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 6 章
國師算的吉日是在三日后,這兩天沈如年就乖乖的在乾清宮哪里都沒去。</br> 但她也不是無聊的待著沒事做,常福請來了教習(xí)嬤嬤吳嬤嬤日日都來教沈如年規(guī)矩。</br> 沈如年除了穿進(jìn)宮時的那身紅襖子就只帶了兩件換洗的衣裳,雖然是新的但常福看了還是不停地?fù)u頭。</br> 沖喜在本朝歷代中都不多見,以往也只是民間不成文的迷信,宮中沖喜還是有史以來的頭一遭,很多禮制都無史可考。</br> 但肯定與民間沖喜便是娶正妻不同,今后她是妃還是嬪只能等陛下醒來親自冊封,就連太皇太后都做不了主,到底能不能得寵也得看她自己的造化。</br> 雖然并無冊封但也是給陛下侍寢的主子,尤其是陛下登基后第一個承寵的女子,該給她的尊貴和體面還是要有的。</br> 平時穿的常服就從已經(jīng)做好的成衣里面挑,直把沈如年挑花了眼,然后又安排了造辦處制衣局的嬤嬤來為她量體裁衣。</br> 衣服都很漂亮華貴,可沈如年看來看去還是最喜歡自己的紅襖子,常福只能嚇唬她要把她的小包袱給丟掉,沈如年才不得不閉著眼在那一排衣裳里隨便的挑了幾件。</br> 好在她長得好看皮膚又白皙,不管什么樣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很好看。</br> 做完衣裳其余的時間就是跟著嬤嬤學(xué)規(guī)矩,這個吳嬤嬤很是嚴(yán)格,尤其是她野性難馴就更加大了力度,學(xué)的不好還要罰。</br> 罰站打手板這樣的懲罰沈如年都不放在心上,最要命的是學(xué)的不好就要罰她不許吃飯。</br> “姑娘記著食不言寢不語,用膳的時候眼睛切不可東張西望。”</br> “姑娘不可專門盯著一個碟子里的菜肴吃,奴婢為您布菜您不必自己動手。”</br> “姑娘已經(jīng)吃了第二碗了,再多吃就該不雅了。”</br> 原本吃飯是沈如年最高興的事情,可吳嬤嬤不停地在旁邊念叨,硬生生的把她的食欲都給憋了回去。</br> 吃飯是多么熱鬧的事情,為什么不能東張西望不能說話呢?不把每一道菜都嘗過去豈不是浪費(fèi)御廚辛苦做出來的美食了。</br> 要是說這些她都忍了,她被余媽媽養(yǎng)的很好,從來不挑食葷的素的她都愛吃,而且她不喜歡浪費(fèi)糧食。</br> 米面蔬菜很多都是余媽媽自己種的,每頓飯她和恒哥都會吃的飽飽的從來不浪費(fèi)食物。</br> 可在這里不僅吃什么菜要由她們說了算,就連吃幾碗飯都要盯著她。</br> 那個碗還沒她家里的碗半個大,兩碗下去才剛開胃就不許她吃了,簡直是晴天霹靂。</br> “吳嬤嬤,我還沒有吃飽……”</br> “姑娘是貴人,言行舉止都要注意,若是餓了一會還有點(diǎn)心。”然后就看也不看她直接大手一揮,把飯桌全都撤了下去。</br> 沈如年只能眼淚花花的繼續(xù)揉著扁扁的小肚子,她覺得余媽媽是在她騙她,這進(jìn)宮以后哪里是享福的,連飯都吃不飽還不如在家里的好。</br> 常福不僅是陛下的貼身內(nèi)侍還是乾清宮總管,管著許多事務(wù),沈如年也不是個愛告狀的人,就只好繼續(xù)餓著。</br> 期間沈家派人送了好幾回帖子想要見沈如年,都被常福給攔了,明日就是吉日了,他不想突生變數(shù)影響到?jīng)_喜。</br> 就算真的要見那也等明日之后再見。</br> 對于其他人來說這幾日就像度日如年那般的難熬,而對沈如年來說卻與平時無異。</br> 到了吉時當(dāng)天,常福親自伺候著昏迷不醒的陛下焚香沐浴更衣。</br> 沈如年也被嬤嬤一大早就拎起來換上了紅艷的衣裙,今日不是大婚也不是冊封,沈如年自然還不能穿吉服。</br> 常福怕小姑娘會難過還私下安慰她,“姑娘別急,等陛下醒了一定不會虧待姑娘的,到時候賞賜和冊封肯定都會補(bǔ)上的。”</br> 什么賞賜冊封的沈如年一個都聽不懂,但陛下會醒她聽明白了,眼睛瞬間亮閃閃的點(diǎn)頭說好。</br> 心里忍不住的在想,等陛下醒了她是不是就能吃飽飯了?</br> 晚上要圓房,吳嬤嬤就特意的摒退了宮人拿了本精美的冊子拉著沈如年看。</br> “姑娘晚上要侍寢,‘侍寢’是什么意思姑娘可是明白?”</br> 沈如年乖乖的搖了搖頭。</br> “就是和陛下睡一張床上,伺候陛下。”</br> 沈如年猛地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個她明白啊,她進(jìn)宮這幾日都是和陛下一塊睡的,至于伺候她就自然而然的給忽略了。</br> 這段時間教規(guī)矩下來吳嬤嬤對這個沈姑娘實(shí)在是犯愁,教什么都不會罰了也還是不會,從來沒見過這么蠢的人。原本以為今日會十分的不順利,沒想到一說她就懂了,瞬間就放心下來。</br> 看來這家人就是打好了算盤送她進(jìn)宮伺候人的,瞧瞧別的都不懂,唯獨(dú)這個一說就通了。</br> 打心里的就有些瞧不上她,不過誰讓她命好八字硬還生了張如此漂亮的小臉蛋,天生就是伺候人的。</br> 想著就目不斜視的把手里的冊子塞進(jìn)了沈如年的手中,“姑娘既然都明白那奴婢就不多說了,冊子您先翻一翻,等到了吉時奴婢再來伺候姑娘梳洗。”</br> 說完便留下沈如年對著畫冊擰眉沉思,她不認(rèn)識字啊。</br> 雖然畫冊里面沒有多少的字基本都是圖,可沈如年還是看不太懂,為什么前面兩人看著像是在說話,突然就抱在一起躺到了床上。</br> 她很努力的去辨別上面的字在說什么,但只能依稀的看懂圖上的女孩子在喊,“好哥哥。”</br> 好哥哥……?</br> 這是什么意思呢。</br> 沈如年實(shí)在是看不懂,只能睜著大眼睛四處的看,想找了個人解釋給她聽,就看見了桌案上擺著的小點(diǎn)心。</br> 平時有宮女和嬤嬤看著她,吃完飯要過一兩個時辰才許吃一塊點(diǎn)心,現(xiàn)在殿內(nèi)沒有留人,她就把書一丟端著點(diǎn)心躲到屏風(fēng)后偷吃去了。</br> 好在此刻也沒人有空來管她在做什么,國師正在乾清宮應(yīng)付太皇太后。</br> “哀家也不是不清楚國師的難處,可這為陛下沖喜到底是有些倉促,而且沈姑娘又瞧著是個天真的,陛下若能醒來自然是舉國同慶,若是醒不過來你我豈不都成了整個北趙國的罪人。”</br> 趙淵沖喜的事傳出去說什么的都有,大多都是笑話他本就時日無多,別一個沖喜就把自己的命都搭在了上頭,眾人也都拭目以待等著看熱鬧。</br> 太皇太后見高呂榮不接話又繼續(xù)道:“而且聽說沈大人想見自家女兒也是求見無門,知道的是為了陛下沖喜,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沈大人被搶了女兒,傳出去豈不是影響了陛下的威名。”</br> 高呂榮終于明白了她的意思,這是沖著他來的。</br> 就放下了手里的茶盞緩緩起身,“太皇太后不必?fù)?dān)憂,本座算得吉時絕不會有誤,若是真的傷了陛下的龍體,本座愿以命相抵絕不會牽連太皇太后和沈姑娘。”</br> 她等的就是這句話,這些日子觀察下來,趙淵是真的時日無多了,所謂的沖喜不過是垂死掙扎,高呂榮還真是修道修糊涂了,一個小女娃難不成真能讓藥石無救的趙淵起死回生?簡直就是笑話,他打的什么如意算盤她可清楚的很。</br> 既然高呂榮這么想沖喜,那就成全他的一片苦心。</br> “那哀家可就等著國師的好消息了。”</br> *</br> 很快就到了晚上,沈如年照舊的等著晚膳上桌,可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最后等來了好幾個宮女把她抬著去沐浴梳洗。</br> 被人這么伺候的感覺有些怪怪的,不過浴盆里撒了玫瑰花瓣香香的她覺得很好聞,就只好忍受著她們一通折騰。</br> 洗完之后她渾身都泛著紅粉色香噴噴的,連她自己都有些臭美的忍不住直聞,好香呀。</br> 還不等她臭美完就被穿上了紅火的肚兜,套了件褲子就直接用錦被一卷,被宮人扛了起來一路送上了御床。</br> “姑娘好生伺候陛下,奴婢們告退。”</br> 話音落下殿內(nèi)就又只剩下她和陛下了。</br> 沈如年從卷起來的被子里探出了小腦袋,看著空蕩蕩的內(nèi)殿覺得和之前有些不同,一圈看過來才發(fā)現(xiàn)是紅燭多點(diǎn)了幾支整個內(nèi)殿都泛著淡淡的紅火。</br> 她從入宮起就一直睡在這里,膽子也被養(yǎng)大了,輕輕松松的就從卷著自己的錦被里鉆了出來,攤平被子重新睡好。</br> 沈如年很想去找點(diǎn)東西吃,她知道炕上的案桌上一直會放著茶水和點(diǎn)心,她經(jīng)常會偷幾塊墊肚子。</br> 可是這會她只穿了個小肚兜和寬大輕薄的褲子身上光溜溜的,就算陛下是睡著的她也還是覺得害羞。</br> 真是奇怪了,以前余媽媽教她什么是羞恥的時候她怎么都明白不了,可自從進(jìn)宮見到陛下以后不用人教,她就自然而然的明白了。</br> 沈如年腦子里在想些別的事情,想著別的就不會覺得餓了,她捂了捂肚子覺得今日殿內(nèi)的香特別的好聞,不知不覺間就沉沉的睡了過去。</br> 趙淵不知道已經(jīng)的意識在深淵沉寂了多久,每當(dāng)他想要清醒時便會覺得有一團(tuán)烈火在焚噬著他,現(xiàn)在這種撕裂的吞噬感再次出現(xiàn)了。</br> 撕裂還在吞噬著他感官,即便沉寂便能感覺不到疼痛,但他還是在努力的讓自己保持清醒。</br> 他不怕永墜深淵煉獄,但他要讓人間也焚上赤焰,他所經(jīng)歷的所有苦痛也該讓這些不無辜的人都嘗一嘗。</br> 就在這個時候,他感覺到有冰涼的物體在朝他靠近,他就像是快要渴死的枯草伸出了彎曲的枝葉一點(diǎn)點(diǎn)的將它占為己有。</br> “疼……”</br> 趙淵聽見了婉轉(zhuǎn)的嬌吟,那細(xì)軟甜膩的聲音瞬間澆滅了他周身的烈焰,那一瞬間緊閉的雙眼沖破了束縛猛地睜開。</br> 入眼便是一張陌生的面孔,此刻正壓在他的身上,一雙手還在亂摸。</br> 趙淵渾身的戾氣畢露,他此生最為討厭的就是心懷不軌的女人,第一反應(yīng)就是她又是哪個爬床的宮女,已經(jīng)死了這么多不長眼的女人為何還有人不怕死的往前送,便毫不留情的掐住了她白皙的脖頸。</br> 一雙漆黑的眼里染上了無盡的殺意。</br> 沈如年感覺自己在做噩夢,好奇怪呀,她明明夢見在吃好多好吃的怎么突然就噎住了,她想喝水想說不吃了,可是難受的動彈不了。</br> “疼。”</br> 她只能掙扎求助的伸出手往前揮了揮,就感覺抱到了什么硬邦邦的東西。</br> 她像是溺水之人抱住了浮木怎么都不肯松開。</br> 不知怎么的,夢里的她想起了白日的那本畫冊上的字,下一秒竟然脫口而出,“好哥哥,疼。”</br> 趙淵擰著眉感受著她通身的柔軟,聽著她嘴里蹦出的驚世駭俗之語,緩緩的松開了禁錮的手掌。</br> 她的聲音為何會讓他感覺到熟悉。</br> 她是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