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 第 145 章
翌日皇上連夜去看鈺妃的消息就傳遍了后宮。
一時之間,眾人心中想法各異。
再次請安時,眾人不由得多番打量皇后的神色,誰知皇后臉色和往常沒什么區(qū)別,依舊溫和大方,倒叫一些想看笑話的人說不出話來。
請安散后,皇后臉上的笑寡淡下來,她乏累地倚在位置上,捏了捏眉心。
謹(jǐn)玉在一旁看得心底不是滋味,抿唇低聲說:“娘娘,奴婢扶您進去。”
這時,謹(jǐn)竺從殿外走進來,步子很快,低低地服身:“娘娘,太后召您過去。”
皇后稍頓,放下捏著眉心的手,蹙眉呢喃:“母后?”
她沒耽擱時間,直接起身朝外走去。
如今不過剛剛辰時,慈寧宮一片安靜,皇后進來時,太后正靠在榻上等她,手中捻著佛珠,微闔眸。
皇后輕步走近,還未行禮,太后就睜開了眼睛,溫和道:“不必多禮,坐下吧。”
皇后坐在了她身旁,見她似并無太大精神,不禁擔(dān)憂:“母后,您近日身子如何?”
太后笑著擺擺手:“都不過是老樣子,不用擔(dān)心。”
皇后輕擰眉,對她這副不在意身子的態(tài)度有些不滿意,卻不好多說她什么,只好咽了聲,不解地問:
“母后召兒臣來,可是有何事吩咐?”
說到這兒,太后臉上的笑意微頓,她輕嘆了口氣:“昨兒讓你受委屈了。”
皇后一怔,隨后險些鼻子稍酸,她堪堪低下頭,溫聲說:“母后您言重了,算不得委屈,皇上素來敬重兒臣,那日也是特殊情況。”
太后沒搭理這話,下雨打雷算什么特殊情況?
終究不過是她那皇兒看重鈺妃過于皇后罷了。
只是這話,她不能說,皇后就算不在意,也不見得想聽。
太后看了她會兒,心底也嘆氣,不禁想起了往日。
那時,淑妃美名揚傳京城,皇城男兒大都仰慕于她,至于其他姑娘自然而然會忽視些。
皇上當(dāng)時不過少年心性,和大多男兒沒甚區(qū)別,較于女子,他也看重色多過于才情。
被眾星捧月般的淑妃又傾心于那時的皇上,如此一來,就算皇后和皇上身負(fù)婚約,皇后又常入宮,也很少能見到皇上。
后來淑妃寧愿做妾,也要入王府,皇上原不過幾分虛榮,后來淑妃的這份心思才得了皇上憐惜,皇后處境一時越發(fā)艱難。
之后還是……王妃小產(chǎn)竟無人可知,就連當(dāng)初還是王妃的皇后都事先不知,她起初小產(chǎn)時,還以為是小月子來了,并未在意,直到疼得暈了過去,身邊宮人連忙傳了太醫(yī)。
那時的皇上就算再寵淑妃,也更看重子嗣,對于嫡子的疏忽,叫他忽然就消了幾分對淑妃的憐惜,從那之后,他就知曉,再如何,都會敬重嫡妻。
太后回宮后,也知曉當(dāng)初淑妃難產(chǎn)有皇后的一分手筆在其中,但她卻不知該如何斥責(zé)。
可以說,皇后年少時的苦難,都是淑妃帶來的。
……
皇后不知她想到往日,還在溫柔敬重地笑著:“兒臣許久未在母后這兒用膳了,心中想得緊,母后可別嫌兒臣煩。”
太后倏地回神,抿唇笑著說:“好,不嫌你。”
用過膳后,皇后若無其事地離開,太后卻閉著眼,久久沒有回神。
張嬤嬤在一旁看著,擔(dān)憂道:“太后,您這是怎么了?就算心疼皇后,也要顧著身子啊。”
太后嗤笑:“你和皇后一樣,都叫哀家顧著身子,老了就是老了,身子不中用了,再仔細(xì)又能如何?”
張嬤嬤聽不得她這喪氣話:“太后還年輕著呢。”
太后不與她爭,她捻著佛珠,心底久久不能平靜,隔了半晌,她才沉聲說:
“哀家看著皇后自幼長大,如今見她這副模樣,心里倒是也跟著難受起來。”
“當(dāng)初皇上登基,洛侯府不知出了多少力,洛家長子因此喪命,皇后當(dāng)初險些哭壞身子,可事后,洛侯府還為了皇權(quán)穩(wěn)定,自動上交了兵權(quán)。”
太后睜開眼,啞聲說:“哀家當(dāng)初為了皇兒,求著先帝給二人賜婚,如今想來,從最初哀家就欠了皇后。”
她現(xiàn)在對皇后的心疼,有幾分是當(dāng)初的照看之情,又有幾分是對皇后處境的愧疚,竟一時有些分不清。
張嬤嬤啞聲,她想安撫太后,卻不知該如何說起。
若是當(dāng)初皇后沒嫁給皇上,京城世家,她當(dāng)?shù)萌魏我患抑髂福儆新搴罡疄樗龘窝臅袢缃襁@般。
另一邊,皇后剛回了坤和宮,她手撐著案桌,忽地咳嗽出聲,她指尖刷得一下甚白。
她咳得厲害,身子都跟著輕顫,臉色從白到紅,不過一瞬間,謹(jǐn)玉急得哭出來:“怎得又咳了?”
過了那陣子,皇后擺手,干啞著聲說:“本宮沒事。”
她動了動,身子跌在軟榻上,視線怔怔地落在窗外的梅枝上,一動不動,看了好久。
恍惚間,似想起當(dāng)初好像有人折了一支紅梅,溫柔地插入她發(fā)間。
許是那紅梅太過艷麗,才叫過了這么多年,她依舊忘不了。
謹(jǐn)竺偏開頭,任由淚珠滾落,嗓子沙啞地說不出話,謹(jǐn)玉跪在皇后腳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娘娘,奴婢求您了,您就叫太醫(yī)來看看吧!”
旁人不知,她這近身伺候的如何不知,每次太醫(yī)來請平安脈時,總被娘娘隨意打發(fā),謹(jǐn)玉已經(jīng)記不得娘娘有多久沒看過太醫(yī)了。
皇后卻是越過她,看向謹(jǐn)竺,她似哭似笑地說:“母后說她心疼我……”
謹(jǐn)竺素來冷靜,可這時卻崩不住情緒,噗通跪在她身邊:“娘娘,娘娘您別這樣,叫奴婢害怕……”
皇后閉眼,忽地一滴淚珠從她眼角悄然落下。
太后和她生母是閨中好友,她幼時就常見太后,剛得知賜婚消息的時候,她就求著娘親進宮,在太后面前跪了許久,得的不過是太后說:
——圣旨已下,她也沒有辦法。
她也沒有辦法……
誰知曉當(dāng)時的皇后險些笑出聲來,無需旁人與她說,她也能猜到,這賜婚必是太后心心念念的。
她那時沒再求,因為她知曉,嫁給皇上,才是她最好的選擇。
不管是先帝,太后,娘親,還是家族,都希望她嫁給皇上,那她就嫁吧。
皇后撐著身子坐起,她擦掉眼淚,溫柔地說:“本宮想去看宮后的紅梅。”
謹(jǐn)玉搖頭:“娘娘,您的身子……”
她還未說完,謹(jǐn)竺卻跨過她,堅定地扶住皇后的身子,她臉上淚痕未干,卻笑著說:“娘娘,奴婢扶著您,您小心腳下。”
坤和宮后,有一片紅梅,是皇后進宮后,求著皇上種下的。
那是皇后第一次求皇上,謹(jǐn)竺還記得,當(dāng)初皇上驚訝地看向皇后,說:“不過一片紅梅,何至于這般。”
皇上還說:“你若喜歡,可將坤和宮擴大,種在坤和宮內(nèi)也可。”
皇后只搖頭,謹(jǐn)竺記得那時皇后溫和得看不出真實想法,她說:“種在后面就好。”
她抬頭看不見,可想看見時,也不用多費功夫。
如今正值寒冬,紅梅一簇簇地掛在樹梢,艷麗得叫人移不開視線。
皇后披著大氅,狐絨蹭著她下顎,巴掌大的臉被帽檐裹著,她被謹(jǐn)竺和謹(jǐn)玉扶著手臂,站在梅林外,定定地看著。
微風(fēng)吹動紅梅,紅梅花瓣隨風(fēng)而落,輕飄飄地就落在了她腳邊。
皇后忽地就笑了,眉眼皆開,比滿園紅梅更耀眼。
謹(jǐn)竺卻偏開頭,沒忍心看下去。ωωω.ΧしεωēN.CoM
她以為她忘了的,可如今卻清晰地記起,在娘娘大婚前夕,娘娘望著閨房窗外的紅梅,怔怔地和她說:
——牡丹繁盛嬌艷,眾人皆喜,可我只喜紅梅。
……
不遠(yuǎn)處,圣駕停在那邊,封煜掀開窗幔,漠然地抬眸看著梅林處的主仆三人。
那邊三人站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楊德悻悻地問:“皇上,可還要過去?”
昨夜里忽然趕去嫻韻宮,白日冷靜后,封煜也覺得不妥,又得知太后召見了皇后,這才想著過來看看,誰知剛要到門口,就見那主仆三人流連花林,久久不返。
封煜耷下眼皮子,淡淡地說:“不必了,回吧。”
鑾杖如來時安靜,離去時依舊無人知曉。
待回到乾坤宮后,封煜坐在御案前,似有些失神,也并沒有處理朝政,楊德看了許久,輕輕喊了聲:“皇上?”
封煜倏地回神。
他捏了捏眉心,忽地沉聲說:“今日看見皇后,朕忽然想起當(dāng)初的皇兄。”
楊德頓時啞聲。
圣上口中的皇兄不是旁人,正是當(dāng)初的越王。
在先帝逝去時,舉兵逼宮,卻被圣上拿下,最終在文德殿前自刎。
封煜瞥了眼,見他噤聲不敢多眼的模樣,沒再多說。
如今眾人只記得,越王逼宮,被圣上逼退,卻不知曉,其實當(dāng)初,他和越王的關(guān)系算不得差。
許是年長,又或是這個位置,再可能是野心,越長大,當(dāng)初的那份兄弟情誼就越來越淡,也不知何時,越王忽地和他反目成仇。
到最后,越王舉兵時,封煜說不出是意料之中,還是意料之外。
至于今日,于其說是看見皇后想起了越王,倒不如說是她身前的那片紅梅讓封煜想起了越王。
封煜去過越王府邸,不知多少次,所以,他自然記得越王府邸,有一處院子里,種滿了紅梅。
不止是他,該說當(dāng)初滿京城的人,都知曉,越王愛紅梅,那院紅梅就是他心上好,旁人都碰不得。
稍頓后,封煜才搖了搖頭,收攏心思,又重新埋首于朝務(w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