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
自那天岳藍來過之后,秦瀟冥失眠了幾天,有些精神不濟,但靠著這些年所形成的自制力將作息給調整過來了。
現(xiàn)如今的工作強度不像前些年那般難以承受,有時得空還能和好友約個下午茶,傾聽他們的喜悅或抱怨。不過這幾天沒心情弄這些活動,秦瀟冥在難以入眠的狀態(tài)下,會選擇去做一些消耗體力的運動,在晚上的時候疲憊感一上來,睡眠欲望會比平時強烈些許。
這時他正驅車駛向健身房,但不知今天的交通出了什么狀況,水泄不通,跟底下停車場似得。街邊拄著拐杖的老大爺從街頭走一步歇兩步地走到街尾了,他還在與前方的交通信號燈遙呼相望。
就算秦瀟冥脾氣再好,這時候都有些煩躁了,之前想去健身房的心情也煙消云散了。在終于等到綠燈的時候,果斷的放棄了那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擁堵路段,秉承著哪條路車少走哪條的信念走了下去。
這左一拐右一拐,漸漸地發(fā)現(xiàn)自己走的這條路有些熟悉,道路慢慢收窄,臨近下班放學高峰期,怕再次經(jīng)歷堵車,索性找個地方停好下來走動一下。
停好車后,秦瀟冥拿好隨身物品下車,抬眼看到身側的路牌,頓時想起自己身在何處——祥北路,當年疑似拐走小女孩的嫌疑人居住,以及死亡的地方。
秦瀟冥的眼神有些復雜,看著與十幾年前差別不大的街道,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感,什么都沒變,卻什么都變了。
順著記憶中的路線,秦瀟冥走進了那條隱秘的小巷。
巷口的米鋪已經(jīng)關門,招牌上的字脫落了一半,在微風中搖曳生姿。走了幾百米,拐進右邊的路口,那家簡陋的理發(fā)店還在營業(yè),吹風機呼呼的聲音從店內傳來,連帶著廉價洗發(fā)水的氣味飄向小道。
秦瀟冥蹭了蹭鼻尖,腳步不停,繼續(xù)向小巷深處走去。正要右轉的時候,余光一閃,左腳方向一邊,身影一閃,隱藏在一堆廢棄物旁邊,在不被人注意到的角度,向外觀察。
兩個男人正走在他將要去的路上,左邊的男人身高比右邊的較矮,穿著黑色的外套,正滔滔不絕地與旁邊的人說話,而右邊那人,身形隨略高一些,但習慣性的低著頭,有一句沒一句的與那人搭著話。
雖然看不清正臉,但是秦瀟冥還是認出了他們。左邊的是侯良安,那個懟了他車屁股的人,右邊的那個人,想必就是岳藍說的那個神秘少年了。
那少年穿著米白色短款外套,右手提著黑色背包,左手插進口袋,不緊不慢地走在侯良安的身側,側耳聽著身邊人的絮叨。他的頭發(fā)遮蓋住了耳廓的二分之一,黑亮柔軟卻不雜亂,略長卻不顯陰柔,有一股干凈的少年氣息。
秦瀟冥一眼不眨地看著那個少年的背影與走路的神態(tài),內心升起了一絲浮躁。突然,他看見少年的腳步一頓,停在了原地,擔憂地詢問著侯良安的狀態(tài)。轉眼看向侯良安,發(fā)現(xiàn)他的神色驚恐,嘴唇發(fā)白,眼神直愣愣的看向一處,充滿恐慌。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秦瀟冥神色一凜,若有所思地觀察著二人的舉動。
只見少年對侯良安說了些帶著安慰與解釋的話,侯良安的臉色才不至于像剛才那樣嚇人,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剛才的位置,拉著少年快步離去。
眼看著少年的身影即將在他的視線范圍內消失,秦瀟冥心中一緊,想也沒想就要跟上前去。
下一秒,一只手憑空出現(xiàn)在他身后,秦瀟冥若有所感,身形一閃,反手扣住身后那只手,往前一拽一扭,另一只手按住那人的肩膀將他控制住。只聽那人痛呼一聲,隨后低聲喊道:“嘶……疼疼疼,老板,冷靜,是我啊!”
秦瀟冥定睛一看,目光觸及到那熟悉的發(fā)型以及那求饒的語氣,立刻就反應過來此人是誰,手勁一松,那人才從他的禁錮下脫身。
“岳藍,你在這里什么?”此話一出,秦瀟冥立即反應過來他說了一句廢話,旋即換了一句話,“你做什么偷襲我?”
不聽還好,一聽這話岳藍就炸了起來:“我那是偷襲嗎?我是想給你打個招呼,本來是想等你察覺到我的存在的,結果我在你身后站了那么久,你一個反應都沒有,只顧著偷窺去了,一看你就要跟上去了,我沒辦法,就想這把你拉回來,別暴露了,結果給我這么份兒‘大禮’?!?br />
岳藍頂著個蘑菇頭一邊控訴秦瀟冥手下不留情,一邊揉著被弄疼的手腕與肩膀。
秦瀟冥心知錯在自己,語氣柔順地說了幾句好話安慰她:“是我大驚小怪反應過大,讓岳女士受到驚嚇了,心中有愧,還請見諒?!?br />
難得聽到自家老板說幾句好話,岳藍心里的那點氣也就消了,還不忘吐槽幾句:“我說老板,我在這里不奇怪,奇怪的是,你怎么也在這里?是來檢查工作的嗎?”
聞言,秦瀟冥沒有說話,掀起眼皮看向方才二人停駐的位置,那里有一間破舊的房屋,窗戶是小小的四方形,被橫七豎八的鋼條焊死,原來的玻璃早已破碎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層透明的塑料薄膜,經(jīng)過時間的侵染,變得發(fā)黃發(fā)暗,仿佛是為了獲取僅有的光亮,這家主人并沒有用更為堅固的木板抵御風寒,而沒有換一扇新的窗戶,也許,是囊中羞澀。
“這里……我記得,是住了一對母女,沒錯吧?”秦瀟冥走到離那戶人家不遠處的地方站定,看著岳藍說道。
岳藍看了一眼,確定道:“是的,當年出了命案之后,這個房子一直沒人租住,后來房東將房租降低后,才有人過來。不過人嘛,嘴上說著不信鬼神,不做虧心事,不怕鬼來尋,但它不存在,也不妨礙內心對它的恐懼,后面來這里租住的人,最長的都沒有超過一年,短的剛住進去,一聽說這兒死過人,馬不停蹄地卷鋪蓋走人了?!?br />
這里背離陽光,常年見不到太陽,溫度都比其他地方要低上許多,墻角留著干不了的水痕,給苔蘚植物提供了溫床。住在這里的人,怕是要得風濕。
秦瀟冥眼波微動,想起侯良安的反應,覺得有一絲異樣,對這探頭探腦想要從門縫里窺清屋內全貌的蘑菇問道:“那個……少年,每天去做家教,經(jīng)過的是這條路嗎?”
岳藍: “?。坎皇沁@條道,是另外一條,路程最短,拐兩個彎就到了,不過今天那條道好像在修,路都被沙石擋住了,估計過幾天就通了。”
秦瀟冥:“也就是說,這些天他走的是那條近道,今天那條道堵了才走的這條,那么之前侯良安有過陪同嗎?”
“沒有,就只有第一天來過,是有什么問題嗎?”岳藍看著秦瀟冥輪廓立體的側臉,像是有層疑慮籠罩在臉上,在沒有陽光的陰冷之處,顯得更加蒼白。
其實秦瀟冥的身高很高,接近一米九,體型高大偉岸,會給人一種壓迫感,但他總是笑臉迎人,言行舉止彬彬有禮,得體大方,將這種壓迫感掩蓋住了。一但他將嘴角放下,面無表情甚至眉頭緊鎖的時候,黑白分明的眼睛深不見底,壓迫感就會慢慢釋放出來,讓人呼吸困難。
岳藍現(xiàn)在就有種呼吸不順的感覺了,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老板的反應,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她不自然地扯了一下挎包的帶子,包內鑰匙撞擊的聲響將秦瀟冥從思緒中醒來,他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岳藍,像是能從她身上看出花似的。
岳藍感覺更不自在了,被盯得渾身發(fā)毛,把頭垂得低低的,頸椎都快斷了。被盯了將近一分鐘了,岳藍受不了了,艱難的抬起頭說道:“那個……老板,你這般看著我做什么???有什么吩咐嗎?”
秦瀟冥低頭看著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似笑非笑地說道:“你這半個月里,多角度的給我展示了那人的背陰與側影,為數(shù)不多的正面照片還都低著頭,能否讓我看一下這人的廬山真面目???”
岳藍正想解釋,秦瀟冥抬手打斷,提點道:“尾隨盯梢不成,可以換別的計謀?!?br />
岳藍摸了一下自己滑嫩的臉蛋,遲疑道:“嗯……美人計?”
秦瀟冥挑了下眉,眼睛掃過她頭上的大鍋蓋和臉上的四方黑框眼睛,笑了一聲,說道:“你覺得奏效的話,可以試一試,岳藍同志?!?br />
她發(fā)誓,她從這句話中聽出了嘲諷。
在心里問候了一番后,岳藍換上了職業(yè)下屬的微笑,挺起胸膛說道:“你放心,我會完成任務的,就算美人計不奏效我也要把他打暈將他的口罩扯下來交付任務的?!闭f完還做了一個揮舞棒子的動作。
“女人真可怕。”秦瀟冥在心里唏噓道。
另一邊,侯良安和田霄二人已經(jīng)走到了聶家樓下。
侯良安還有些恍惚,不過好在沒有剛才那樣反應激烈了。
田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將他的注意力拉回來:“你怎么跟丟了魂似得,之前不還生龍活虎的嗎?身體不舒服?要不你回去休息吧。”
侯良安勉強地笑了一下:“沒事兒,就當我在旁邊陪陪你吧?!?br />
這個時間聶小朋友家正吃完晚飯收拾桌子,小朋友坐在沙發(fā)上,手剛伸向遙控器就被他媽媽有如實質的目光給瞪回去了。
趙絮薇:“哎喲,小霄來了啊,旁邊是你的朋友吧?之前見過一面,快進來坐?!?br />
見到二人前來,趙絮薇立馬開門迎接。
田霄對著身旁的侯良安說道:“你在沙發(fā)上坐一下吧,我進房間給孩子輔導功課?!?br />
侯良安點了點頭,向他擺手,示意不用管他。隨后在趙絮薇的招呼下坐在了沙發(fā)上,手里還多了杯熱茶。
本來他祥安安靜靜地坐上兩個小時,原先在心里打好的聲討腹稿已忘得一干二凈。奈何趙大媽是個嘴上閑不住的主兒,一會兒問他多大歲數(shù)什么工作,一會兒問他家住哪里是否婚配,使得侯良安本就不清醒的大腦愈發(fā)混亂。
“嗨呀,大小伙子別總是這么害羞,成家立業(yè)是遲早的事兒,你歲數(shù)也不小了,是時候打算打算了?!?趙絮薇一邊看著家庭倫理劇一邊和侯良安說著,“你別看我住的地方人不多,但還是有很多年輕水靈的好姑娘哩,你在這里多轉幾天,看中哪個,阿姨幫你出出主意?!?br />
侯良安本想糊弄過去,只是聽到這里,心里有個念頭閃過,試探性地問道:“趙阿姨,您對這里很了解是嗎?”
一聽到這話,趙絮薇眼中閃著精光,笑著說道:“那是,這整個城隍巷還沒有我不知道的事?!?br />
侯良安一聽,心里就有底了,定是經(jīng)常走街串巷搜集到的情報,用力地咽了下口水,聲音有些沙啞,開口問道:“那……您知道巷尾那戶人家的情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