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季成陽做了駐外記者。
她只是偶爾,能從暖暖和暖暖媽媽口中零星聽到一些他的事情。學校里沒有電視,只有每周末回到爺爺家才有的看,她每次都盯著新聞,尤其國外發(fā)生大事時,一晚上都不會換臺,就想聽到連線,或者看到現(xiàn)場連線畫面。
只有一次,她記得特別清楚,在12月中旬。
相隔一年后,她終于從電視里看到了季成陽。鏡頭里是深夜,狂風暴雨,季成陽穿著黑色的雨衣,站在一個遮蔽物中,帽子似乎是剛摘下來的,上半身,甚至連頭發(fā)都在往下滴著水。
他在介紹身后的炸彈襲擊后的現(xiàn)場:“我相信,你和觀眾朋友們都已經(jīng)和我一樣,看到了我身后炸彈襲擊后的建筑物……”
炸彈襲擊?
紀憶聽著有些慌慌的,跑到電視前,仔細看他,想看有什么受傷的地方。
其實只是上半身,真的看不清楚。
她盯著屏幕,沒有太仔細聽他說什么。
她忽然想到,這是她第一次在電視里看到身邊的人,隔著一個屏幕,卻在千山萬水外的戰(zhàn)地。她用手去摸了摸電視屏幕,碰到的瞬間,忽然就覺得不好意思,把手收了回來。
電視里,他做了結(jié)束語:“……這個問題,我估計全世界正在關注巴以沖突的人都會想到,現(xiàn)在看來,哈馬斯已經(jīng)成為中東局勢最大的變數(shù)。”
畫面忽然就切換到主持人,開始換到阿根廷局勢動蕩的話題。
她那天看到他。
和一年前看到的又不同了。
她忽然就明白了暖暖形容季成陽“那種勾人的勁兒”是什么意思……他的眼睛之所以好看,是因為那雙眼睛背后藏著很多的想法。他的微微而笑,低聲笑,或是神采飛揚的笑,都和別人沒什么關系。
好像……
他從不在乎別人如何看,不在乎別人定義的成功是什么。
在這個深夜,他在滂沱暴雨中,穿著沾滿泥水的黑色雨衣,行過剛爆炸后的廢墟……她關掉電視,到廚房,把新買的還沒開封的咖啡從柜子里拿出來,仍舊嚴格按照他多年前的話沖泡好。低頭,就著杯口,喝了一小口。
有暖意蔓延開,融入四肢。
五月,夏天就忽然來了。
班上甚至有人開始穿起了夏天的校服,有人趁著老師不在,還提早開了風扇。
最搞笑的是,由于沒提前擦掉灰塵,電扇轉(zhuǎn)起來的時候,滿教室都是灰塵。
班長哭笑不得,去和老師申請,讓大家提前半小時放學,自己則擼起袖子,帶著幾個班委開始清理教室了……紀憶把要做的卷子塞到書包里,腦子里仍在思考去年高考那道大題,已經(jīng)被暖暖拉著走到門口。
班長正好直起腰,正對暖暖,眼睛里有些異樣閃過。
“班長再見。”暖暖笑。
“嗯,再見,”班長回答得有些尷尬,可還不忘說,“別忘了回去寫化學作業(yè)。”
“知道啦。”暖暖拉著紀憶,閃人。
因為是周五,校門口早就有了各種轎車來接,暖暖拉著紀憶坐上車:“去新街口豁口,我小叔家。”紀憶愣了:“你小叔?”暖暖樂了:“是啊,他三天前就回來了,我一直沒告訴你,就想給你驚喜呢,可憋壞我了。你不是最喜歡和他玩嗎?別以為我不知道。”
……有那么明顯嗎?
可是車真開到小區(qū)門口了,暖暖竟然遞給她一把鑰匙,告訴了她地址后,擠眉弄眼地說:“我去給我小叔買點兒好吃的,還有禮物什么的,你先上去吧。我剛才打電話沒人接,他現(xiàn)在應該不在家,你就在屋子里待著,該吃吃該喝喝,別客氣。他要一直沒回來,就等我來了再和你吃晚飯。”
紀憶哭笑不得。
她完全明白暖暖想要干什么了,自從她交了一個外校的朋友,由于電話見面實在太頻繁,就被她媽媽禁足了,所以今天說是帶自己來看小叔,恐怕只是找了個借口,能出去。
要是真沒人……
估計自己要餓到八九點,才能吃飯了。
不過,暖暖這種把小叔家鑰匙扔給她一個外人的做法,真的好嗎?
她敲了會兒門,沒有人來開門。
終于用鑰匙開了鎖,推開門,走進了他的家。
這是……她第一次走進季成陽的家,據(jù)說這個房子絕大部分時間是空著的,因為他始終在國外。可是現(xiàn)在看著,卻不覺得沒有人氣,應該經(jīng)常有人來打掃吧?整個房子裝修都是藍灰色和白色的基調(diào),客廳和陽臺的那道門沒有關,正好能看到夕陽西下。
她按照常識,從鞋柜里找到拖鞋,走進去。
卻發(fā)現(xiàn)臥室門是半開著的。
透過門縫看了眼。
季成陽竟然就這么摟著一床藍灰色的被子,微微蜷著身子沉睡著,而臥室的沙發(fā)上,蓋著衣服熟睡的就是他那個叫王浩然的朋友。睡得這么沉,都沒聽到敲門嗎?
紀憶站在門邊,看著他。
她忽然就察覺,自己還穿著春秋的校服,藍白色混雜的顏色,袖口還因為長,挽了起來,有些難看……如果換成夏天的黑白格子裙,會好看很多的。
在叫醒他,還是不叫醒之間,紀憶竟然鬼使神差地脫掉校服外衣,就穿著里邊的白色短袖和藍色校服長褲,悄悄走進房間。站在沙發(fā)和床之間,猶豫了會兒,就悄悄地趴上床的另一邊,去仔細看他。
好久不見了,季成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