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樹欲靜而風不止
冬安乂先是感受到一道銳氣襲來,其后才聽到后方的調笑,登時汗毛倒豎,連滾帶爬地跑向一棵合抱之粗的柳樹,可還不等躲到樹后,那飛劍已經(jīng)貫穿樹干,帶著飛濺的木屑刺向他的面門。冬安乂向后栽倒躲避,以左手撐住地面,支撐身體踢在樹干上,企圖借力彈回五人身后。金色的封字幾乎在同一時間飄向了冬安乂的頭頂,散發(fā)出濃郁的金光,金光照耀之地,空氣停止流動,虛空為之凝結。冬安乂的呼吸為之滯阻,動作也因此慢了下來,如陷泥沼般動彈不得。
呵呵,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啊!聽到張風雷和中光離魄兩個名字,冬安乂就知道這群人要下死手了,擺明了是覺得他已經(jīng)是必死之人,說了名字也不怕他日后報復。涉世未深的冬安乂小看了江湖上的人心險惡以及空虛寂寞。刺穿柳樹的飛劍已經(jīng)調轉方向襲來,并且不受封字符束縛,冬安乂保持著左手撐地的姿勢,只得以右手抬劍格擋,手臂卻使不出力氣。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軟糯糯的聲音呼哧呼哧地傳來:
“哎哎哎,累死我了,那個誰誰誰,你接到石頭沒有啊?啊!!你要死了嗎?你怎么會死呢?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么辦!”聲音一驚一乍地在冬安乂心里喊叫著,好像他才是被追殺的人。冬安乂覺得自己沒死在這五個黑衣人手里也會被這混蛋東西氣死嚇死,我為什么要死了你不知道原因嗎?還不是你給我拍來的橫禍!氣歸氣,冬安乂在這混蛋蛟龍的話里抓住了一線曙光——混蛋似乎希望我活著,那應該會來保護我吧?
“不想我死就快來幫忙!快...不對!石頭哪去了!石頭怎么不見了!石頭不見了你們還追個屁啊!”不知從何時起,緊跟在他屁股后頭的石頭消失不見了,如果不是蛟龍?zhí)岬剑瞾V已經(jīng)忘記了寶石的存在。
一滴豆大的血珠倏然滑落!劍尖已經(jīng)刺入冬安乂的眉心,一層層淡淡的綠芒亦在冬安乂眉心凝成一柄小劍與陣法師的飛劍僵持在一起。
“我來啦!”又一道色彩斑斕的光芒恰在此時撞向了冬安乂的眉心與飛劍的交接處。
‘砰!’撞擊聲中綻放出一大蓬血花,封字符的空間凝滯瞬間被砸破,冬安乂直接被砸入地底,陣法師的飛劍被寶石砸向了不遠處的一塊兒等人高的花崗石,殘余的劍氣擊破巖石夾雜著爆散的碎石卷起飛揚的塵土沖天而起,方圓數(shù)丈之內草木皆折。
陣法師看似隨手的一劍竟恐怖如斯?!三位刀客眤著凌厲的劍氣波動,不露聲色地瞟了一眼陣法師,面罩下的臉孔閃過一抹不為外人察覺的凝思,悄然停下腳步。
罪魁禍首盤旋在冬安乂頭頂上空轉了轉,一條模糊的蛇形虛影盤臥在寶石上方,不忍去看下面鮮血淋漓的腦袋,吐出長長的蛇信捂住眼睛,自顧自地想到:我砸他是為了救他,對對對,我是為了救那個誰誰誰,他應該感激我!虛影小蛇輕而易舉地說服了自己,又帶著寶石砸向了冬安乂。
‘叮!’清脆的撞擊聲漣漪般擴散開去,打破了某種無形的禁錮。
“嗯?什么情況,寶石呢?糟糕,前方有霧氣飄過來了!”寶石不但砸暈了冬安乂,第二聲清脆的撞擊聲響起時,五個黑衣人亦如夢驚醒,腦海中多出了一片渾噩的空白。
寶石呢?我們怎么和這么個小子糾纏起來了,他算什么?寶石才是目標啊!沒有時間多想,北方有彩色云霧鋪蓋著密林飄散而來,其中各色劍氣流轉閃爍、縈繞不散,即使在數(shù)百米之外依然對他們產生了巨大的壓迫感。
三位刀客以及符師悚然地飛退到立在樹梢的陣法師身邊,臉色慘白。飄渺云霧繚繞之地,具是飄渺劍宗,這是劍道圣地立下的規(guī)矩,別看十名黑衣人敢在碧落河鎮(zhèn)壓蛟龍奪寶,卻萬萬不敢在飄渺劍宗內逞兇斗狠。人的名樹的影,老話不是白說的!
“好險好險,據(jù)說沾染到了飄渺劍宗的霧氣,便無法擺脫四峰峰主的感知,也不知是真是假?”陣法師收回飛劍,一陣后怕地望向色彩斑斕的云霧,又情不自禁地心生敬畏和向往。
“呵!你要找死我們可不陪你,趁著霧氣還沒有飄過來,快帶著這小子和寶石去找燕老兒,換回我們的報酬才是正事!此地不宜久留。”一位刀客冷哼一聲,一字一頓地提醒,其余兩位刀客頷首不語 ,表示認同。霧氣還未近前便讓他們心悸失神,誰知道靠近了會發(fā)生什么?
“哼,老夫吃過的鹽你們仨加起來吃過的米都多,還用你多嘴提醒?”陣法師不滿地瞪了三位刀客一眼,隨即閉目養(yǎng)神,云淡風輕地擺擺手,示意其他人出手拿人奪寶。
符師和三位刀客恨不能吐得這個陣法師滿臉開花!寶石帶著未知的古怪重新出現(xiàn),霧氣中四溢的劍氣蓄勢待發(fā),空氣中危險的氣息令人心悸,誰敢冒然出手?你這老家伙怎么不去?
……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飄渺云霧距離冬安乂已經(jīng)不足百米,依然沒有人出手去拿寶石。五人中修為最高的符師瞪了一眼盯著他的四人,無奈地吸了口氣,雙手并用,畫出了兩道封字符。
碧落河的方向,纖瘦男子被攪屎棍戲耍了一番,氣急敗壞地飛來:
“你們還在磨蹭什么?連一個毛頭小子也搞不定嗎?真是廢物!”磨磨唧唧地躲開攪屎棍也就罷了,現(xiàn)在不動手,難道還真想讓外人撿漏?別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那就出了天的笑話了!
符師兩耳一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揮動寬大的袖袍,散去封字符箓,其余四人輕輕咳嗽一聲,用內力逼出一口鮮血,默契地吐向身邊的人,五人頓時變得狼狽不堪,仿佛經(jīng)歷了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大戰(zhàn)。纖瘦男子看也不看五個膽小鬼,風一般從五人腳下飛過,一刀劈向冬安乂,一刀拍向冬安乂手中的黑劍,看得五人目瞪口呆。
“玉兒,不要!!”燕老兒遠遠望見這一幕,急忙出聲制止,奈何距離太遠,無力阻止刀風劈進霧氣之中。三位刀客對視一眼,二話不說,飛快地向蠻荒深處退走,連報酬都沒來得及討要。符師與陣法師暗自叫苦,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那三人與他們本就不是一心,總不能奢求他們豁出性命冒險。
刀風落下,昏死在地上的冬安乂霍然睜開眼睛,顧不得頭頂鉆心地疼痛,學著白衣人從水中翻滾而起的那招鯉魚打滾跳出土坑,險而又險地避開了第一道刀風。
醒了?這怎么可能?符師眼神微凜,轉頭看向陣法師,倒飛到另外一棵樹上與其拉開距離。
陣法師搖頭嗤笑,豪不掩蓋自己的嘲弄意味,隔空虛點了一下符師,笑著看向玉兒。冬安乂在翻身過程中恰好掃過符師和陣法師詭異的舉動,心里閃過一絲不及多想的狐疑,反手持劍負在背上,心里咯噔一聲,劍怎么變沉了?
第二道刀風與他撞到了一起,刀風帶著冬安乂向云霧飛去!冬安乂嘴角上挑,飄渺云霧所在具是飄渺劍宗,老鄰居冬安乂對這句話有著更深的理解。十五年間,明里暗里前來飄渺劍宗鬧事挑釁甚至問劍之人如過過江之卿,前仆后繼,全部如泥入大海消失不見。
一團云霧被刀風劈散,百里外籠罩著四座高峰的彩色霧團中,一道紫色劍氣順著霧氣浮蕩流下,緊接著又有藍綠黃紅四道劍氣接連乘著蠻荒樹林間的云霧滾動飄來。
貌合神離的符師與陣法師不再分心去管耍小聰明跌進云霧中的冬安乂,因那北方四座高峰有上百道冷漠的質問同時降臨:
“何人擾我飄渺劍宗?”停頓片刻,其中一個渾厚質樸的聲音補充道:
“幾位,過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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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了!云霧飄渺之地,無人可以行兇傷人!我這算是死里逃生吧!冬安乂壓抑不住心中的狂喜,后怕地望向竹林,急促地喘了幾口粗氣。
“不對,飄渺劍宗不會殺人奪寶吧,唉,小人之心了,劍仙何其雅量,冠絕天下,豈會與宵小之輩為伍!”感受到身邊的霧氣流轉,冬安乂眼珠一轉,連忙去捧無形中救了他一條小命的飄渺劍宗。
在原地休息片刻后,云霧中果然沒有人來搶寶石,冬安乂松了口氣,決定返回竹林。然而,踉踉蹌蹌地跑出兩步后,后背被泥沙飛石劃破的傷口毫無征兆地劇痛起來,就像有無數(shù)條小蛇在撕咬他的血肉,順著傷口鉆入身體,一點點地啃噬他的筋骨和經(jīng)脈。
本還有余力的冬安乂身體猛然一僵,嘴角不受控制地滲出烏黑而又粘稠的濃血,大腦空白地倒在了地上。
一條虛幻的小蛇出現(xiàn)在冬安乂身邊,繞到冬安乂面前看了看,疑惑地用蛇信拍了拍腦袋,喋喋不休地叫嚷道:
“這是怎么回事兒啊,我分明擋住了那一劍,不會受這么重的傷啊,是誰干的,這不是害蛟嗎?那個誰誰誰,你快起來啊!”
“你死了我怎么辦啊,我該怎么辦!”聲音悲痛欲絕,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陷入昏迷的冬安乂被吵叫聲吊住了一絲清明,迷迷糊糊地問道:
“怎么回事?我要死了嗎,我還要成為大劍仙呢,對,大劍仙怎么能死呢……”飛天遁地,來去無蹤,一劍霜寒十九州的大劍仙……
虛幻小蛇聽到了冬安乂心里的低語,吃驚地蹦了起來,變傷心為悲憤,恨恨不平地說:
“那個誰誰誰,你也是壞人,你竟然想成為劍仙那種壞人,你們都是壞人!”小蛇罵著罵著,竟然真的哭了,泄氣了似地嘟噥道:
“小星星在就好了,一定會幫我的,他……咦,我也可以進去啊,在本蛟面前裝小蛇,我吞了你們!”虛幻小蛇腦中靈光一閃,用蛇信擦掉‘臉’上的淚花,又學著小星星用蛇信拍了拍腦殼,第三次撞向了冬安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