間釋然了,好像是對自己和他的青春有了一個交代。</br> 她在心里和十八歲的江其野和解。</br> 不再怨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理解為愛恨抵消。</br> 宋蠻發(fā)現(xiàn)自己可能一直只是陷在十七歲的執(zhí)念里,她想要證明,卻越陷越深,掙扎在遠不如學生時代單純的成人世界里,弄得一身疲憊。</br> 既然江其野說愛,那就夠了。</br> 就停在這里吧。</br> 宋蠻看著置物盒里的打火機,低聲問:“我送你的打火機,你用了嗎。”</br> 江其野心里一頓,動了動唇,話卻堵在喉間。</br> 他不想撒謊騙宋蠻。</br> “你沒用對吧。”宋蠻笑了笑,“所以你到現(xiàn)在都沒發(fā)現(xiàn)我的心意。”</br> 宋蠻仰頭舒了口深長的氣,“喜歡你太累了,我想停下來好好想想,也想找回以前的自己。”</br> “好好吃飯,別太拼命,少喝點酒,別讓朋友們?yōu)槟銚摹!彼涡U脫下他的外套,眼里閃著溫柔的光,“這個朋友們,也包括我。”</br> “……”</br> 一句話,似乎定義了他們之后的關系。</br> 江其野竟不知道怎么給自己挽回。</br> 之前宋蠻還會跟他吵,會罵他,但當她平靜微笑地說出這些話,江其野才體驗到光亮在逐漸黯淡的蒼白過程。</br> 而他無能為力。</br> 只能緊緊抓住宋蠻的手。</br> 可她眼里只剩暴風雨過后最平靜的樣子。</br> 手最終被撇到一旁,輕輕的道別——</br> “晚安。”</br> -</br> 宋蠻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視野里,離江其野的世界越來越遠。</br> 燈火遠離了黑暗叢林。</br> 一切又恢復了原本的寂靜暗沉。</br> 江其野坐在車里,很久都沒能接受這件事,出神地摸出根煙想要點燃,這才后知后覺地想起宋蠻說的打火機。</br> 打火機。</br> 打火機里有她的心意……</br> 江其野用最快的速度開車回了家。</br> 那天宋蠻剛剛跟他說了要分開的話,他理智幾乎不在,并且把一切都發(fā)泄怪罪在不詳?shù)拇蚧饳C身上,只想把它塞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br> 現(xiàn)在再想去找,卻怎么都找不到了。</br> 翻箱倒柜,江其野幾乎要拆了整個家。</br> 終于,滿室狼藉后,終于在一處抽屜里找到了打火機。</br> 打火機是鐵灰色的,上面有浮雕紋路,和自己高中丟了的那個是同個品牌。</br> 江其野仔細觀察了外觀,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之處,他打開,嶄新的火機連金屬摩擦的聲音都帶著響亮的質(zhì)感。</br> 拇指輕捻,迸出青藍火光。</br> 江其野反復這樣捻了很多次。</br> 火光暗了明,明了又暗,江其野卻始終參不透宋蠻說的心意是什么。</br> 忽然,一個念頭在腦中閃過,江其野想起自己高中的那個打火機。</br> 他當時讓柜員在打火機的內(nèi)蓋里刻了宋蠻的名字。</br> 難道……</br> 江其野輕顫著手把打火機的內(nèi)蓋倒過來,映在光亮之下。</br> 一秒后,他瞳仁驟然收縮,不敢相信地看著那一行字。</br> 內(nèi)蓋狹小的一點空間上,刻了兩個字母。</br> ——M&Y</br> 蠻&野</br> 江其野瞬間理解了宋蠻的意思。</br> 也終于明白自己這么久以來錯過了什么。</br> 她捧著赤誠的心送到自己手里,他卻把它放到抽屜深處落了灰。</br> 甚至不夠,后來還用刀在上面狠狠劃了幾刀。</br> 他的冷漠鋒利又好笑。</br> 哪里是宋蠻在推開他。</br> 從來都是自己在不斷索取還不屑一顧罷了。</br> 他真不值得同情。</br> 雖然這刻五臟六腑都好像擰在了一起似的,但江其野一點都不同情自己。</br> 走到陽臺上,手上拿著打火機。</br>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br> 一切都回歸冷清、安靜無聲,最初的樣子。</br> -</br> 冬至,臨近年關。</br> 明城臺各個欄目都開始想盡辦法搶奪收視率。天氣預報雖然是個民生節(jié)目,但因為最近的話題度火爆,追捧的觀眾很多,也推出了一項活動。</br> 即是——發(fā)送短信和你最喜歡的主持人說祝福,大年三十這一天,欄目組會抽取三個幸運觀眾,讓天氣預報的三位主持人親自上門拜年。</br> 活動的消息一經(jīng)推出,觀眾們參與度特別高,這其中發(fā)短信說喜歡宋蠻的更是占了60%。</br> 宋蠻早早的就跟周春陽打了招呼,年三十的晚上要和幸運觀眾見面,團圓飯要晚點回去吃。</br> 宋蠻的生活漸漸趨于平靜緩和。</br> 那天過后,江其野再也沒有打擾過自己。</br> 和上次分開后糾結猶豫的心情不同,這次宋蠻是真的覺得放下了。</br> 她現(xiàn)在只想把節(jié)目做好。</br> 前不久季綱找她談過話,臺里新聞頻道的黃金檔節(jié)目《明城觀察》主持人明年要去國外進修,這個位置空缺出來,季綱希望宋蠻到時候能擔任。</br> 但這一檔節(jié)目對專業(yè)性的要求非常強,每晚三十分鐘的直播,不比天氣預報只是兩三分鐘的錄播。</br> 于是從那天開始,除了上班,宋蠻所有的空閑時間幾乎都是用來觀看過去每一期的《明城觀察》,以及泡在圖書館里大量閱讀豐富自己。</br> 學會愛人,首先就要先愛自己,</br> 宋蠻回國的時候就想過自己要成為首屈一指的主持人,要成為獨立的優(yōu)秀女性,而不是后來那樣,沉迷在感情糾紛里每天患得患失,傷感痛苦。</br> 周末的時候同學群里有人發(fā)起聚會,說是年尾了,又忙碌了一年,大家聚聚聯(lián)絡一下情誼。</br> 所有人都回應同意,唯有宋蠻和江其野缺席。</br> 宋蠻:【年底電視臺工作很忙,你們玩得開心。】</br> 而江其野更是從頭到尾沒出現(xiàn)過,好像消失了般。</br> 后來碰面吃飯的時候,宋蠻私下問向芊芊,才知道他去了國外。</br> 新西蘭那邊的葡萄莊園開始規(guī)劃,他親自飛過去參與選址建立,已經(jīng)個把月了。</br> “按理說這種事哪用得著他親自過去,也不知道你們是怎么了,明明那晚你都聽到他的心了啊。”</br> 外人很難理解宋蠻和江其野之間的這段感情。</br> 宋蠻沒有解釋,只是輕輕問:“他胃病好了嗎。”</br> 向芊芊搖頭:“不知道,他去新西蘭了,連我哥都找不到他。”</br> 頓了頓,向芊芊嘆了口氣,“蠻蠻,你就不怕江其野愛上別人嗎。”</br> 宋蠻垂眸喝著杯子里的飲料,笑了笑,沒說話。</br> 吃完飯回到演播室,主任找宋蠻,說臺里有一檔科普類的脫口秀節(jié)目《知識星人的一天》,這期的主題是紅酒的生產(chǎn)釀造和品鑒相關內(nèi)容。</br> 主任說:“這是江納集團早前落實的一項宣傳計劃,但現(xiàn)在對外沒有公布,屆時節(jié)目中會有廣告投放。”</br> 宋蠻點了點頭,面上平靜問:“那您找我是?”</br> “臺里想抽幾個觀眾緣好的主持人參與這檔節(jié)目,江納是咱們的冠名商,你又是目前人氣最高的,所以臺里希望你能去參加,再說,你對酒本身不就有點研究嗎。”</br> 在自我充電的這段時間,宋蠻并不想?yún)⒓舆@樣的娛樂節(jié)目。可主任一再勸說,擺出各種道理,最后甚至使出了激將法,“《旅游風景線》的白曼音也參加了,你總不能讓咱們《天氣預報》說出去還比不過他們《旅游風景線》吧,咱們難道沒人了?咱們有無所不知的小蠻你啊!”</br> 主任拼命給宋蠻帶高帽,弄得宋蠻哭笑不得,最終答應下來。</br> 反正江其野現(xiàn)在也不在國內(nèi),大家都在各自的領域里奮斗著,這樣挺好。</br> 錄制的時間是在這周末,初定的方案是兩名本臺主持人和兩名明星嘉賓一起參與這期的節(jié)目。</br> 同事提前給了宋蠻一份流程表,別的還好,就是節(jié)目中有一個盲品的游戲,可能稍顯專業(yè)。</br> 雖然只是游戲,但宋蠻還是希望能做到最好。</br> 她很久沒喝過紅酒了。</br> 那些曾經(jīng)捧著高腳杯,流連跳躍在味蕾上的肆意時光似乎離開了很遠。</br> 宋蠻給向芊芊打電話——“晚上出來喝酒嗎,我請。”</br> 算是給自己提前找回一點品鑒的感覺,宋蠻約了向芊芊在明城一家很著名的紅酒俱樂部見面。</br> 她開了瓶年份很好的酒,向芊芊過來后問她:</br> “你怎么挑了這里。”</br> 宋蠻皺眉,“這里怎么了,不好嗎?”</br> 向芊芊欲言又止,最后搖了搖頭,“沒什么,挺好。”</br> 宋蠻沒當回事,給她倒了酒。之后說著臺里最近的新鮮事,輕松隨意地聊著天。</br> 一瓶酒很快就過了大半。</br> 向芊芊十年如一日地在醉了后訴說自己的暗戀路程,宋蠻時不時拍拍她的肩安慰,又給向旌打了電話,把爛醉的妹妹接回了家。</br> 宋蠻一個人喝完最后的酒。</br> 她覺得自己好像醉了。</br> 又沒醉。</br> 去洗手間洗手的時候,依稀聽到幾個女侍應生在鏡前補妝,神色欣喜。</br> “老板真的過來了嗎?消息沒錯吧。”</br> “我是聽張主管說的,老板有國外的客人要帶去酒窖選酒,馬上就到。”</br> “嗚嗚嗚我死了,早知道我今天化個精致的妝啊!來不及了!”</br> “他都幾個月沒來過店里了,我現(xiàn)在好激動,希望待會沒有客人要服務,我想去電梯那站著看一看。”</br> “我也是我也是。”</br> ……</br> 宋蠻驀地笑了笑。</br> 這樣雀躍的少女心情,她以前也有過的吧。</br> 聽說江其野在籃球場上,就會想盡辦法偷偷跑去看。</br> 還要裝作只是過去看風景的樣子。</br> 無論什么時候,這些畫面在腦海里都是美好的回憶。</br> 宋蠻洗了把臉,擦干凈。像來時一樣拉上外套的帽子,帶好口罩,離開俱樂部。</br> 俱樂部在三樓,宋蠻按了電梯,站在門口等。</br> 酒的后勁上來,神智微醺,還好清醒。</br> 叮——</br> 電梯門開。</br> 宋蠻抬頭。</br> 她站的位置正對著電梯,此刻,剛好看到從里面出來的人。</br> 宋蠻以為自己醉了,但在看到那雙眼睛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從未這樣清醒。</br> 熨燙平整的黑色西裝,身形一如既往的修長挺立,冷淡難辨的眼神。</br> 宋蠻忘了反應。</br> 意識到自己的視線過多停留后,她馬上低下頭。</br> 沒關系的,她帶著口罩,也帶著帽子,就跟回國那天第一次在酒吧門口重遇他一樣。</br> 她完整地包裹了自己。</br> 他不會認出來的。</br> 宋蠻垂眸站到一側,等面前的這群人依次從身旁離開。</br> 電梯里空了,一瞬安靜。</br> 她卻沒有進去。</br> 漏跳了幾拍的心臟還未平復,她在努力深呼吸。</br> 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很長,也可能只有十多秒,宋蠻不知道。</br> 她抬起頭,想再看看剛剛他離開的方向。</br> 可轉(zhuǎn)身那瞬間,人卻僵在了那。</br> 侍應生穿梭行走,溫暖燈光柔和傾瀉,離自己不到五米的距離……</br> 江其野正靜靜地站在她對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