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花
周末確如秦瀟冥所想,是個大晴天。
在吃完早飯后,秦瀟冥拉著宅了幾天的秦玄踏上了去往D大的道路。
久違的陽光照射在大地上,花壇的植物伸展著腰肢,進行著光合作用。
近一個星期未見陽光的散發(fā)著酸臭味道的衣服被學(xué)生們爭先恐后地掛在陽臺等一切能夠被照射到的區(qū)域。
經(jīng)過D大宿舍樓的時候正巧看見兩個女生對樓下唯一空著的竹竿進行激烈的辯論,從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公共區(qū)域公眾共享”,到誰聲音大誰有理的“我就占了怎么地”,引來了許多人的圍觀。
鬧劇沒有持續(xù)太久,一是D大的學(xué)生大多文明有禮,大多數(shù)熱恩都在勸說和解,兩個女生互相吼了幾句后,聽到別人的勸解,頓時偃旗息鼓,兩兩相對,怒容無言。
二是大學(xué)的宿管阿姨不是吃素的,雖說是休息日,但為了校園和諧,共建友好誠善的校園環(huán)境,宿管阿姨從窗戶伸出燙了小卷的頭,看了一會兒又縮了回去。
不一會兒,勸解的人群中淡定地走進一個拎著老虎鉗的阿姨,在學(xué)生們驚愕的目光下,三下五除二地拆掉了那根倒霉的竹竿,丟下一句話后,甩頭就走。
“真有那么著急的心,怎么不早點起來?早上六點的時候樓下一大片的位置,非得睡懶覺等到八九點才起來,沒位置了怨誰?趕緊散開,為了一根竹竿吵成這樣,羞不羞?”
秦瀟冥饒有興致地看了一會兒,見兩個小姑娘羞紅了臉,埋首抱著被褥,快步走進了宿舍樓。
眾人散去,秦瀟冥笑了一下后,突然想到:這以后小玄上了大學(xué),遇到這種事情會很不方便啊,他性子弱,被人欺負,連曬衣服的地方都不會有,那怎么行?
秦瀟冥一邊想著,一邊用手機搜索D大附近的樓盤,打算先做準備。
“哇哦?!?br />
一聲驚呼引起了秦瀟冥的注意,視線從屏幕轉(zhuǎn)移到身后,發(fā)現(xiàn)秦玄站在一尊白色雕像前,盯著雕像一臉虔誠捧著的印有哈士奇狗頭的床單,嘖嘖稱奇。
“我以為D大都是聰明沉悶的書呆子,沒想到居然隱藏著如此有趣奔放的靈魂?!?br />
然后疾步趕來的保安大叔一臉青色地一把扯下了這個靈魂,卷吧卷吧夾在了咯吱窩里。
臨走的時候,瞥見了秦玄清朗的面容,頓時警惕起來,懷疑地說道:“同學(xué),這不會是你的床單吧?學(xué)校明文規(guī)定,不允許在宿舍樓以外的區(qū)域晾曬被褥衣物,是要被批評的,屢教不改的還要些檢討,在操場上朗讀,并且放在公告牌上展示一周。你看起來很面生,是第一次干這個事吧?你曬哪兒不好,非得曬這么顯眼的地方,我瞎了才會看不到,看你挺老實的,要是認錯態(tài)度良好,我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被單收回去,下次不許再犯,不然我直接上報你們學(xué)院?!?br />
大叔說的時候,秦玄沒有插嘴打斷,且態(tài)度誠懇,聽得津津有味。
原來大學(xué)生活是這樣的,洋溢著青春,散發(fā)著書香。叔叔阿姨沒有死板地規(guī)行矩步,會給改正的機會,與學(xué)生和諧共處。
這時,秦玄身后有個男生探頭探腦地望著他們,神色緊張。大叔火眼金睛,一眼就認出了他。再看向坦坦蕩蕩的秦玄,瞬間就反應(yīng)過來自己教育錯了人。
“抱歉,同學(xué),我錯怪你了?!钡劳昵负蟠笫辶⒖套兡?,兇神惡煞地追向那個男生,“你小子,之前夜晚擺蠟燭差點點燃女生宿舍的綠化帶,檢討還熱騰騰地放在你輔導(dǎo)員抽屜里呢,咋的,想上天啊!”
秦玄樂不可支地看著老鷹抓小雞,坐在花壇外圍的瓷磚上,就差一把瓜子了。
“我還以為你遇上麻煩了,沒想到在看熱鬧?!鼻貫t冥緩步走來,站在他的面前,彎腰半俯下身,看著他的眼睛,“喜歡這里嗎?”
秦玄仰頭回望,眼珠轉(zhuǎn)了一圈,“嗯……還不錯?!?br />
秦瀟冥握住秦玄放在膝蓋上的手,捏了捏,“不是說要去賞花?我們從南門進,梅園離這里不遠,穿過圖書館就到了?!?br />
“那走吧,”秦玄借著他的手站起身,靠近他的耳朵竊竊私語,“要是人少,說不定我能偷偷摘下一兩朵呢,應(yīng)該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吧?”
秦瀟冥同樣小聲說道:“不會,臘梅綻放之際,整棵樹,每根枝丫上都是梅花。就好比你摘樹葉一樣,少了一兩片,不會被人發(fā)覺。”
“哈哈,那我就放心了?!?br />
梅園規(guī)模很大,除了種植臘梅,還種了其他種類的梅樹,有些未到花期,有些花開正艷。
其中觀賞紅梅的人最多,年輕靚麗的小姑娘,穿著漂亮的衣裳,流連花海間。閨蜜朋友拍照合影,情侶夫妻駐足相靠,影子投在陽光下,幸福且浪漫。
臘梅雖然晶瑩馨香,可論艷麗絢爛,比起瑰麗的紅梅,略顯遜色,但總有人欣賞它的淡然。
秦玄食指輕碰嬌小的花朵,撥弄著花瓣,湊近聞了聞,收回手,最終還是沒有選擇摘下。
你就在這里綻放吧,溫暖的陽光,誰不喜歡呢。
秦瀟冥站在后面,目光柔和,拿起手機,將秦玄與這花海一同收納到相冊中,突然略感遺憾:應(yīng)該帶一部相機過來的。
耳朵敏銳的他,倏地聽到了不遠處相機的快門聲。
循聲望去,繁花深處,身著淺灰色的少女駐足于梅樹前,動作專業(yè)地舉著相機攝影。
她穿著既不顯眼,也不突兀,恰到好處地融入花景。
她沒有同伴,獨自一人安靜地、專注地記錄自然的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站在梅樹下,斑駁的陽光灑在她的臉上,冷淡的臉龐鍍了一層光。
她……有點眼熟啊。
秦瀟盯著她的側(cè)臉,總覺得自己見過她,不止一次,但并不深刻,所以不好貿(mào)然上前詢問:我是不是見過你?
而且會有一種故意搭訕的意思,有些唐突,因此他選擇繼續(xù)給秦玄拍照。
微風(fēng)帶動少女的衣角,一個開朗的短發(fā)女孩像一陣風(fēng)似得地跑到少女身邊,氣流揚起少女耳邊的發(fā)絲,飄到了樹枝上。
“嘿嘿,馮鳶,等很久了吧?”女孩隨意撥了一下短發(fā),燦爛的笑容甚至比太陽還耀眼,提著一杯果茶,殷勤地遞給她,“不好意思,我又睡過頭了,不過你知道我喜歡賴床的嘛,出去玩還定這么早的時間干嘛。請你喝奶茶,美女,饒我一命?”
馮鳶?
秦瀟冥聽到這個名字,下意識轉(zhuǎn)頭看去,正好對上她的眼睛。
馮鳶有些詫異,顯然記憶力比秦瀟冥好,想起了他的身份。不過自己與朋友有約,只好禮貌點頭一笑,算作打過招呼,然后繼續(xù)和朋友說話。
“葉柏同學(xué),就是知道你起不來所以才定早一點啊?!瘪T鳶聲音低緩溫柔,帶了一絲忍俊不禁,“要是約定在中午,你肯定會在前一天晚上熬夜,然后直接睡到下午的。”
二人相視一笑,攜手離開。
秦瀟冥還在想事情,耳邊一個響指打斷了他。
秦玄覺得好玩,在秦瀟冥看過來的時候故意又打了一下,裝作吃醋的樣子陰陽怪氣道:“哎呀,前幾天剛和我表白的人,手還沒牽幾次呢,轉(zhuǎn)眼又看上別的小姐姐了,真是見異思遷?!?br />
周圍人的耳朵不是聾的,就算聾了眼睛也是锃光瓦亮的。
在他們右前方就有幾個女孩,應(yīng)該是一個寢室的,從秦瀟冥給秦玄照相的時候就注意到了,現(xiàn)在正假裝賞花,暗地偷偷拍照,肩膀顫抖,時不時還露出姨母笑,怕被發(fā)現(xiàn)又硬生生壓下去了,顯得面目猙獰。
秦瀟冥不避諱地伸手捏住秦玄臉上的嫩肉,好脾氣地說道:“你這吃醋也不吃得真一點,一股子假冒偽劣的味道。剛才那位灰衣女子,是鄭老師的學(xué)生,之前來學(xué)校的時候拜訪過幾次,有一次正巧遇上她了,鄭老師還夸贊了她一番,所以剛才才覺得有些眼熟,直到她朋友來了才想起她的名字?!?br />
“你說的鄭老師就是你爺爺年輕時資助過的學(xué)生嗎?我記得你以前提起過?!鼻匦卣f道。
秦瀟冥點頭:“之前曾發(fā)過短信問候過,鄭老師說最近太忙,加上身體不佳,等抽出空時幫我,我也沒打算要她幫什么忙,畢竟你的成績有目共睹,只是找個機會和D大的老師熟絡(luò)一下,有個熟人在總是好的?!?br />
“啊,我知道這個?!鼻匦`動的眼睛綻放奪目的光彩,信心滿滿,“叫‘特殊關(guān)照’,對吧?”
“對,就你機靈?!鼻貫t冥哭笑不得,“我上大學(xué)的時候都沒這待遇,父親不讓搞特殊化,加上我也不是任人欺負的,大學(xué)生活還算順心?!?br />
秦玄來勁了,圍著秦瀟冥轉(zhuǎn),不依不饒地問道:“那為什么要對我搞特殊?為什么為什么?”
秦瀟冥左躲右躲不過,被問得沒辦法了,耳朵騷紅,破罐子破摔道:“因為擔(dān)心你,怕你受委屈,要不是犯法,我非得在你全身上下裝上定位器,體內(nèi)也裝上一個,一天24小時看著你,只要你出事我就能飛奔到你身邊,幫你解決麻煩,但顯然這很變態(tài),讓你成為囚犯失去自由是我最不愿意的事情,所以只能想辦法讓你少遇到傷害了。”
他說得無奈又深情,秦玄也不鬧了,心里被灌了一瓶蜜糖,乖巧地說道:“知道了,你最在意我了,我也非常在乎你,否則也不會當(dāng)跟蹤狂了。”
秦瀟冥愣了下,忽地想起來照片的事,瞬間翻起舊帳來,表情有些陰沉:“你是說,那幾張照片是你自己拍的?我還以為是你請別人拍的呢,挺專業(yè)啊,你怎么不當(dāng)間諜呢?FBI缺少你這種人才真是他們的一大損失,還偷偷摸摸躲著不見我,沒良心的……”
“我錯了。”秦玄立馬認錯打斷他,心覺這個舊賬可能要被他翻一輩子,將認錯進行到底,頓覺人生無望,但又甘之如飴,試圖轉(zhuǎn)移話題,“啊呀,你看那邊的人變少了唉,景色比這里還要好,剛才你只拍了我一個人,那多沒意思。這里人太多了,走,我們過去拍合照,多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
秦瀟冥顯然還沒徹底消氣,但還是被秦玄半推著走到他口中所說的絕佳拍照圣地。
秦玄笑嘻嘻地在后面推著秦瀟冥的背,轉(zhuǎn)頭對那幾個激動得快捶地的青春少女們會心一笑。
目光掃過她們背后時,秦玄的笑容僵了一瞬。
依舊是他熟悉的長裙,那人鐘愛長裙,一年四季,不管何時見到,那人始終身著一身得體的長裙,偶爾胸口還會別上幾朵新鮮的花朵,這表明那人的心情很好。
秦玄的目光在那人身上停留了一會兒,眼神暗了下來,然后裝作沒有看到的樣子,繼續(xù)嬉皮笑臉地逗哄秦瀟冥。
那人傾長的身影站定在梅樹間,影影綽綽。
注意到秦玄的目光后,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修長的手指愛憐地拂過花枝,在枝頭六七厘米處,手指微微用力,將其折斷。
花朵連同那一截枝丫,被那人放入胸口口袋處。
低頭端詳一番,覺得很滿意,隨即轉(zhuǎn)身離去,消失在繁花處,似乎從未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