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
秦瀟冥不明所以,傾身詢問道:“爸,我沒有印象,為什么?”
“那是因為你小的時候受到了驚嚇,”秦母伸手摸著他的臉頰,眼中帶著憐惜,“回來之后直接大病一場,等徹底好了之后記憶產(chǎn)生了缺失,那段時間的記憶你一絲一毫都想不起來了?!?br />
果然,是他腦子壞了啊。
他不知道該不該笑,感到有些無力:“我為什么會受到驚嚇,當時發(fā)生了什么刺激我的事情嗎?”
秦母目光黯淡下來,重新掛上憂愁,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握住秦瀟冥的手微微發(fā)抖,聲音哽咽。
“因為你那時候差點死掉?!?br />
說完后,秦母抑制不住深埋心中的悲恨,低下頭不再看他。
秦父見狀將妻子攬入懷中安撫道:“沒事了,瀟冥好好的在這兒呢?!?br />
“是啊媽,您別難過了,我只是失去一部分記憶,而且您和父親基因優(yōu)秀,我也沒有因為這個變得智力低下,我應該感到慶幸才是?!鼻貫t冥停頓了一下,將心中的猜想說了出來:“那位叔叔的……是不是和我有關(guān)?”
秦父點頭:“那時候他剛來,也是第一次來D市,為的是與老朋友敘舊以及邀請我們這群人去參加他孩子滿月酒的事,他第一個來的就是我們家?!?br />
說到這兒,秦父不知想到了什么,短促地笑了一下:“他第一次見你的時候,直接一把將你舉過頭頂原地轉(zhuǎn)了三圈,你當時被嚇得死死地抓住了他的頭發(fā),他痛得表情猙獰,但沒有立刻把你放下來,又把你抱到懷里啃了一口腦門才將你放下,你腳一落地一溜煙地跑回了房間,直到太陽落山才從房間里鉆出來?!?br />
秦瀟冥從話語中可以得知,那個人如他的外貌一樣陽光,大大咧咧,可以說是豪放了,但感覺性格有些跳脫,怪不得父親會說他二百五。
“他說他挺喜歡你的,跟個小王子似的,就忍不住發(fā)了下瘋了,后來還特意給你買小蛋糕哄你來著。”
懷中的秦母擦干眼角的淚珠,輕輕推開他的胸膛,接著開口說道:“當時很大一部分是我們的錯,除了那一天他來時我們在家,加下來的日子里我們又開始早出晚歸到處出差。”
“你那時還小,很懂事,但內(nèi)心還是喜歡玩耍和陪伴的。有時候婁姨會帶你去公園玩,你喜歡在公園里賣的氣球,每次去都會買一個回來,不過第二天就癟了?!?br />
“那天是周六,公園有氣球表演,可以把氣球做成活靈活現(xiàn)的小動物一樣,還有免費的小玩具送給在場的小朋友。婁姨帶你去的時候已經(jīng)聚集了很多人了,里三層外三層的,很難擠進去?!?br />
“你出門前喝多了水,婁姨便在洗手間外等你,第一聲叫你的時候你回應了,第二聲叫你的時候你說快出來了,等你三次叫你的時候你就沒有聲音了?!?br />
秦瀟冥擰著眉頭,感覺那里不對,忍不住插嘴道:“我……額,差點在廁所沒的嗎?”感覺不太想知道當時的畫面。
秦母卡了一下殼,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秦父在一旁默默地注視著自家兒子,心里嘆氣:莫不是塵封的記憶有所松動,連帶著那家伙的跳脫也一起泄漏出來了。
場面一度尷尬,孕育的悲傷氣氛半散不散。
“咳咳,你在洗手間消失了,”秦父打破短暫的沉默,“衛(wèi)生間隔間的玻璃窗戶據(jù)說是被固定成半開狀態(tài),可那天固定裝置被拆了,兇手就是從那個地方將你轉(zhuǎn)移走的?!?br />
秦瀟冥:“我是怎樣被你們找到的?”如果他們做得足夠隱蔽,他被人發(fā)現(xiàn)的幾率很小,畢竟能夠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將他神不知鬼不覺的帶走。
秦父語氣沉重:“是他……你還記得他的名字嗎?”
秦瀟冥:“記得,那位叔叔姓唐,名叫臨敬?!泵磕旮改讣腊轄敔斈棠痰臅r候都會帶著他去給這個人的墓碑前放上一束鮮花。
“臨敬……誰也不知道他怎么發(fā)現(xiàn)你的,那時候我剛走出公司,就接到他打來的電話,說你被歹徒綁進山里了,他報了警,怕跟丟你,就一路騎著自行車跟著。到了荒無人煙的地方,他怕騎車目標太大,索性扔在路邊,跟著車轍印邊躲邊跑?!?br />
秦父站起身,走到書柜前,打開一個被鎖著的小木箱:“我那時叫他不要緊跟,等警方到來,不要孤身犯險,他卻笑著說我不要小瞧他,不顧我的勸阻執(zhí)意繼續(xù)?!?br />
箱子很小,打開后一只被燒得漆黑的手機呈現(xiàn)在秦瀟冥面前。
秦瀟冥目光微微閃動,直直地盯著那破碎的再也打不開的手機。
那時候的手機還是按鍵的,小小一個還沒手掌大,功能更是單一的收發(fā)信息和接撥電話。
“他怕對方察覺,便用短信代替發(fā)送消息,發(fā)出最后一條消息后,便沒了音訊。”秦父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機,輕輕撫摸,“那個地方太偏僻了,沒有信號,也就發(fā)送不了短信,他當即及察覺到了,便選擇用石頭在樹上做記號的方式標記方向?!?br />
“我們沿著記號趕過去的時候,在一處雜草叢找到了你,而不遠處的樹林燃起了熊熊烈火。”
“他葬身于火海中?!?br />
秦父的瞳孔似是有火光映出:“那群人是瘋子,你身上除了大大小小的傷口,還被潑了全身的汽油,臨敬把你藏在這里,獨自引開了喪心病狂的歹徒。”
秦瀟冥內(nèi)心極為震撼,他非常感激那位叔叔舍棄自己的生命救自己脫離死亡,也非常敬佩他的這種勇猛膽大的精神。
他羞愧難當,竟然將自己的救命恩人忘得一干二凈,簡直是一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父親,您為什么從來不告訴我?”
秦父苦笑一聲:“你那時候受了太大的刺激,整夜整夜的噩夢連綿不斷,醒來的時候整個人精神恍惚,問你什么你只會說‘我不知道’。怕你再出意外,我和你媽決定請醫(yī)生來幫你疏導,循序漸進,讓你慢慢地忘卻那段回憶,只是沒想到,你會忘得這么徹底?!?br />
秦瀟冥聽了父親母親這些話之后,靈光一閃:“爸,你特意這個時候說唐叔叔的事,是不是和小玄有關(guān)?綁架小玄的人和當年綁架我并殺害唐叔叔的事同一伙人嗎?可是為什么?那伙人應該查到小玄和我們并非有血緣關(guān)系?!?br />
所謂的致命一擊,便是對身邊最重要的人下手,當初那伙人想要殺害自己的原因暫且不想,那一定是對他們家恨之入骨的,至親骨肉死于非命的打擊不可言喻。
即使是養(yǎng)在身邊的孩子,再怎么寵愛,聽到他遇害的消息,也只會痛苦消沉一段時間,然后慶幸親人還在身邊,加重對親人的感情與愛惜。
而那個孩子,便只有惋惜和傷感,畢竟他們并不是血脈相連。
“這個啊,便是另一件事了?!?br />
秦母坐得有些久了,腰有些疼:“我去泡壺茶?!闭f完,邊走了出去。
門打開又關(guān)上,秦父依舊拿著那個燒焦的手機。
“當年我突然將小玄帶回來,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
秦瀟冥點頭:“是的,不符合您的作風?!敝辽贂崆昂退麄兇蚵曊泻簦皇侵蛔植惶岬刂苯宇I人回家。
“我當時說想給你找個伴,其實是編的瞎話,你看出來了,但沒有過多的爭論和質(zhì)疑,為什么?”秦父以他對于兒子的了解,恐怕要和他們與理據(jù)爭,勢必問出個水落石出,若是得不到滿意的回答,恐怕小玄的日子不會好過。
他們的兒子,對于短暫停留在家里的人會以禮貌相待,即使無意闖入他的領地,破壞他的物品,也依舊會寬容客氣,然后等客人走了,再加重防護。
因為他明白,那些人不會一直和他們生活在一起。
他的生活里就只有父親,母親,和多年照顧他的婁姨和劉叔,以及從小一起長大的永星。若是有另一個陌生的人強行闖入他的生活,他的內(nèi)心是極度抗拒的,接受的過程會很漫長,甚至可能遙遙無期。
可他卻從婁姨嘴里得知,小玄來家里沒幾天,瀟冥就讓他進了他的房間,還和他睡在一張床上。他當即覺得自己應該是在做夢,而且相當離譜。
秦瀟冥聽到這句話,先是愣了一下,回想起當初見面的場景,覺得有些匪夷所思,有感覺是理所應當。
“應該是眼緣吧,小玄很乖,很可愛,我怎么會不喜歡他呢?”
秦父嘆息著點頭:“是啊,你當初也挺喜歡他的,還肯讓他帶你出去玩,他的兒子你怎么可能不喜歡呢?”
秦瀟冥目瞪口呆,舌頭打了一個結(jié):“怎么……不是……那個……不像啊……”
唐叔叔和小玄的那兩張臉,他怎么也重合不到一起,難道是繼承了他媽媽的美貌與性格?
而且,小玄既然是唐叔叔的孩子,為什么會流落到福利院生存呢?
秦瀟冥心中一驚:難不成兇手都追到唐叔叔的家里了嗎?那唐阿姨是否健在?
“那時候臨敬的遺體沒有送回他居住的地方,因為她的妻子說過,等到垂垂老矣,快要入土為安的時候,他想和妻子一同葬在他們初遇相愛的地方。他先一步走了,等她把孩子養(yǎng)大,便回到這里買個小房子,一邊度過剩下的歲月,一邊陪著他?!?br />
說完后,秦父的眼神突然冷了下來,指甲用力地掐住手心,咬牙切齒道:“那些個畜生,殺死臨敬后還不肯收手,對小玄的母親和襁褓中的小玄圍追堵截,他的母親在逃跑過程中發(fā)了一條信息給我,內(nèi)容是一行地址。我打過去的時候,已經(jīng)打不通了。”
“距離太遠,我就是坐直升飛機也不可能很快趕過去,就托當?shù)氐呐笥褕缶?,讓警察先行到她發(fā)給我的坐標位置,可還是晚了一步,那里一個人也沒有。”
秦瀟冥聽得心驚肉跳,顫聲問道:“后來呢?您是怎么找到小玄的?”
秦父無奈地笑了一聲:“當然是最笨的辦法,暗地發(fā)散消息,走失的地方和相鄰區(qū)域的孤兒院福利院都打了招呼,海底撈針撈了四五年撈到的,已經(jīng)是很幸運了?!?br />
秦瀟冥長嘆了一口氣,心中無比慶幸父親找回了小玄。又想起他有個問題父親還沒有回答,繼續(xù)問道。
“您怎么確定是同一伙人呢?說不定只是為了向您勒索一筆錢財?!?br />
秦父的臉色更加陰沉,僵硬的手指動了動,從懷里抽出一張信封:“因為我收到了兇手來信?!?br />
秦瀟冥瞪大了眼睛,從父親手中接過了信封。
信封外面一個字也沒有,他快速拆開,拿出里面的信紙,展開一看,上面赫然呈現(xiàn)出八個黑色的字。
噩夢重現(xiàn),感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