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動
從這語氣中秦瀟冥就能身臨其境地聞到消毒水揮之不去的氣味。
“她剛從醫(yī)院出來沒幾天,就又進去了啊?!?br />
方乾打開平板,進入微博,點進D大官微,“官微發(fā)布了辟謠聲明,但是并不能服眾,點贊量一直在上升,評論區(qū)已經(jīng)被沖爆了。昨天我去看望恩師的時候,路過她所在的辦公室時就聽到有人詢問她身體狀況了,看樣子臉色很差。今早陪恩師晨練完,去食堂過早的時候,就聽見隔壁桌的幾個學生在討論那篇帖子,好奇心驅使下我也點進了論壇,在看到內容之后立刻把內容截了下來,沒過多久帖子就被刪除了?!?br />
秦瀟冥掃了一眼略顯蒼白的聲明,點開評論區(qū)查看,里面的內容可謂是五花八門烏煙瘴氣,多看一眼眼睛就會遭到污染。
“這其中一部分明顯不是D大的學生所發(fā)的言,而且昵稱都是字母加數(shù)字,顯然是新注冊的,總是在一旁誘導他人爭論,自己卻說完一句后就再沒發(fā)過言了,應該是水軍?!?br />
方乾:“其實最好的證明就是她本人來辟謠,可人正躺醫(yī)院昏迷不信,鄭婉娟的丈夫文由華已經(jīng)動用自己的關系開始查了,這件事要么就咬死不承認,等輿論控制住后,人們自然而然就會淡忘;要么就要在短時間內抓到人,讓他承認是自己的誣陷,這場鬧劇才能平息?!?br />
秦瀟冥沉思片刻,“不會這么簡單,淡忘是不可能的,即便D大把消息壓下去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有心之人也不會讓此沉寂下去。后一種辦法也很困難,此人非常了解鄭婉娟的情況,定時想好了對策,不會那么容易被抓到。而且……鄭婉娟一病,那人就開始動手了,這太過湊巧?!?br />
“是啊,文由華不是傻子,學校高層更不是,現(xiàn)在應該在著手調查與鄭婉娟接觸密切的人了,要是鄭婉娟的罪名落實了,她丈夫、D大、包括……”
秦瀟冥接過他的話:“包括我?!?br />
方乾閉上嘴,擔憂地望著他。
曾經(jīng)資助過鄭婉娟的祖父,幾十年內與她一直有來往的父親,在不久前還拜托她的自己,包括公司,都會收到牽連。
人們會想,鄭婉娟真有那么大能耐?作為貧寒子弟,若是沒有外人指點,那里來的門路干這種事?獲利的,不僅是她自己,還有別人吧?
雖然他沒有做過這種事,但普羅大眾的奇思妙想總會給自己想像構建一副充滿陰謀與算計的畫像,蒙蔽耳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競爭對手就不用說了,明面上不會做些什么,說不定還會拍著胸口說“秦總放心,我相信你不是那樣的人”,暗地里踩你一腳捅你一刀也是順便的事。
時間不等人。
秦瀟冥站起身來,在給助理撥通電話的同時,對方乾說:“方老師,辛苦你跑著一趟,很抱歉我現(xiàn)在沒有辦法招待你,是要回咖啡廳嗎?我送你過去?!?br />
方乾擺手,“不用麻煩,我等會兒自己回去,你去做要緊事吧?!?br />
秦瀟冥感激地看著他,迅速換好衣服,接通助理電話,詢問了鄭婉娟所在醫(yī)院后,和方乾一道出門。
油糧街,二田超市。
秦玄幾乎是從車站一路飛奔過來的,進超市的時候差點撞到出門查看的吳彬。
甫一見面,吳彬就差點和他來個“親密接觸“,連忙扶穩(wěn)秦玄,剛想開口說“別急你慢點”,在看到他脖子的傷勢時又咽了回去,脫口而出了一句方乾如出一轍的問句。
“玄哥,你脖子受傷了?”
秦玄沒心情和他解釋,隨口說道:“與你這種單身人士無關,你……怎么又染了頭發(fā)?”
半個月沒見,這位仁兄不但把頭發(fā)染回了黑色,還規(guī)規(guī)矩矩剃了個曾說過最土的板寸,整個人看起來不之前陽光精神多了。
吳彬有些不好意思,搔了搔頭,“這不是覺得自己原本的顏色更適合我嘛,再說了,染了之后后期又要去補,不補色等它退完又變成黃色,然后又要想之后染什么顏色,太麻煩了,來來回回的頭皮都要爛了,黑色挺好的?!?br />
秦玄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心想:我自認識你起,你頭頂上那一撮毛活像個調色盤,什么顏色都有,就是沒有黑色,事出反常必有妖,等得空了再拷問你。
“手機呢?新聞呢?”秦玄關上房門后,向吳彬伸出手,“截圖了吧?拿來我看看。”
吳彬依言把手機遞給了他。
確實,不是正規(guī)新聞社的新聞,倒像是一個垃圾病毒,向網(wǎng)絡灑下種子,一些用戶下載了并不正規(guī)的軟件,種子就會連帶著鉆入手機里。
不正規(guī)也代表著下載人數(shù)并不多,所以軟件公司為避免引火上身,肯定在接到通知后的短時間內清除病毒,在文由華的施壓下,他們會聽從安排,和他手下的人一起,調動所有力量調查這個無名氏。
秦玄把手機還給他,“我們得摻合一腳?!?br />
吳彬疑惑地看著他,“為什么?這跟咱們有關系嗎?”
“有關系?!鼻匦瓜卵垌顒又种戈P節(jié),苦笑一聲,“這可真是兩難啊……但我想試一試,你找?guī)讉€人,擾亂他們的調查,放幾個煙霧彈進去,阻撓他們的進程,若是可以的話,我們要先他們一步找到?!?br />
那人對電腦一竅不通,頂多那些文章資料是他自己找的,背后有人在幫他,可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被對方當成炮灰也說不定。
“玄哥……你知道是誰做的手腳?為什么要幫他?”吳彬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秦玄張了張嘴,定定地看著他,猶豫片刻后說道:“有些事我不能說,但我不會忘記是誰和我一起從泥地里掙扎著爬起來的,你知道我的,不告訴你是因為越少人知道越好。我能做的有限,稍有不慎就會玩火自焚,牽扯越少越好。你們量力而為,動作隱蔽些,實在是做不了的,不用勉強,你們的安危是最重要的?!?br />
吳彬再傻也聽出了弦外之音,立即起身解釋:“玄哥!我不是懷疑你的意思,只是這個人我不知道他是敵是友,怕你是受他蒙騙才幫助他的,所以才多嘴問了一句?!?br />
秦玄挑眉笑了一下,調侃道:“怕我被騙?是誰當初在網(wǎng)上認識了一個‘楚楚可憐’的小姑娘,聊了沒幾天,聽她說自己身患癌癥湊不齊醫(yī)藥費,同情心泛濫不止,拿起銀行卡就要去匯款的?得虧我在你出門時多問了一嘴,不然你就要一窮二白了。這些年你成長了不少嘛,警惕性和判斷力都增強了,也開始提醒我了,嘶——怎么說呢?有一種欣慰的感覺?!?br />
看來自己的黑歷史要被這個混蛋記一輩子了,吳彬欲哭無淚地想著。
房門外,田繼明睡醒后慢慢悠悠的走出房間,腹中空空,準備下樓找點東西墊一墊。
正在稱菜的李芳圓看到他下來了,打了聲招呼:“老田,醒了???要吃點什么,我去廚房給你做點?”
“不麻煩你了,這個點兒早餐店不至于關門了,我去旁邊店子喝完稀飯就行?!?br />
李芳圓的手雖然因為年紀粗糙得像樹皮,但貼標簽的時候一點也不哆嗦,精神比小她十來歲的田繼明還要好。
突然想起來今早見到的人,隨口問了田繼明一句:“小玄剛回來沒多久,感覺有急事,一進門就拉著小吳上樓了,現(xiàn)在不知道談完了沒,你不是一直念叨著他嗎,睡著時聽見動靜沒???”
田繼明像是沒有聽懂的樣子,反復回顧她說的話,緩緩轉過身,遲緩地說道:“啥?那小子回來了?”
房間內,秦玄把剩余的事情交代完后,開門準備離開時,迎面撞見了匆忙上樓的田繼明。
秦玄愣了一下,隨后笑道:“喲,老爺子醒了?我還以為你要一覺睡到大中午呢,沒吃飯呢吧?我去給你買,還是老樣子,鱔魚面?”
田繼明手指顫抖,比劃了半天,在他胳膊上用力拍了一下,“臭小子!還知道回來?這都出去多久了,電話都不舍得多打幾個,還有這個……脖子是咋弄的?貼這么多布塊子……”
“好了好了,你們就別總盯著我的脖子了,我真謝謝了。”秦玄無語片刻,看著田繼明喜怒參半的臉,撲哧一聲,“唉,知道您老人家想我了,是我不對,不該讓您當空巢老人,您別氣,我這就麻溜地去買面,兩倍的鱔魚肉,給您賠罪成嗎?”
吳彬聽到這話,嘴角抽搐,表情古怪地溜走了。
被幾個晚輩笑話讓田繼明臉上有點掛不住,梗著脖子加條件,“再加一碗蛋酒和一枚茶葉蛋,還有面館隔壁的烤鴨兩只!”
秦玄響指一打,“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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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院,秦瀟冥問到地址后趕到了鄭婉娟的病房。
文由華忙著辟謠和調查,所以不在醫(yī)院,兒子女兒都在外地,一時半會兒趕不過來,請了護工在病房照看。
秦瀟冥帶上和煦的面具,提著營養(yǎng)品,風度翩翩地走進了病房。
護工照顧過很多身份不俗的病人,看出來人是個人物,雖然沒見過,但還是態(tài)度良好地問道:“這位先生,您是鄭教授的什么人嗎?”
秦瀟冥從容不迫地任由此人來回打量著自己,“我是鄭教授的熟人,在鄭教授還是學生的時候就和我的祖父來往了,聽聞鄭教授住院,我這個做晚輩的理應前來探望,不想鄭教授仍處于昏睡狀態(tài),也不知是何種疾病,若是有需要,我會給文叔叔提供一些幫助?!?br />
護工點頭表示明白了,自己其實就是過來照顧病人的,也不用和她解釋什么,但他都這么禮貌地說了,她也要和秦瀟冥說明一下情況。
“我剛到不久,只聽文先生說他的夫人昨天晚上暈倒后怎么叫都叫不醒,連夜送到醫(yī)院,醫(yī)生說她是長期服用精神類藥物而產(chǎn)生的副作用,文先生也證實了這一說法,只是之前那次暈倒后,鄭教授很快就醒了,這次時間長一些,到現(xiàn)在都沒醒,醫(yī)生說若是不能醒過來自主進食,就只能使用胃管喂養(yǎng)或者輸液了。”
秦瀟冥:“居然是這樣,鄭教授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那你知道是什么藥物嗎?”
護工搖頭:“不清楚,但聽鄭教授的主治醫(yī)生說,文先生提供的藥名和其產(chǎn)生的副作用有些出入,可能是鄭教授同時服用了其他藥物而文先生不知道,不過萬幸不會傷及性命?!?br />
其他藥物?
秦瀟冥神色一變,又瞬間恢復正常,遺憾地說道:“沒想到鄭教授病得這么重,這些補品只能等她醒過來后吃了,辛苦你照顧了。”
護工:“您客氣了,我的工作就是照顧病人,一定會把鄭教授照顧好的?!?br />
離開醫(yī)院后,秦瀟冥臉上的隨和蕩然無存,剩下冷峻和凌厲。
他回到車里,抓了一下頭發(fā),陷入了思考。
除了家里,能下手的就只剩學校了,會是學生嗎?畢竟學生這種角色在老師眼里是最不具備威脅,有時候脆弱得需要自己的保護才能抽枝發(fā)芽。
披著羊皮的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