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章 第 125 章
安羽宮中只住了周修容一個主子。
阿妤二人跟著封煜走出來時,沈貴嬪已經(jīng)被扶進(jìn)了偏殿,阿妤略微低頭,就看見了地上和雨水混在一起的血跡。
印在青石磚上,顯得格外暗沉,似要浸入地面一般。
阿妤臉色微變,擔(dān)憂地看向前方的男人,卻是抿緊了唇?jīng)]說話。
過猶不及,她該說的都說了,再過多說未免有些顯得假惺惺。
封煜臉色鐵青地看向那處血跡,眸底格外陰沉,不過須臾,他出現(xiàn)在偏殿門口。
剛走近,沈貴嬪壓抑的疼痛聲就隱隱傳來,叫人心底生出幾分不安。
看見他,眾人有些意外,又有些意料之中,忙松了口氣,給他讓開道。
天色已暗,偏殿內(nèi)點(diǎn)了燭火,滿室通明。
阿妤跟在封煜身后走進(jìn)來,抬眼就看見沈貴嬪滿頭大汗的模樣,她臉色煞白,緊緊攥著錦被,眼淚不受控制地掉,疼得幾乎蜷縮在一起,說不出的狼狽。
只消一眼,阿妤就輕掩唇,后退了幾步,似不忍心地偏開頭。
封煜閉了閉眼,壓著情緒說:“她怎么樣?”
皇后輕搖頭,嘆了口氣,見他臉色不好看,遲疑地勸解道:“太醫(yī)尚未診斷出來,皇嗣深得皇上庇護(hù),必定會沒事的。”
深得他庇護(hù)?
封煜心底冷嗤,真不知皇后這話是真心還是諷刺。
他只淡漠地看了她眼,剛欲說話,就聽見傳來急忙傳進(jìn)一聲:“太后娘娘駕到!”
封煜一頓,眾人就見太后被張嬤嬤扶著走進(jìn)來,剛看見沈貴嬪的模樣,就捏著佛珠嘆了幾聲“阿彌陀佛”,隨后,她受不住地捂住胸口。
眾人微驚,封煜更是臉色大變:“母后——”
太后抬手止住他,頭額作疼地問:“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沈貴嬪怎會出事!”
封煜啞聲,見太后生了怒,其余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最終還是楊德低頭將此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越聽,太后眉頭擰得越緊,最終頭疼地看向封煜:
“皇上!她還懷著皇嗣,你就任由她跪著?”
封煜原還覺得自己不妥,但聽見太后的話,他忽然冷靜下來,對著皇嗣一說也生了厭煩:
“若非仗著皇嗣,她敢這般大膽?”
他說了句誅心的話:“連自己腹中胎兒都不看重的人,也配誕下皇室子嗣?”
背后,沈貴嬪被他的話刺激到,咬牙忍著的疼頓時泄出聲,她瞪大了眸子,不敢置信地看著那薄情的身影。
太后也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愣了好一會兒,斂下替沈貴嬪說情的心思。
若是她說,能誕下皇嗣,那就都是好的。
可惜,這后宮不是她的,誰好誰壞,她說得不算。
不過沈貴嬪再怎么樣,那還不是他親自選的,這時候倒是說人家不配了?
太后暗自瞪了他眼,但最終還是沒說什么,她了解她的孩子,能不顧及皇嗣說出這樣的話來,必定是沈貴嬪惹了他的厭煩。
倒是皇后淺淡垂眸,對皇上薄涼的性情毫不意外。
愛欲讓其生,恨欲讓其死,本就是皇家。
但經(jīng)皇上今日這一番話,沈貴嬪失寵是鐵板釘釘?shù)氖铝耍瑳]見四周的人,看向沈貴嬪的眼神都不對了嗎?
就算她今日僥幸保下她腹中胎兒,在這后宮沒了皇上護(hù)著,想護(hù)住這皇嗣又哪是容易的事?
可皇后沒提醒的意思,后宮安靜,她樂得安穩(wěn),后宮生亂,她也樂于看戲。
床榻前是有扇水墨屏風(fēng)的,隔開眾人望向沈貴嬪的視線,沈貴嬪只覺得身下陣陣疼,似是有什么滑落,她后悔莫及地想要挽回,可在聽見男人薄情的話時,忽地失了力氣,頗有些心死如灰。
阿妤和周修容對視一眼,默默斂眉垂首,這般的對話,終歸是沒她們插口的份的。
就算往日太后看似甚是疼愛她們,但誰能相信她表現(xiàn)出來的模樣呢?
能最終坐在太后位置上的人,阿妤她們從來都不敢小瞧她。
似隔了好半晌,又似只是一會兒,太醫(yī)終于起身,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低頭說:
“啟稟皇上、太后娘娘,沈貴嬪她、她……情況恐不容樂觀……沈貴嬪情緒過于激動,微臣即使施了針,也沒法子叫其腹中胎跡安穩(wěn)……”
其實他沒說全,不只是情緒激動,沈貴嬪早就動了胎氣,后又跪了許久,就算鐵打的身子也經(jīng)不住這般折騰。
太后緊擰眉,想來慈祥的話音多了分冷意:“不管如何,你們給哀家定要保住皇嗣!”
太醫(yī)為難,腰越發(fā)躬低了些,沉重地應(yīng)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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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妤最終回到嫻韻宮時,只覺天都快亮了。ωωω.ΧしεωēN.CoM
幾位太醫(yī)合力,才勉強(qiáng)將沈貴嬪腹中的胎兒保下,太后似松了口氣,又關(guān)心了幾句小公主,方才離去。
在太后離開后,阿妤等人才被允許離開。
外間的雨水下了近一夜,不僅沒消停,反而越來越大,似添了抹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的氣氛。
阿妤無力地倒在床榻上,去回想今日的事,雖一知半解,但她確信沈貴嬪一事必定是周修容出的手。
可阿妤不知曉,周修容為何要這么做?
阿妤沒想多久,剛躺倒床榻上,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她只覺得自己剛睡著,就忽地被周琪匆匆吵醒,阿妤撐著身子,不過一個時辰的睡眠,叫她整個人都不清醒,昏昏沉沉地倚在床榻上,迷糊問:
“怎么了?”
周琪一邊替她穿衣,一邊急忙地說:“主子,快些醒醒!沈貴嬪小產(chǎn)了!”
什么?
阿妤似被潑了盆冷水般,頓時清醒過來,錯愕地問:“什么?不是保住了嗎?”
不知怎得,她說這話時,莫名想起在太醫(yī)說沈貴嬪胎兒保住了的時候,周修容不動聲色斂下的眉眼。
阿妤伸手拍了下腦袋,頗有些懊惱。
是了,那人費(fèi)了那么的勁,甚至還為此傷了小公主,結(jié)果沈貴嬪卻只失了本就沒多少的圣寵,她早該想到的,那人哪會這般簡單收手?
阿妤忙忙起身,洗漱之間,低聲問:“究竟怎么回事,你快些和我細(xì)說!”
“是沈貴嬪醒來后,就說要回宮,主子也知曉,夜里雨勢沒停,地面太滑,抬儀仗的小太監(jiān)不小心就腳滑了……”
她咬重了“不小心”,又頓了下,才道:“聽說,那儀仗直接倒下,就算宮人護(hù)主心切,可沈貴嬪還是摔在了最底下,流了一地的血,還沒被送回宮,那孩子就沒保住。”
阿妤匆忙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她抿唇,狐疑地瞇起眸子,近似確認(rèn)地重復(fù)了一遍:
“不小心?”
周琪看著她,低聲說:“那么滑的路,除了不小心,還能因為什么?”
須臾,她慢慢添了一句:“誰讓沈貴嬪那么著急回宮呢。”
若不是意外,那也是她給了旁人可趁之機(jī)。
夜深路滑,她是真的沒想到?還是沒在意?
誰知道呢。
阿妤坐在銅鏡前,拒絕了周琪要為她上妝的請求,輕微瞇眸,對于沈貴嬪著急要回宮一事保持懷疑。
沈貴嬪就算再沒分寸,總不會沒腦子到在這時回宮吧?
阿妤不禁有些懷疑,在沈貴嬪醒來的短短世間內(nèi),周修容究竟有沒有做什么刺激她的事,才叫人不顧危險地直接離開。
阿妤朝雎婷軒去的時候,問的最后一句話是:“皇上在哪兒?”
“應(yīng)是在去早朝的路上。”
阿妤倏地停住,周琪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讓雨水微微打濕了她臉頰,絲絲涼意從臉上傳來,叫阿妤越發(fā)清醒。
在去早朝的路上,換句話,也就是說,如今還沒到早朝的時候。
但……皇上沒去看沈貴嬪。
周琪輕推搡了下她,不解:“主子,您怎么了?”
阿妤回神,斂下心底的情緒,輕搖頭否認(rèn):“我沒事,快走吧。”
她只是在想,前些日子還陪沈貴嬪賞花的人,如今連沈貴嬪失子都不去看一眼,是世事無常,還是那人太薄情了?
她不覺得高興,也不覺得傷懷,只是想了一下,又很快收斂思緒,就和往常無異。
阿妤速度不算快,可她趕到時,殿內(nèi)除了皇后,只有零星兩三個妃嬪在。
看見她,皇后端莊坐著,似平常道:“你來了。”
平靜的一句話,叫阿妤莫名生了分怔然,看了她許久,才緩緩服身給她行了一禮。
站起身后,阿妤的那分情緒早就散得一干二凈,她遲疑地問:
“娘娘,沈貴嬪她如何了?”
濃郁的血腥味充斥在鼻尖,叫人不適,從心底想要作嘔。
皇后撫額,像是累了,她搖了搖頭:“昏迷著,還沒醒過來。”
周修容也趕到了,靜靜地服身行禮后,停在她身后。
眾人等了許久,沒等到沈貴嬪醒來過,沒等到皇上過來,也沒等到太后的旨意,就像是每日的請安,默默地待了會兒,才漸漸散開。
二人走到御花園時,正好天色微亮,雨勢不知何時停了下來,暖陽漸漸映在她們臉上,在她們身后,滿園的花兒被雨水打得凋零,卻在暖陽下似發(fā)著勃勃生機(jī)。
在無人的小徑上,阿妤聽見周修容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說:
“沈家大公子的雙腿殘了,周府人做事不穩(wěn)妥,是韓大人為他們善后,才沒叫沈家抓出把柄來。”
就在阿妤輕擰眉時,她就又聽見周修容說:“雨停了,流言也會散的。”
怪不得……
稍頓后,阿妤松開細(xì)眉,軟低著聲音:“我知道了。”
好久,她粉唇抿了又抿,才很輕地說: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