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七杯烈酒
江其野話音落地,于凱麗怔了,小助理更是不可思議。</br> “你——你明明——”</br> 她還想說下去,然而主任是什么眼力的人,當(dāng)然知道江其野不可能有興趣在這扮什么裁判官,馬上呵斥道:“胡鬧什么呢,趕緊坐下!”</br> 剛剛江其野的態(tài)度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謝旻修輕笑,不咸不淡地說,“羅主任是請我們來看戲的嗎,如果貴欄目是這樣的主持團隊,江總也許會重新考慮贊助的事。”</br> 主任大驚失色,“當(dāng)然不是,當(dāng)然不是。”</br> 于凱麗丟了臉,是拿不出手了,他只好指著宋蠻,“這位小宋也是我們正在培養(yǎng)的新主播,目前正在實習(xí)期,形象好,氣質(zhì)好,我相信她肯定能給欄目帶來新氣象。”</br> 話畢,座上無人出聲。</br> 主任只好干笑一聲,繼續(xù)說:“我們欄目已經(jīng)在做調(diào)整,針對當(dāng)下年輕人喜歡的風(fēng)格制定了不少修改計劃,比如說……”</br> 主任滔滔不絕,希望從專業(yè)角度說服金主爸爸不要撤資。</br> 間隙,宋蠻偶爾抬頭看江其野,那人一直淡淡聽著,沒什么反應(yīng)。</br> 她收回視線,剛端起面前的茶碗要喝水,對面的男人開口了。</br> “宋蠻,坐過來。”</br> 主任的嘴頓時定成一個圓形,愣住不動。</br> 桌上其他人也都怔在那。</br> 宋蠻包在口中的水如果不是吞了下去,可能已經(jīng)噴出來了。</br> 她瞪向江其野,用眼神暗示他不要在這種場合開玩笑,可江其野卻好像完全沒會意,甚至又說了一遍。</br> “坐過來。”</br> 主任張成O型的嘴終于回過神,緩了緩,之前種種不能解釋的疑團這一刻終于有答案了。</br> 他就說為什么財大氣粗的江納集團會來贊助他們這檔節(jié)目。</br> 他就說宋蠻是怎么讓季臺點頭進來的。</br> 原來如此。</br> 破案了。</br> 主任起身讓開自己的位置,再示意宋蠻,“來,你坐這。”</br> “不是,我——”</br> 宋蠻根本沒有辯解的機會,眾目睽睽之下,被主任推坐到江其野身邊。</br> 剛剛還一臉不爽怨憤的于凱麗和助理這會兒也老實了許多。畢竟面前這個江公子,有錢倒是次要,傳說中的心狠手辣才是大家最忌憚的。</br> 得罪了他的女人,那真說不好有什么下場。</br> 剛剛叫囂著要江其野給于凱麗做主的小助理這會已然臉色發(fā)白,頭都不敢抬。</br> 服務(wù)員開始上餐。</br> 江其野之后沒再說話,只是由秘書代發(fā)言,說了一些合作上的事項。謝旻修也談到了合同上的問題。</br> 宋蠻全程專注吃菜,一字未參與交流。</br> 等招牌菜蟲草山珍湯上來的時候,不知服務(wù)員是不是走神,竟然端著滾燙的湯羹從宋蠻坐的地方上菜。</br> 發(fā)現(xiàn)自己的失誤后,又左右晃著躊躇不前,一緊張,湯也被灑了點出來。</br> 半秒都不到的速度,江其野攬著宋蠻的肩朝自己的方向傾斜,灑出來的一點湯汁都濺到了他手上。</br> 包廂當(dāng)場就亂了。</br> 一堆人涌上去檢查江其野的手背,秘書厲聲斥責(zé)服務(wù)員:“不從客人位置上菜這么普通的禮儀你都不懂?”</br> 服務(wù)員不知所措地道歉,“對,對不起!我……”</br> 大家都在幫江其野擦拭,幸免燙到的宋蠻在旁無動于衷,倒顯得有些薄情了。</br> 江其野手背上紅了一片,看得出這湯很燙。</br> 原本可能是濺在自己身上的。</br> 肩頭還徜徉著男人手掌的溫度。</br> 冷,但觸感溫柔,安全。</br> 也就一瞬間的事,之前甩門的怨氣煙消云散地被抵消了。宋蠻心里難以抑制地升起一種莫名的情感。</br> 或者說,是猜想——</br> 他這么緊張自己,難道是走心了?</br> 欄目組的人看到這一幕大氣不敢出一聲。</br> 如果說剛剛對于江其野和宋蠻的關(guān)系還只是猜測,那么現(xiàn)在看來,這兩人有一腿是絕對沒跑了。</br> 小風(fēng)波過去,大家也都閉氣不知道該說什么。</br> 原本都是想來蹭個飯,現(xiàn)在倒好,這么一尊大佛在面前,拿筷子都好像是對他的不敬。</br> 好不容易散席,宋蠻跟著江其野上車回家。</br> 劇情似乎按照宋蠻希望的在進行,江其野主動幫她躲開那碗湯就是證據(jù)。</br> 哪怕很淺,很少,也是開始。</br> 宋蠻抿了抿唇,頓時生出幾分動力。</br> “你手沒事吧,我看看。”</br> 不等江其野反應(yīng)的機會,她主動牽起他燙到的那只手,仔細(xì)認(rèn)真地看著,甚至還吹了兩下。</br> 聲音溫柔:“還疼嗎?”</br> 女人溫軟的手心像落入雪地里的火團,呲的一聲,燃燒遍野。</br> 她的手很白,纖長,指甲涂著淡淡的粉色。</br> 手腕也是細(xì)而柔軟的一節(jié)。</br> 讓人沖動地想要去強制扣住。</br> 想看她手腕留下紅印,想看她被自己束縛住,不能動彈的樣子。</br> 出其不意的,江其野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手。</br> “宋蠻。”他嗓音嘶啞,似乎有話要說。</br> 宋蠻沒想到他這么突然,本能的縮了一下,但被他握得很緊,松不開。</br> 她看到了他眼里的沖動。</br> 或許只欠她再加一把火。</br> 于是笑,“怎么?”</br> 宋蠻希望江其野能死心塌地,無腦地愛上自己,等他徹底走心了,就是她功成身退的時候。</br> 安靜的車廂里,宋蠻期待著將其對自己說些什么,然而漫長的幾秒后,男人只是輕輕道,</br> “下次潑可樂找個沒人看見的地方。”</br> 宋蠻明顯被男人的這個跳躍性回復(fù)閃到了,表情漸漸凝固,半晌,仍不死心:“你沒別的要跟我說嗎?”</br> “有。”江其野松開她的手,面色恢復(fù)冷清無情的樣子:“我明天會出差,大概下周日回來,等回來了,你再履行自己的義務(wù)。”</br> 宋蠻一愣,“什么義務(wù)?”</br> 江其野把車開出停車場,目光極淡地看著前面,車速平緩,語速也一樣平緩。</br> “你要的我給了,我要的,你打算賴賬?”</br> 得了,這卑鄙的男人又開始強買強賣了。</br> 宋蠻沒了脾氣,姑且聽聽,“你要什么?”</br> 頓了頓,江其野說,“不急,等我回來。”</br> -</br> 江其野出差,宋蠻的生活卻沒有恢復(fù)平靜。</br> 她和江其野的來往迅速傳遍了明城臺,到底是男女朋友還是包養(yǎng)情人,宋蠻絕口不提。兩人的關(guān)系因此也成了謎。</br> 但能讓大佬豪擲三千萬來投資,就算是小情人,也應(yīng)該是受寵的了。</br> 于凱麗一行人自此也只敢在背后議論兩句諸如“看她什么時候被甩”這樣的風(fēng)涼話,當(dāng)著宋蠻的面,一個比一個熱情友好。</br> 周五的時候周春陽給宋蠻打了電話,說是周六訂了房間,一家人吃個便飯。</br> 宋蠻看著日歷上被自己圈出來的日期,嘴上雖然沒說,心里卻不露聲色地開心到了。</br> 在國外的六年都是自己過生日,原以為今年也是一樣,但現(xiàn)在看來,周春陽記住了。</br> 縱然母女情分生疏,但每到這樣特別的日子,總能拉近和重溫彼此無法改變的血緣紐帶。</br> “別出去了,就來我家吧,我下廚做點好菜給你和……徐叔叔吃。”</br> 宋蠻第一次喊出這個名字。</br> 雖然這個男人代替不了父親,但最起碼,這些年他給了母親愛情,給了她幸福。</br> 宋蠻一直都在讓自己學(xué)著去接受。</br> 周春陽聽到宋蠻的建議自然是額外驚喜,“真的?”</br> “嗯,我拿瓶好酒,再做些正宗的西餐給你們吃。”</br> 宋蠻是真心把自己的生日當(dāng)做雙方講和的一個契機。</br> 周六不用上班,宋蠻從下午就開始準(zhǔn)備。</br> 提前拿出珍藏許久的2012瑪歌,打算等周春陽他們來了,重組的一家四口好好坐下來一同品鑒。</br> 宋蠻在洛杉磯的時候就喜歡自己做大餐,她是個很講究生活情調(diào)的人,就連鵝肝都要用頂級的雅文邑白蘭地來調(diào)味。</br> 她很用心地準(zhǔn)備了四個人的料理,像個孩子一樣期待著一家人的聚餐。可六點的時候,周春陽來了電話。</br> “蠻蠻,你徐叔叔臨時有事來不了了,我們改天再約吧。”</br> 宋蠻滯在原地,愣了幾秒,“那,他來不了你和徐穆風(fēng)來啊。”</br> 周春陽那頭有人催,匆匆掛了電話,“我下次跟你徐叔叔一起來,我這還有點事,回頭聊。”</br> 電話嘟嘟的陷入忙音。</br> 宋蠻手里還握著剛洗好的四只酒杯,所有在心里編織出的美好瞬間撕得粉碎。</br> 原來周春陽真的只是想今天聚聚,并不是記住了自己的生日。</br> 今天對她來說,就是很普通的,一個可以隨便改期的日子。</br> 沒什么特別的。</br> 宋蠻慢慢坐下來。</br> 空蕩的房間,鋪好的新桌布,開好的酒,以及四套精致的餐具。</br> 終究是自己期望太多了。</br> 看著桌上那盤精致的松露和牛,半晌,宋蠻自嘲地笑了笑。</br> 她拿出手機,在短信欄上下翻了幾秒,父親宋毅誠的號碼下亦沒有看到任何新消息。</br> 宋蠻直接按了通話——</br> “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br> 這幾年里,宋毅誠換了三四次號碼了。宋蠻有時候都懷疑他是不是欠了債所以才整天不回家,而母親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離婚。</br> 但她也只是猜猜。</br> 反正父親母親,一個有了新家庭,一個不見蹤影。</br> 宋蠻和孤兒好像也沒太大差別。</br> 到頭來,還是一個人的生日。</br> 宋蠻握著醒酒器往杯中倒酒,而后端起酒杯對著空氣,“生日快樂啊,宋蠻。”</br> 一口喝下。</br> 接著是寂寞的第二杯,祝你工作順利。</br> 自嘲的第三杯,明年還要一個人過。</br> 安靜的第四杯,什么時候痛痛快快地撕了白曼音那個賤人。</br> 忽然想起的第五杯——</br> 不對,應(yīng)該是,什么時候能痛痛快快地讓江其野栽在自己手上。</br> 這瓶12年的瑪歌是宋蠻的珍藏,曾經(jīng)想過一定要和懂酒的朋友一起品嘗,今晚卻當(dāng)白開水一樣,毫無底線地喝了個飽,連什么時候趴在桌上睡著了都不知道。</br> 后來還是被門鈴聲吵醒。</br> 烈酒的后勁已經(jīng)上頭,宋蠻頭有些昏,看了眼時間,晚上十點了。</br> 這個點,總不會是周春陽想起了今天是女兒的生日,趕著最后兩小時來彌補的吧?</br> 宋蠻拖著沉甸甸的身子去開了門。</br> 門外,頎長的一道身影被燈光拉長。</br> 她強打精神抬起頭。</br> 仔細(xì)端倪了幾秒,忽地笑——</br> “我就說我媽怎么突然變這么高了,原來是你。”</br> 江其野穿著深色風(fēng)衣,領(lǐng)口微立,身上沾著風(fēng)塵仆仆的氣息。</br> “你喝了酒?”他皺眉。</br> “對啊。”想起總算來了個懂酒的,宋蠻讓開身體:“進來喝兩杯嗎。”</br> 她走回去往空杯里倒上酒,轉(zhuǎn)身遞給江其野,“嘗嘗。”</br> 江其野沒動。</br> 見男人不接,宋蠻主動喝了一口,又遞給他,笑得像個妖精,“放心,我沒下藥。”</br> 她的確沒下藥。</br> 可對江其野來說,她的一顰一笑,她的呼吸,她的聲音,無一不是引誘自己的罪惡萬源。</br> 宋蠻顯然喝多了,眼角迷離,臉頰緋紅,像纏綿過后動情的樣子。</br> 江其野的喉結(jié)不可控地上下翕動,眸里暗沉的光漸漸聚在一起。</br> 他承認(rèn)他難以抗拒。</br> 接了酒,仰著頭,在她喝過的那個位置喝下全部。</br> 吞咽的過程中,江其野身體忽然繃緊。</br> 他低頭。</br> 宋蠻的手指不知什么時候攀到他的頸部,指尖輕觸著敏感的地方,笑道,“喉結(jié)滾得還挺性感。”</br> 她身體前傾,故意挑著一雙迷離的眼,“江其野,你在對我有非分之想。”</br> 四目對視了片刻。</br> 被酒精吞噬的夜晚,一切理智都破籠而出,無法控制。</br> 似乎忍到了極致。</br> 江其野忽地架住她抵到身后的墻上,咬著牙關(guān),氣息沉重又暗啞:</br> “你現(xiàn)在才知道嗎。”</br> 江其野一點都不溫柔。</br> 宋蠻的后背被什么硌到了,很疼,可她莫名覺得快樂。</br> 似乎清醒地記著身體上的疼,才會忘掉縈繞在心里的悲傷。</br> 所有積壓在心里的情緒一擁而上,漸漸擊潰她。</br> 這么不確定,不真實的夜晚,似乎只有眼前的男人是真實的。</br> 他身上的煙草味,他漆黑的深眸,他眼底克制的情.欲。</br> 很早之前宋蠻就想知道,江其野究竟有多能忍。</br> 現(xiàn)在她不想去猜了。</br> 身體被困住不能動彈,宋蠻也不掙扎,眸角的小痣在光下迷離誘惑。半晌,她抬眸,指腹輕輕放到男人唇上:</br> “江其野,想吻我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