窺探
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
盡管D大封鎖辟謠的速度雷厲風行,但招架不住有心之人和好事之徒的推波助瀾。
越是想隱藏的,越是引人注意。
作為D市數(shù)一數(shù)二的重點大學,出一丁點錯誤都會引起各界人士的圍觀窺探,更別說這種堪稱是丑聞和污點的事了,雖然學校負責人一直堅稱這是空穴來風。
校園內(nèi)明顯增多的外校人士,一部分是來找校內(nèi)認識的人探求真相,一部分純粹過來湊熱鬧看笑話的,這些人只要無視他的存在便可,波瀾驚動片刻便會歸于平靜,一時的恐慌失措過去后,留下的不安會隨著時間遺忘,正常的平淡的生活往往是常態(tài),變化的過程讓人身心俱疲。
有人事不關(guān)己,有人惶恐不安。
教授辦公室,鄭婉娟的事情并沒有打亂教學進程,相關(guān)課程已暫時交由別的老師代勞。
馮鳶帶著鄭婉娟改過一次后再由學生修改的作品來到了辦公室。
“老師好?!?br />
“哎,好,這些是鄭老師負責的將要參賽的學生作品吧?”
“是的,本來今天老師要再檢查一遍的,可是……”
“哈哈,不用擔心,送選時間還早,正常來說一星期后才會陸續(xù)給導師檢查,現(xiàn)在鄭老師身體有些不適,你放在她的辦公桌上,等她回來弄吧?!?br />
“好的。”
辦公桌上面的擺設(shè)依舊是鄭婉娟離開前的樣子,幾本書,幾只筆,桌角的保溫杯以及靠墻的花瓶。
百合花即將凋零,馮鳶放下東西后,將花連帶著花瓶拿了出去,辦公室里的老師對她的行為習以為常。
新放上去的花不到幾天就會凋謝,冬天還好,夏天那腐爛的氣味可不好受。
馮鳶將花束從瓶口取出,丟進樓梯間的垃圾桶,再去洗手間把花瓶仔仔細細地清洗一遍,然后用紙擦干凈放回原位。
辦公室老師:“馮鳶對老鄭挺敬重啊,平時鄭老師對你不錯吧?”
馮鳶眼睛瞬間閃過陰云,隨后靦腆中帶著一絲敬仰的語氣說道:“鄭老師對我們很好,我天生內(nèi)向,不愛說話,鄭老師對我很關(guān)照,還鼓勵我打開心扉,所以我想幫她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br />
“確實,鄭老師很照顧學生?!?br />
說完后,這位老師低頭繼續(xù)工作,不再為外力所干擾。
馮鳶看她的注意力從自己身上移開了,視線轉(zhuǎn)向門口,見沒有人經(jīng)過,稍稍放下心來,想起自己要做的事,心里又緊張起來。
她借著幫鄭婉娟整理桌面的空隙,用身體擋住他人視線,悄悄拉開桌子抽屜,飛速的拿出了一件物品,若無其事地放到寬松的外套口袋里。
一切都是這么的自然。
馮鳶用紙巾擦干凈最后一塊灰塵,眼中閃爍著異光,嘴角上揚一分,按捺住忐忑的心情,離開了辦公室。
快步離開后,馮鳶邊走邊思忖著這東西要怎么處理。
行至圖書館時,身后突然傳出聲音。
“馮鳶!”
正小心翼翼捏著那物體的馮鳶被這一聲大叫嚇住了,手一抖,條件反射地將那物體丟進了花壇里。
馮鳶心道:不好。
心中懊惱,本想伸手去拿,但身后那人已經(jīng)走近,被看到后肯定會心生懷疑,她不得不暫時放棄,笑臉相迎。
“林同學,有什么事?”
來人名叫林若貞,大二女學生,家境殷實,也是此次文學創(chuàng)作競賽的參賽者之一。
她的穿著相對于樸素淡雅的馮鳶來說,是相當艷麗了。
明黃色的短款外套,純白色長褲,腰胯間有一截銀色鏈子,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
背著嬌粉色小包包,熱烈的大紅色口紅和精致的妝容襯得她的外貌更加光彩奪目。
放街上一看,有人會猜測她是某個公司的白領(lǐng),有人會猜測她是模特明星,卻獨獨不會把她和品學兼優(yōu)學富五車的大學生掛上鉤。
并不是外貌歧視,而是她這種趾高氣揚的傲慢姿態(tài),仿佛所有人都應該在她腳下臣服的高高在上,讓人避免了這種猜想。
林若貞揚起下巴,面有不滿地說道:“剛喊你怎么沒反應啊,還要我走到這太陽底下,你在這里發(fā)什么呆???”
馮鳶心有余悸,沒想到這位大小姐找自己有事,克制住自己的眼神不忘花壇那里瞟,“沒什么,只是擔心鄭老師的事情,不由自主地入了迷。林同學找我什么事啊?”
林若貞面色不悅,剛想開口說出自己的目的,卻發(fā)現(xiàn)周圍的人逐漸多了起來,神色一凝,改口道:“找你能有什么要緊事?這里不好說話,我們?nèi)]人的地方?!?br />
“啊……好的?!?br />
二人走后,周圍一些人開始竊竊私語。
“那個黃衣服的就是去年創(chuàng)作競賽的第一名?我還以為她對面那個女孩才是呢?!?br />
“就是她,我們當時也很驚訝,她當初進D大的分數(shù)并不高,可以說是擦線進來的,結(jié)果進來的第一年就取得了這么大的成就,當時也有人質(zhì)疑,但是鄭教授證明說是她看著林若貞一步一步創(chuàng)作出來的成果,鄭教授威望高,說話當然可信,那些人也沒再質(zhì)疑了。”
“天!居然是這個樣子嗎?那幾天前你們學校論壇的帖子難道是真的?”
“噓??!你小聲點,學校都發(fā)出聲明這是謠言了,不允許我們向外散播,我這是看你太好奇了我才帶你進來的,出去可千萬要謹言慎行?!?br />
“哎呀我知道了,不過我記得那個什么林若貞,她的爸爸好像很厲害啊,是一個大公司的老總來著。”
“……行了,走吧,別八卦了?!?br />
一些人離開了,一些人還停留在原地,他們大多是存著看熱鬧的心情,而其中一人沒有同伴,對這些事也不好奇,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們,聽著他們的討論。
秦玄像是真的來學校參觀游玩的樣子,左手拿著一杯印有D大?;盏哪滩?,右手拿著一套煎餅果子,一口奶茶一口煎餅。
圖書館的花壇植被茂密,且形狀規(guī)整,定是有人定期修剪。
外面一圈像大白菜的羽衣甘藍黃黃綠綠的交錯種植,縫隙間隱藏著女孩的秘密。
秦玄把煎餅掛在左手的小拇指上,裝作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信步走到花壇前,很是手欠地摸了一把,悄無聲息地把那個小盒子拿走了,放在煎餅袋子里,又裝作好奇地聞了一下,很是失望地嘟囔了一句。
“靠,沒什么味道,還真是白菜啊,D大都窮到這個份兒上了,錢肯定賺了不少,呸,真摳門?!?br />
周圍的人本來覺得他看起來挺帥挺高的,有幾個還準備上去搭話,聽到他這么一說,好感頓時下降了不少。
那幾個手機都掏出來的瞬間轉(zhuǎn)頭就走,不帶一絲留戀,且一臉晦氣。
對于周圍人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秦玄像是沒有察覺一般,繼續(xù)喝著奶茶,若無其事地走了。
手中的煎餅袋子換了個方向,遮住了黃色盒子的輪廓。
僻靜的紫藤花長廊,光禿禿的藤蔓纏繞在石柱上,延展的根系深深扎入裂縫之中,等待著春季的相遇。
本是情侶幽會恩愛的絕佳圣地,卻在此打破了寧靜。
林若貞滿臉的焦躁,美艷的外貌略顯猙獰。
馮鳶在一旁看起來惴惴不安,外表的怯懦掩飾了她內(nèi)心的惡意。
林若貞到了沒人的地方不再偽裝,開門見山地說道:“我問你,是不是你做的手腳?”
“???什么我做的手腳?”馮鳶一臉茫然。
“別裝了!那篇帖子是你干的吧?現(xiàn)在全校的人都知道了鄭婉娟那點子勾當,領(lǐng)導說是誣陷,可是不是誣陷你我二人一清二楚。你忍氣吞聲在她身邊做了這么久,就是為了搜集證據(jù)吧?好啊,看錯你了,賤人,居然有這么深的城府!”
林若貞怒不可遏,鑲嵌著水晶的指甲帶起一股風,刮向馮鳶的臉頰。
啪的一聲,馮鳶的臉瞬間紅腫起來。
淚水在疼痛中蓄積,馮鳶無辜又可憐的捂住臉,看著盛氣凌人的林若貞,委屈地說道:“我沒有……真的沒有……我不可能也不敢這么做的,我也沒那么大能耐,而且做了這種事,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我、我和我的家人都會受到牽連的,你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沒做,你相信我……”
啜泣聲隨著一句句的委屈傾瀉而出。
林若貞聽完后,又想到馮鳶的家境,瞇著眼睛看了她一會兒,終于放下心來。
“行了,別哭了,不就打了你一下嗎?又不重,還掉起眼淚來了。”林若貞的語氣不再憤怒,但滿是威脅,“知道你膽子小,我身邊容不下兩面三刀的人,你乖乖地幫我做事,沒有二心,你才能在這個學校呆下去,不至于像八年前那個蠢貨一樣,白白丟了性命。只要這次比賽我能拿個好名次,我保證,你父親在公司的待遇會再次提升,你掌握著你家庭的命運,知道嗎?”
馮鳶如林若貞所愿,聽完后整個人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瞳孔中驚懼萬分,顫顫巍巍地點了點頭:“我……我知道了,我會很乖的。”
林若貞滿意地點了點頭,命令她十分鐘后再出去,然后自己昂首挺胸,志得意滿地走出長廊。
待馮鳶調(diào)整好情緒離開后,紫藤花長廊恢復了往日平靜。
樹依舊是那些樹,郁郁蔥蔥枝繁葉茂。
公共石椅上落著幾片樹葉,邊緣有些發(fā)黃,蛀了幾個蟲洞。
這里的灌木也被修剪過,一棵棵整整齊齊地排列著,像是同一批次生產(chǎn)出來的商品,統(tǒng)一且呆板。
但今天有些不同,其中一顆灌木在陽光下時不時地閃著光。
拉近一看,其中居然藏著一個攝像機。
一個男人,一點也不在乎身上會沾染多少樹葉和泥土,回家的時候一定會被妻子怒罵,因為他今天采集到了絕佳新聞。
他是一名報社記者,從田蒙蒙亮時就在D大進行蹲守,就在他以為自己要一無所獲的時候,他匍匐在灌木中,在那兩名女生認為的無人之處,暗中窺探著她們的一舉一動。
富二代利用權(quán)勢威逼寒門子弟,其教授竟然默許,是幫兇還是主謀?
今晚的標題他得好好想想。
太過興奮的他,在站起來時嘴里還嘀嘀咕咕,“哈,這要是利用得當,我就是高級記者了,那幾個地中海見到我還不得點頭哈腰?”
得意忘形間,他因為潛伏時間太長,須得四肢并用才能爬起來,并未注意到身后的人。
“嗯,猥瑣男子潛入搞笑偷拍青澀女大學生,行為骯臟齷齪,令人發(fā)指,這要是利用得當,我低價收購ST社就輕而易舉了?!?br />
撲通一聲,記者被嚇得摔回了地面,和母親大地進行了熱情親密的接觸,大地慷慨地饋贈他一嘴黑泥,表達愛與溫暖。
還沒來得及反應,倉皇回頭時,他看見了一個高大強壯的男人,臉上表情淡淡的,看不清相貌也看不出喜怒,目光卻如同捕食的猛獸,正舉著手機對準他拍攝。
記者心臟撲通直跳,魂魄歸位,剛想要呵斥他來給自己加足底氣,可突然想到這個男人說出了自己工作的地方,驚駭萬分。
“你、你是誰?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你也別想嚇唬我,隨便編一個名字就是我在的公司了?還大言不慚地說要收購?你算老幾!?我勸你把拍到的視頻刪除,否則我告你侵犯肖像權(quán)!”
似乎是覺得聲音越大底氣越足,記者的嗓子有些發(fā)干。
來人看著他如同山上的野猴一般,等猴子撒完潑,他不疾不徐地開口。
“啊,忘了自我介紹,我是FM公司的董事長,這是我的名片?!鼻貫t冥空著的左手拿出一張名片,懸空在記者腦門上,姿勢像是舉著一把槍,“我怎么會不知道你的身份呢?為表誠意,我給你們老總免費提供了一批還未上市的攝像機,這相機上面還印著我公司的標志呢?!?br />
記者愣了一下,猛地轉(zhuǎn)身看著攝像機上面那個顯眼的標志,怎么也沒想到是這個東西暴露了自己,眼中一片黯淡無光,頓時泄了氣。
秦瀟冥看著低頭聳肩的記者,明白此人已經(jīng)屈服,收回了屏幕停留在主頁的手機,彎腰把地上的攝像機撿了起來,記者毫無抵抗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