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沈卓云回來”
    “他敢說就”
    門被推開的一瞬間，男生們正竊竊地商議著什么。
    秦默這幾天過得都恍恍惚惚，腦子里不斷回放著沈卓云躺在地上那一幕，有時候還會想起沈卓云摸他頭時那一瞬間奇異的觸感，壓根沒有心思去聽這些男生的商議，渾渾噩噩爬到了上鋪。
    秦默覺著自己是有些雛鳥情節(jié)了，來這里第一個跟他親近的就是沈卓云，一直同進同出指點他幫他忙的也是沈卓云。血親父親都能把他送進這么個地界，沈卓云卻愿意對他好，秦默就一直念著他，他受傷了，秦默也跟著心焦。
    那么大一條口子，真的能縫好？
    還是拿酒瓶子劃的，那么多細菌萬一感染了怎么辦？
    那個煞筆到底為什么跟教官打起來？
    秦默腦子里幾乎攪成了一團，從沒這么亂過。
    他從小性子冷，就沒跟什么人像沈卓云一樣，只要在一起呆一會心情就能好起來。
    但沈卓云出事了。
    秦默就在上鋪翻來覆去直到熄燈，腦子還沒理清楚，就感覺自己腳腕一涼。
    有什么玩意正抓著他的腳腕，還在用力將他往床下拖。
    大晚上遇見這種事相當(dāng)驚悚，只是秦默還沒來得及喊出聲來就被拖下了床鋪。
    “嘭”膝蓋撞在床架上，劇痛直傳上腦神經(jīng)。
    秦默剛想彎下腰來揉揉痛處，膝彎后就被什么招呼了一下，“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兩個黑影就從后面架住了他的胳膊，使勁往后抬，逼著秦默低頭。
    這叫“開飛機”，還是號子里折騰人的招數(shù)，也是幾個進過少管所的弄回來欺負新人用的。
    秦默悶哼了一聲，咬著牙忍疼也不喊，被人強逼著跪在地上，頭被壓的極低，也是反應(yīng)過來了，既然是個監(jiān)獄一樣的地方，同類傾輒也是少不了的，同樣被欺壓著，總有人需要宣泄。
    秦默眼珠子向上翻，看見一個頭兒一樣的男生站在自己面前，壓低了的聲音對他說：“新來的挺牛氣啊，有沈卓云護著就誰也不認了是吧？今天是個見面禮，老子叫姜紹，你給我記清楚點。”
    說著示意了一下兩個男生松手，上去就給了秦默一腳。
    秦默倒是反應(yīng)快的，把這一腳生受了，借勢躺地上去了。
    姜紹也就是示威，只是照頭臉踢，倒沒往死里踹，結(jié)果秦默倒一邊去一點動靜都沒有了。他也愣了，過了一會，試探性踹了一腳，地上的像具尸體一樣，半點反應(yīng)沒有。
    “紹哥，他不會又暈了吧。”兩個跟班有點嚇著了，其中一個臉都白了。
    暈了還是小事，就怕人死了。
    姜紹立馬想起來了，眼前這個弱雞是有病的，連教官都怕他跑死了給他了假，結(jié)果照樣訓(xùn)一會就得暈，自己這一腳下去，別是把人弄死了。
    “你們，看看他怎么樣了。”
    一個跟班把人翻了個面，借著窗外月光看了看，又把手指湊到鼻子底下。
    “沒沒氣了！”
    跟班眼淚都要嚇出來了。
    姜紹也懵了，一腳踹開跟班，自己蹲下去探鼻息。
    真沒氣了！
    姜紹還沒起身，就覺得喉嚨一痛。
    剛剛還“沒氣了”的秦默飛快彈起來，一拳悶在他肚子上，趁他沒反應(yīng)過來，翻身坐在他肚皮上，雙手死死掐著他的脖子。
    兩個跟班也傻了，這他媽是詐尸了？
    等反應(yīng)過來這小子詐死，兩個人立馬沖上去掰秦默的手，可天知道這病秧子哪來的力氣，手跟鐵鉗子似的，怎么掰都掰不動，上去胡亂打一氣也不松手。
    秦默是想弄死他！
    姜紹掙扎著，腦子里忽然閃過這個想法，再看秦默那面無表情的臉跟看鬼一樣。
    秦默壓根就沒有松手的意思，全身的力氣都壓在手上了。
    慢慢地姜紹掙扎輕了，白眼珠子都翻了上來，秦默這才撒了手。
    姜紹躺在地上，連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一個勁地喘，看起來狼狽到極點。
    秦默也是驚魂未定，緩緩起身，就站在他跟兩個跟班面前，額角被姜紹之前一腳踢紅了一片，正緩緩滲著血，一雙鳳眼清冷，直勾勾盯著他，說：“你別來招我，你要命，我不要，要不咱倆就試試，你捅我一刀，我就讓你一身窟窿跟我一起下地獄。”
    說完就一聲不吭地爬回了上鋪，剩下姜紹一個人在下面翻白眼。
    這下算是知道了，什么叫會咬人的狗不叫了。
    秦默沒打過架，但是他氣性大。他算是明白了，之前能相安無事，是因為有沈卓云罩著。而有了這次哪怕沈卓云回來了，也不能24小時跟著他，今天認了慫，那以后在這一天就得裝一天孫子。
    秦默受不了這個。
    他也忍不了楊方宏，忍不了這里的生存環(huán)境。
    之前問過江校醫(yī)，一次最多可以直接交兩年的學(xué)費，他相信他的好父親不會吝嗇那么一點錢，來暫時解決兩年他這個大麻煩。
    他可忍不住兩年，更何況，兩年之后，只要秦鴻鈞愿意，還可以繼續(xù)在這里關(guān)著他，直到這個地方倒閉。
    他必須得設(shè)法逃出去。
    “你跟沈卓云，就沒一個省心的。”江校醫(yī)幫秦默處理完額角的傷，做了個總結(jié)。“原本我還以為你是個乖的，結(jié)果也跟沈卓云學(xué)壞了。”
    江校醫(yī)跟他們熟捻了，話也就多了，這次沈卓云和秦默先后受傷，她沒少嘮叨。
    秦默也是無奈，只能跟她說了昨晚的事。
    江校醫(yī)聽了也沉默了好一會，又來教訓(xùn)他：“你膽子也真大，萬一把他掐死了，你這輩子都完了。”
    “那也不能忍。”秦默嘟噥了一句，被江校醫(yī)聽見了。
    “怎么就不能忍了？退一步海闊天空！你小學(xué)老師沒教你？”
    秦默嘴癢了吐槽她：“小眼鏡倒是忍了，說好的海闊天空呢？”
    好吧，江校醫(yī)也知道小眼鏡的傷都是怎么來的了。
    忍不得，確實忍不得。
    江校醫(yī)忽然覺得有些無力，這個自強學(xué)校的意義是什么呢？
    在這些孩子該學(xué)會真善美的時候，他們沒有學(xué)會，于是就把他們?nèi)舆M了這樣一個人間地獄，試圖讓他們在一個沒有美好的地方學(xué)會美好。
    這可能么？
    最后能從這里被改造成功，走出去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樣子的？
    將一個惡魔投入煉獄，期待著當(dāng)他走出來時，變成一個天使，難道沒有人覺得荒謬么？
    江校醫(yī)心頭一陣陣地發(fā)冷。
    “對了，”秦默欲言又止。“那個我昨天打了120，江校醫(yī)”
    會不會受到學(xué)校的遷怒？畢竟學(xué)校根本不希望送任何一個學(xué)員外出就醫(yī)。
    “學(xué)校沒追究我。”江校醫(yī)回過神來，看著正幫她整理藥柜的秦默，忽然笑了。
    那就好。
    秦默松了口氣，出去收回晾曬后的被子床單。
    今天的陽光很溫柔，明亮卻不毒辣，雪白的被子上有一點消毒水殘留的味道，還混合著陽光的氣息。
    秦默抱緊了被子，慢悠悠地往回走，莫名地心情明朗了一些。
    慢慢會好起來的，秦默對自己說，總會想到辦法逃出去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