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視作兄長也無妨
沈清秋被孟庸問得心頭一顫,忙屈膝行禮。
“奴賤……”
她想著,他是不愿聽人輕賤話的,幾個轉(zhuǎn)念,卻還是沒能找到替代的話。
孟庸虛手抬了抬,示意她起身說話。
“你救我母親一命,對孟家恩同再造。”
“母親也曾有意收你為義女,免你顛簸流離之苦。只是我想著,孟家眼下在風(fēng)口浪尖,你若為我孟府二小姐,諸多不便。”
他聲氣本是虛弱,這幾句話卻咬得格外清晰沉重,一字一句字正腔圓,好似怕半道便被風(fēng)吹散,落不進(jìn)她心上去。
“想你是這些年獨來獨往慣了,防備心重,一時難以適應(yīng)。”
“今后,你便試著把孟府當(dāng)家。而我……”
話到這里,他抬手抵著唇,輕輕地咳嗽數(shù)聲,而后背身過去。
“你便將我……視作兄長……也無妨。”
沈清秋想,孟庸大抵是整個大瀝朝,心思最細(xì)的人。
她那些糾結(jié),他全看在眼里。
可他,到底也有看不透之處。
困擾她的,不是防備心重,而是怕被他瞧出心事。
而她于孟夫人的救命之恩,亦是早有預(yù)謀的布局。
若到真相揭曉那一刻,他的感激、溫柔、循循善勸,皆會在頃刻間化為齏粉。
此刻他對她所有的善意,皆會化成濃仇艷恨。
“奴……謝少將軍。”
千言萬語,最終也只剩下這么一句出口。
孟庸深吸了一口氣,許是剛才說了太多話,咳嗽聲不停。
他后退兩步,抬手撐著廊柱,待咳嗽聲稍弱,才繼續(xù)開口。
“京畿營不比冬狩院,那里的人只認(rèn)拳腳。母親本是巾幗之姿,若被人挑釁,為維護孟家聲望,她定是要應(yīng)戰(zhàn)的。”
他聲音明顯轉(zhuǎn)弱,語氣也充滿了苦澀。
“只是她的腰傷本就難以痊愈,再動武,怕是此生都好不了。”
他又低咳了數(shù)聲,肩背輕輕聳動著,令沈清秋一陣揪心。
她想上前扶一扶他,卻又怕自己先露了端倪。
只得搶過話道:“少將軍的意思,可是要奴跟在夫人身邊,替她應(yīng)戰(zhàn),既維護孟家聲望,也免了夫人動武。”
孟庸的背影僵了片刻,而后緩緩地點頭。
“我知此事委屈了你,只是此次情況特殊,我一時尋不到更合適的人。”
沈清秋笑了笑,“古語言,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瑤。孟府庇護奴,奴為孟府而戰(zhàn),理所應(yīng)當(dāng)。”
孟庸猛然回身看著她,眉宇緊緊地皺著,唇齒顫動,撐在廊柱上的五指也緊握成拳。
他這幅樣子,把沈清秋嚇了一跳。
“少將軍可是哪里不適?”
“我適才讓你以孟府為家,是出自真心,并非為了讓你心存感激而盡力護我母親……”
“只是兩件事撞在了一起,你——可明白?”
他疾聲低語,卻是小心翼翼的語氣,好像話說慢了,語氣急了,便會釀成大禍。
一如藥爐之事,一如他和柳無塵的約定……
分明他才是主子,只需要吩咐一聲便可的事。
“奴明白。”
下意識地,沈清秋也斂了聲色,鄭重地一字一句,回應(yīng)他。
“少將軍肯將夫人安危交給奴,是對奴絕對的信任。”
“你待奴的好,奴都曉得。”
“往后,無論旁人說什么,做什么,奴都會相信少將軍;無論少將軍讓奴做什么,奴都會照辦。”
孟庸凝望她片刻,忽然展眉輕笑。
他的笑向來也是沉靜內(nèi)斂的,此刻卻低低笑出聲來,就似那日在去西山的馬車上,笑得滿面春風(fēng),眸底一派寵溺。
出口卻是一句:“你又騙我。”
沈清秋急忙道:“適才所言,皆是奴真心之話。”
孟庸折身靠在廊柱上,低眉覷著她,“那下次的藥,你替我喝。”
沈清秋不假思索地還了一句:“休想!”
孟庸聳聳肩,眉宇輕輕蹙起一抹委屈,“你看,你剛才還說,我說的你都會照辦。”
沈清秋無聲地朝他翻了個白眼。
對付王蟒和吃藥,兩件事八竿子打不到一處,能一樣嗎?
更何況,那藥那么苦,他不喜歡喝,當(dāng)旁人就喜歡嗎?
她又不是萬棣棠那傻子!
“唉~”
孟庸輕飄飄地長嘆一聲,撫著唇畔瘀青,感慨:“刁奴欺主呀!”
沈清秋懶得理他,轉(zhuǎn)身就走。
“與其千方百計地不喝藥,少將軍不如回屋躺著吧,早些養(yǎng)好病,也就能少喝兩碗藥了。”
孟庸瞧著她的背影,眉間笑意未散,轉(zhuǎn)做苦澀。
到底,沒再多言,但真回屋躺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