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蓑衣笑問客 劍冢歸去來
有劍歸來?冬安乂猝然一驚,下意識地握緊手中的黑劍,莫名緊張地隨文劍仙望向來時的方向。下弦月很亮,卻吝嗇地收斂著光芒,除了韓雪兒的大氅,只給路上灑下一點(diǎn),無法視物。劍墻萬劍的光芒亦隱藏在黑暗中,唯有絲絲縷縷的劍芒伴著仿佛興奮的顫抖電閃隱現(xiàn)。
馬車上端坐著的五叔猛然睜開眼睛,大呼小叫道:
“少爺少爺,劍最多的家伙來了,乖乖,不愧是笑問客啊!”五叔瞠目結(jié)舌地敲打車窗。
升仙大會的參加者接二連三地走出黑暗,恭候在拱形石門兩側(cè),神情肅然地望著來路。
一位身披蓑衣頭戴斗笠的怪人悠然從黑暗中走入華城溢出的燈火,看不清相貌和體型,透著一種神秘莫測、滄桑孤寂的感覺,無聲無息,宛如鬼魅。
“笑問客?蓑衣笑問客,劍冢歸去來!這家伙回來了?好啊好啊,快去問問,這蓑衣笑問客碾死了幾條泥鰍!”白霆宇急匆匆地鉆出馬車,爬上車頂唔啊怪笑不斷。
五叔依言跳下馬車,路過冬安乂時猛地抬了一下右手,待冬安乂警惕地橫劍防御,若無其事地甩了甩一下衣袖,閃到了石門右側(cè)抻脖長脖子探頭探腦地張望。
冬安乂罵了一句無聊,繼續(xù)望著被稱為笑問客的蓑衣客,這一次李虎緊張地拉著張二蛋和趙書劍退得很遠(yuǎn),沒有和冬安乂介紹笑問客的來歷。李虎也想拉走冬安乂,冬安乂卻搖頭上前。
笑問客慢悠悠地走向華城,并未使出卓越的輕功步法,但是身姿飄渺、疏忽不定,幾個呼吸間已由千米之外走到眾人近前,仿佛能橫渡虛空。冬安乂挑了挑眉,覺得這一幕非常熟悉,似曾相識。
“你的劍不錯,自己送來也不錯。”笑問客停在了冬安乂身邊。
冬安乂瞳孔緊縮,反手持劍豎在身后,心神微動。
文劍仙拍了拍冬安乂的肩膀,低聲解釋道:
“蓑衣笑問客,劍冢歸去來!笑問客取自名句‘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笑問客是替飄渺劍宗問劍之人,千百年來,每年都有劍士從飄渺劍冢求取仙劍,遠(yuǎn)游江湖,但卻并不是每一人都能仗劍成名,甚至于無法秉持飄渺劍宗的劍道,亦或者,因?yàn)榉N種原因不再被仙劍認(rèn)可…咳咳,笑問客問的是劍士也是劍,劍士敗,遠(yuǎn)去的劍便隨笑問客歸還劍冢,如稚子老而還家。”
冬安乂聽出了文劍仙話中深意,暗罵了一句狗屁,分明是追討仙劍的打手,有這樣霸道的人物存在,一劍宗一個月來的境遇絕非個例!而笑問客明顯看出了黑劍已經(jīng)是無主之劍,誤以為冬安乂此來華城是為還劍,省去了問劍一劍宗的力氣,想得倒美!
“哈哈哈,抱歉了,神變峰的俞秋水定了一月之期,時間還早,不勞閣下費(fèi)心。我是來參加升仙大會的,不是來歸劍的!”冬安乂面無表情地?fù)u了搖頭,眼神堅(jiān)毅,毫不退讓。
“一月?我認(rèn)了嗎?”笑問客聲若止水,一道寒風(fēng)自起,似無形若有形,凝成數(shù)道白色匹練纏繞著冬安乂身體。匹練宛若一條條捉住了獵物的白蛇,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增加纏繞地力度。冬安乂心里咯噔一聲,愈秋水與笑問客同是飄渺劍宗的人難道沒有達(dá)成共識?冬安乂為了顯示自己的決心,咬著牙關(guān)挺住風(fēng)繩的束縛,平靜地看著笑問客,紋絲不動。
“笑問客!聽說你這一次取回了五把仙劍,快來給小爺長長眼,小爺若是來了興致,買了你的劍也說不定!”白霆宇聽著笑問客與冬安乂無趣至極的閑聊,急不可耐地拍打車頂,一個臭泥鰍有什么好搭理的,碾碎不就完了?
冬安乂順勢看去,發(fā)現(xiàn)笑問客的背部有一道長方形的隆起,大概是背著一件裝著寶劍的木匣。
笑問客沉默不語,仰起頭望向掛懸在拱形石門上的巨劍,低聲呢喃了一句華山。聲音很淡,冬安乂覺得除了自己沒有其他人聽清。
“喂,你是啞巴嗎?我和你說話呢,聽說你取回的劍有一把劍是七子劍之一,配有劍靈,與本公子……”
白霆宇去和笑問客攀談時,文劍仙不著痕跡地朝后方的鐘是空使了一個后退的手勢,鐘是空從善如流。
“少爺,小心,這家伙的蓑衣上有好重的血腥氣,嗆鼻子啊!”五叔抽抽鼻子,言語故作驚訝,神色卻沒有慌張,反而興奮地摩擦手掌。
白霆宇幽怨地白了五叔一眼,朝笑問客呵呵拱手:
“抱歉抱歉,家里老伙計(jì)不懂禮數(shù),竟然敢擅自插嘴,快把七子劍拿出來看看,把少爺看高興了,小爺替你扇五叔的嘴!”白霆宇做了一個揮巴掌的動作,五叔觍著臉伸長脖子,一副您輕便隨便打的賤樣。
“你當(dāng)真要看?”笑問客依然沒有情緒變化。
“當(dāng)然!當(dāng)然!”白霆宇瘋癲狂笑,五叔拍了拍自己的臉,嘀咕了一句手感很好。
冬安乂轉(zhuǎn)動眼珠瞧著兩個瘋子的舉動,被黑衣陣法師刺破的眉心再度劇烈地刺痛起來,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冷意,猛地震了一下風(fēng)繩,想要倒退。
笑問客并未出手,甚至連都沒有動一下,一股劍氣波動洪水般溢出了劍匣,打著旋涌向了馬車頂?shù)陌做睢0做畈竦男β曨D時止住,作勢跳下馬車躲避,但是大腦的意識和身體出現(xiàn)了脫節(jié),全身的每一個毛孔、每一條經(jīng)脈、五臟六腑、四肢百骸都被劍氣吞噬,木然僵直不動。
五叔發(fā)現(xiàn)異樣,立即回?fù)湎蝰R車頂?shù)陌做睿€未觸碰到后者的身體,亦被劍氣裹挾,貼著馬車僵住,半點(diǎn)動彈不得。
冬安乂感覺纏繞身體的風(fēng)繩勒得越來越緊,骨骼甚至發(fā)出了微微的碎裂般的聲音,這種感覺很像劍光逆流時背著一塊兒巨石,刺痛和負(fù)重一起壓榨著身心,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痛苦會逐漸放大。
“開!”來不及等笑問客離開,一道勁氣以冬安乂為中心砰然炸裂,白色的匹練碎片沖擊著在場的人群,數(shù)人被強(qiáng)風(fēng)吹得東倒西歪。
笑問客轉(zhuǎn)頭又低頭,劍氣殘波冬安乂的在灰色長衫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裂口,冬安乂胸前的包裹也被切開了一個口子,一把折扇滑落。
冬安乂立即彎腰去撿,兩道凌厲的氣機(jī)卻先他一步纏住了折扇并彈開了他的右手。冬安乂循著氣機(jī)看了一眼左右,赫然是身后的文劍仙和左前方的笑問客在爭奪折扇的控制權(quán)。
“你的折扇不錯。”笑問客又邁出一步,‘松’開了折扇。
“妹妹送的,豈止不錯。”冬安乂有些惱怒,一把搶過飛到文劍仙手里的折扇踹在胸口里,冷冷地回應(yīng)笑問客不算贊賞的評價。文劍仙則悻悻然嘿嘿干笑,不問而取謂之賊,他這可是大大地失態(tài)了。
“那你送了妹妹什么?”笑問客又問。
“一個成為大劍仙的大哥!”冬安乂隨口就答,這是他給師弟師妹的保證,必須做到。
笑問客輕呵一聲閃入華城,一步?jīng)]入青石路的盡頭,飄渺云霧登時洶涌滾動。
拘束白霆宇和五叔的劍氣消失,白霆宇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望著笑問客離去的方向瘋狂鼓掌,笑容燦爛:
“華山笑問客名不虛傳,在下謝過您沒有碾碎我!”跌在地上的五叔附和著自家少爺,不停點(diǎn)頭。
沒人去看當(dāng)兩個腦子拎不清的瘋子,云霧翻滾時溢出了彩色的光華,一聲聲恭賀隨之而起,回蕩在方圓百里之間:
“恭迎師叔還劍飄渺劍宗!”
“恭迎師叔還劍飄渺劍宗!”
……
華城內(nèi)入睡休憩的人家重新點(diǎn)燃燈火,本就徹夜通明的古城悄然蘇醒,民眾紛紛走出家門,恭敬地佇立在街道兩旁,迎接笑問客以及笑問客接回家的劍。
已經(jīng)消失在冬安乂等人眼中的笑問客再次清晰了起來,那一身普普通通的蓑衣懸浮在云霧之中,光華大放,白色的劍光從蓑衣的縫隙中魚貫而出。
“飄渺劍宗第二十三代笑問客,還劍飄渺劍宗!”斗笠下聲波漣漪傳遍華城內(nèi)外的每一個角落,歡呼聲起,笑問客蓑衣下的劍匣應(yīng)聲飛入高空,五道三尺白光接連閃出劍匣連成一線,穿梭在云霧之中。
“恭賀仙劍回歸飄渺劍冢!”
“恭賀仙劍回歸飄渺劍冢!”
……
賀聲再起,在云霧中暢游的五把仙劍仿佛聽懂了歡呼,劍氣嘯聲大振,劍光熠熠奪目,在云霧中游蕩了數(shù)圈后,在一把略顯短小的仙劍牽引下,五把仙劍一起向飄渺劍冢飛來。
“笑問客迎回了五把非劍,豈不是勝了五場問劍?”
“那你以為笑問客問劍當(dāng)真是笑著問?”
“我說升仙大會第二項(xiàng)遲遲沒有消息,原來是在等笑問客!如果以后能求到七子劍就可以揚(yáng)名天下了啊。”
笑問客歸來,笑問客還劍,仙劍暢游飄渺飛還劍冢……一幕幕驚人的壯闊景象令在場所有人肅然起敬,由衷的感嘆之聲在激動的喘息中起伏,恨不得立即拔劍與之應(yīng)和。
冬安乂癡癡望著笑問客,一屁股坐在地上,暗自松了口氣,笑問客并沒有繼續(xù)與他為難,這應(yīng)該默許了他參加升仙大會吧。風(fēng)繩帶來的疼痛感遲遲不退,后心因?yàn)榫o張被涔涔的冷汗打透,面對笑問客短暫的一瞬比劍光逆流的壓力還要大,難怪李虎帶著趙書劍和張二蛋避開。
“諸位師弟!飄渺劍宗升仙大會第二項(xiàng)即將開始,在此之前,請大家依照劍光逆流的排名依次上前!”劍童阿四這一次只握一把著劍柄出現(xiàn),沒有寒暄客氣,升仙大會第二關(guān)將在漫漫黑夜中進(jìn)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