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略的方案已經(jīng)制定完畢,  但這和“現(xiàn)在立刻馬上就前往一千年前”還有相當長的一段距離。
    比如具體應(yīng)該前往哪個時間節(jié)點，又比如降落的坐標應(yīng)該定在什么方位。
    古代日本的地形和如今差別不大，可建筑物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時間機器的著陸需要進行精準的坐標定位,  從2036年到2007年的旅途之所以這么順利,  是因為未來道具研究室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曾經(jīng)徹夜鉆研的那個地方究竟坐標幾何。
    然而一千年前不一樣。
    千年之前,  日本人口最密集也是最先進的城市是平安京，也就是如今京都的所在地。按照天元大人的說法,  羂索十有就待在平安京附近的地區(qū)，可這也只是一個粗略的概念，在一整座大城市及其周邊地區(qū)范圍內(nèi)尋找一個長相不明的人,  這樣的工作強度對他們而言不啻于是大海撈針。
    更何況,  還有降落坐標設(shè)置這個問題。
    ——時間機器不是飛行器，并不具備長距離的飛行能力，只能在時間和空間的范圍內(nèi)進行跳轉(zhuǎn)。倘若坐標定位不夠嚴謹，選擇了空氣和水以外的介質(zhì)強行著陸，可能會導致無法穩(wěn)定出現(xiàn)在目標時間坐標之下,  被卷進漫長的時間之河當中。
    而倘若為了規(guī)避這種情況將坐標定得太高,  就會產(chǎn)生另一種危機——高空墜落導致的物理災(zāi)害。
    據(jù)說阿萬音鈴羽就曾經(jīng)因為操作失誤導致時間機器墜毀，這個過程的危險程度甚至讓她失去了記憶，以至于沒能成功使世界線發(fā)生變動，而那還只不過是前往二十世紀的過去。
    十幾年的距離變成上千年,  操作難度和精度要求只會更高,  而他們對過去的地理環(huán)境全無了解，在這種情況下貿(mào)然使用時間機器稱得上是一場豪。
    “不然就盡量讓降落坐標變得高一些,  到時候讓時間機器自由落體,  然后我召喚出咒靈來延緩降落速度？”
    夏油杰提出建議：“我倒是還有那么幾只咒靈能夠裝得下時間機器的這種尺寸?！?br/>     “這種辦法確實可以保護你們,  但是自由落體帶來的空氣熱摩擦會灼傷時間機器的外表層……”
    阿萬音鈴羽停頓了一下：“因為之前的那場火災(zāi)，時間機器本身就已經(jīng)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損壞，再繼續(xù)這樣粗暴使用的話，我很擔心你們能不能搭乘著他正確返回?！?br/>     “世界線如果被成功刷新的話，說不定我們也不用返回？”
    遠山湊說：“一切就會按照原本的世界進程向前發(fā)展……”
    他猛然收住聲音，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按照原本最初的那條世界線，他應(yīng)該會在很多年后才對咒靈產(chǎn)生認知，發(fā)明科學咒具的時間更是要推遲不少年，而這也就意味著，他和夏油杰建立聯(lián)系的時間將會大大推后……
    對方也明顯察覺到了這一點，表情一下子難看了起來。
    夏油杰的想法更多一些。
    就算沒有羂索的干涉，放任他一個人在高專的教育體系下獨自探索世界，最終得出的結(jié)論毫無疑問會對非術(shù)師有大量的偏見和反感，而這種反感和負面情緒不斷累加，他自己難免會做出偏激的行為。
    如今大家都認為未來的糟糕環(huán)境是羂索導致的，他只不過是一個被對方所選中的倒霉目標，可唯獨夏油杰自己很清楚，他也曾經(jīng)擁有在絕境的邊緣上危險搖擺的日日夜夜。
    在無數(shù)個自我懷疑的夜晚，有人幾次三番地握住了他的蜘蛛絲。
    ……而這一切都有可能將不復存在。
    “沒關(guān)系，岡部會記得的?！?br/>     遠山湊努力擺出輕松的表情：“世界線的變動并不會對岡部產(chǎn)生影響，過去的錯誤交給我們來糾正，未來的選擇就都拜托給岡部吧?！?br/>     “在過去的無數(shù)條世界線里，我們都是這樣選擇的——所以這一次也一定沒問題?！?br/>     降落地點的選擇非常苛刻。
    最好不要在空中，保底的選項是在水里，如果能有更佳的方案，最好還是踏踏實實地落在有土地的地方。
    “有什么地方在跨越千年的時間之后還能不發(fā)生改變……”
    牧瀨紅莉棲拖著下巴陷入沉思。
    京都的五條大橋是選擇之一，這里是著名的景點，甚至還誕生出了牛若丸和武藏坊弁慶的傳說。除此之外幾個著名寺廟也是可選方案，只不過寺廟當中的結(jié)界環(huán)境太過復雜，其中又總是駐守著咒術(shù)師，在不清楚敵人方位的情況下很容易一開始就暴露自身。
    “而且要隱蔽，人流量少，安全，足夠可靠……”
    橋田至也在絞盡腦汁的思考著：“這也太難了吧，從歷史書的京都地圖里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參照?！?br/>     “就這？”
    五條悟聽了半天，左手握拳敲擊右手手掌：“那不是很簡單嘛！”
    眾人都等待著聽他的高論，白發(fā)的咒術(shù)師毫不猶豫地開口：“我家不就可以！”
    夏油杰：“……？”
    一千年前的你家可不聽你的話。
    然而五條悟的邏輯很清晰：五條家的建筑物歷經(jīng)千年之久未發(fā)生太大的改變，尤其是忌庫，在過去的一千年里最大的變化就是他們前段時間給忌庫通了網(wǎng)……所以這個地方絕對符合大家一開始的要求，足夠安全有隱秘，沒有外人會來（原本就連五條家的自己人有權(quán)利前往忌庫的也沒幾個），實在是完美的時間機器降落地點。
    遠山湊：“……”
    如果不考慮五條家人的血壓，這聽起來確實是個不錯的方案。
    似乎是為了彌補自己沒有辦法親身體驗到穿越時空的旅行，五條悟興致勃勃地為自己的摯友出謀劃策：五條家也有一些歷經(jīng)千年能夠證明家主身份的東西，讓他們在臨走的時候把這些證據(jù)帶上，交給千年前的那個五條家家主，對方要是也有六眼的話一定能夠認出來！到時候再請對方幫忙就好啦——
    御三家之一能夠成為他們的助力，這個計劃絕對完美！
    然而夏油杰覺得這很不靠譜，他忍不住想要捂臉：“悟怎么會覺得過去的五條家家主一定會幫我們？突然出現(xiàn)在家族的禁地里，怎么想都會覺得很可疑吧……”
    “那就帶點可樂或者薯片之類的東西給他吃好了？”
    五條悟擺出一副紆尊降貴的態(tài)度：“或者巧克力蛋糕之類的……讓那種一千年前的土包子也好好見見世面，再說服他幫你的忙?！?br/>     夏油杰：“雖然由我來說這句話不太好，但那畢竟是你家，而且很有可能是你的祖先……”
    這也太損了吧！
    要是過去的五條家主知道自己家里會生出這樣的后代，一定會覺得家門不幸！
    五條悟眨眨眼睛，露出一副“那又怎樣”的嘴臉。
    大家：“……”
    算了，世界末日的危險當前，還是暫且不考慮那群人的心理陰影面積了。
    除了時間地點和五條悟負責準備的信物以外，還有一些需要提前準備并攜帶的戰(zhàn)略武器。
    阿萬音鈴羽從2036年帶回來了不少科學咒具，其中攻擊力最強的一件就是那把遠山湊曾經(jīng)用過的手炮。
    這臺手炮具有“自動緩慢抽取使用者咒力”的功能，對于咒術(shù)師而言事件會影響自己咒力操作的礙手道具，但用在非術(shù)師的手里卻格外合適，缺點就是充能時間格外漫長，除非讓一個咒術(shù)師主動將咒力灌進去，否則存放在自然環(huán)境下會需要七十二小時以上才能蓄滿一發(fā)子彈的充能。
    還有扣在眼睛上的戰(zhàn)術(shù)目鏡，這種特制的眼鏡能夠掃描周圍咒靈的位置信息，以灰色幾何建模的形式反映在視野當中，可以配合掃描咒靈的無人機協(xié)同使用。大概是因為2018年開始世界就加速向災(zāi)難的深淵當中滑落，未來的科學證據(jù)往往都以實用性為第一要求，他們沒有再去追逐“讓非術(shù)師也能看見咒靈的顏色和長相”，而是選擇了盡可能強化掃描與反饋功能，讓非術(shù)師對咒靈的防守反擊成為了可能。
    “無人機可以直接從這邊補充，啊干脆把筆記本電腦和太陽能電池也帶上……”
    他們收拾東西就像是出遠門，畢竟誰也不知道這一次將會在過去滯留多久：“讓我在網(wǎng)上搜搜看《徒步旅行必備的十件物資》……”
    那可是連干凈的自來水都沒有的時代，橋田至從抽屜里取出了幾盒抗生素；阿萬音鈴羽也保持著同樣的嚴肅態(tài)度，這兩個人都沒有野外生存的經(jīng)驗，最好還是帶上生水用的凈化片。
    那時候的醫(yī)療條件四舍五入可以說沒有，一旦生病就會面臨非常糟糕的境況，而大量的野生動物都存在寄生蟲，在過去的時間里滯留得越久就越不利，最好能夠速戰(zhàn)速決地解決掉羂索。
    五條悟：所以說你們就住在五條家不就行了……
    “都說了一千年前的五條家不是你家！”
    所有人異口同聲地反駁他。
    商量到了最后，原本準備好的旅行背包已經(jīng)換成了拉桿箱，將時間機器狹窄的艙內(nèi)塞得滿滿當當，夏油杰甚至開始懷疑這種一看就知道嚴重超載的情況究竟能否讓時間機器完美著陸。
    “在之前的世界線里出現(xiàn)過因為時間機器的損壞導致一生都停留在過去的情況?！?br/>     岡部倫太郎表情嚴峻地叮囑他：“一定要時刻保持警惕?！?br/>     說實話，雖然接受到了各種各樣的囑托，但心里完全沒有那種實感……夏油杰被催促著坐在座位上，匆匆忙忙地系好了安全帶。相較于遠山湊，他的行李其實非常少，只帶了一個可以斜挎在肩上的挎包。
    同期的幾個同學聽說他們要前往過去之后都紛紛跑來送行，最后就連夜蛾正道都趕過來了——一臉頭痛地想要抱怨這些熊孩子直到最后都沒給他打聲招呼。
    “時間旅行啊……”
    灰原雄一臉的憧憬：“就像是漫畫一樣?！?br/>     拯救世界的英雄即將整裝待發(fā)，七海建人注視著面前龐大的機器：“我們就在這里等待著夏油前輩他們回來嗎？”
    “實際上你等在哪里都一樣，世界線發(fā)生變動以后你根本就不會記得這件事，一切都會從世界線變動的地方開始被改寫?！?br/>     岡部倫太郎說：“所以這種送行其實也沒什么必要?！?br/>     “總要有點儀式感嘛……”
    硝子慢悠悠地說道，又往時間機器的艙門里扔了一包煙：“送你咯?！?br/>     夏油杰抬手接住，為自己同學的這般灑脫態(tài)度而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艙門緩緩合攏，遠山湊調(diào)整了幾個按鍵，錨定好時間和空間的方位坐標，最后按下了啟動鍵。
    幾秒鐘的恍惚之后，他們抵達了千年以前的平安京。
    訂正——千年以前的平安京……五條家的忌庫。
    一陣爆炸聲之后，他們被一大群嚴陣以待的咒術(shù)師包圍了起來。
    夏油杰：“……”
    他露出掙扎的表情：我現(xiàn)在真的很難跟你們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