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前檐仙樓。
    朱厚正在舉辦一場別開生面的高逼格宴會，而與會者僅有五人！
    江右大儒羅欽順，陽明先生王守仁，甘泉先生湛若水，涇野先生呂柟，衍圣公孔聞禮！
    朱厚嘴角泛起壞笑，看著五位臉色都不太好看的知名大儒，惡趣味的他心中卻是樂開了花。
    羅欽順是氣學(xué)大儒，繼承改造了程朱理學(xué)，批判心學(xué)，自然不會給王湛二人好臉色。
    王守仁與湛若水是心學(xué)大儒，但在其余三人眼中屬于“離經(jīng)叛道”的“文學(xué)逆種”，所宣揚的言論在其余三人看來更是歪理邪說。
    呂柟是理學(xué)家，始終堅守程朱理學(xué)的教義，為學(xué)注重躬行實踐，視王湛二人為仇寇！
    而孔聞禮卻是看誰都不順眼，因其余四人都并非純正的古儒，皆是私自篡改先賢圣言的不肖子孫！
    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讓此五人同桌而食，也只有朱厚做得出來了。
    朱厚好不容易忍住笑意，含笑出言道：“今日之宴，因朕偶然間聽聞了一句傳言，故特意召諸位愛卿，共同評鑒。”
    王守仁聞言與湛若水對視了一眼，盡皆看出了對方眼中的凝重。
    而羅欽順同樣有些不安，孔聞禮一臉茫然，始終超然物外的只有呂柟。
    “今天下言學(xué)者，不歸王守仁，則歸湛若水，獨守程、朱不變者，惟呂柟與羅欽順云！”
    “眾位愛卿，覺得這句評價如何啊？”
    王守仁聞言眉頭緊皺，他看不明白這位圣天子今日究竟想做什么。
    以圣天子之身親自設(shè)宴，召集四位知名大儒，與當(dāng)代衍圣公，難道就為了看我們大眼瞪小眼？
    其余四人心中多少有些顧忌，緊鎖眉頭未曾出言，基于拿不準圣天子的意圖，唯有呂柟率先不冷不熱地答道：“陛下謬贊了！”
    呂柟此次算得上第一次面圣，他的仕途并不如講學(xué)那般順利，而是一片坎坷。
    正德年間浮云翳日，朝堂混亂，奸佞當(dāng)朝，呂柟幾經(jīng)沉浮，多次引疾而歸。
    直到圣天子即位后，他看到了大明中興之氣象，于是欣然接受朝廷征召，官復(fù)原職。
    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陛下雖然勵精圖治，賢德無雙，卻對程朱理學(xué)表露出了極其的厭惡之情，多次打壓文臣集團，直到陛下廢除內(nèi)閣，百官伏闕嚎哭，卻仍然不能改變陛下的心意。
    殘酷的現(xiàn)實令呂柟心灰意冷，不久之后便又引疾而歸，專心治學(xué)。
    所以呂柟對于朱厚的態(tài)度極其復(fù)雜，即便他不愿承認，也不得不認可這位圣天子的功績！
    呂柟皮笑肉不笑的一句回答令朱厚有些臉黑，只得轉(zhuǎn)移話題道：“羅愛卿，朕命你廣收門徒，做的如何了？”
    “回稟陛下，倒是發(fā)現(xiàn)了幾個頗有才氣的好苗子！”
    羅欽順摸著胡須，含笑點頭答道。
    朱厚滿意地點了點頭，只要開始收徒就好，徒弟這個東西后面肯定越來越多。
    但王守仁與湛若水卻是有些不淡定了，陛下命羅欽順開山收徒，自成一派？
    這是什么意思？
    陛下想要扶持氣學(xué)？
    基于心學(xué)如今迅猛傳播的大好勢頭，王守仁本能地察覺到不妙。
    呂柟卻轉(zhuǎn)過頭直視著羅欽順，似乎有些許責(zé)怪之意。
    開宗立派，宣揚新說，羅欽順到底還是走上了這條路啊！
    但稍微讓呂柟感到安心的是，羅欽順的“氣學(xué)”與程朱理學(xué)相比而言本質(zhì)并未改變，不像對面這兩個宣揚歪理邪說的“文學(xué)逆種”！
    王守仁感知到了呂柟銳利的目光，卻是絲毫不避讓，目光如刀般徑直回瞪過去。
    見氣氛有些凝重，朱厚突然開口道：“五位愛卿可知：如何賺錢？”
    五人聞言如遭雷擊，緊接著便是面色張紅，被氣得！
    這個小王八蛋是在這兒故意惡心人嗎？
    召集五位知名大儒，不問儒學(xué)經(jīng)義，不談先賢圣言，卻問人家如何賺錢，滿口充滿了銅臭氣息！
    窮瘋了吧？
    還是說這個小王八蛋今日設(shè)宴是故意羞辱我等？
    五人直勾勾地看著朱厚，銳利的目光刺得朱厚臉皮生疼。
    泥人也有三分怒火，何況他們這些知名大儒本就高傲無比，何曾受過這樣的羞辱！
    朱厚不慌不忙地端起酒杯，飲了一口美酒，隨后重重地放下酒杯，散發(fā)出無盡的天子威嚴!
    圣威之下，五人陡然驚醒，不敢再繼續(xù)越禮直視圣天子，靜靜地聽著他的高談闊論。
    “四民者，士農(nóng)工商，并無貴賤之別，皆是我大明不可缺少之子民。”
    “無工不富,無商不活,無農(nóng)不穩(wěn)！”
    “然朕以為，商握四民之綱領(lǐng)，眾位愛卿如何看？”
    商握四民之綱領(lǐng)？
    這簡直就是歪理邪說！
    若旁人口出此言，王守仁等大儒定要擼起袖子，親自上手將他打得滿地找牙！
    但出言之人是圣天子，受萬民敬仰愛戴的君父，他們只能低下頭顱，一言不發(fā)。
    朱厚見狀冷笑一聲，自顧自地出言道：“非富無以保邦，非強無以保富！此話可對？”
    “欲攘外，亟須自強；欲自強，必先致富！此話可對？”
    “然欲致富，必首在振工商；欲振工商，必先廣設(shè)學(xué)院！”
    朱厚的這番話如洪鐘大呂般狠狠地敲擊在五人心頭，令他們不由陷入了深思。
    能成大儒者，自然是心思通透之人，他們何嘗不知這幾句言簡意賅的話語卻是講出了一條全新大道！
    但與此同時，他們自然也是心志極其堅定之人，不會因朱厚這幾句輕飄飄的話語便拋卻自己精研多年的儒家經(jīng)義。
    朱厚拍了拍手，黃錦與魏彬上前分別遞給了五人一本小冊，只見書封之上寫著四個大字——盛世危言！
    “五位愛卿都是聲名遠播的知名大儒，朕今日設(shè)宴之深意，在于此書。”
    “此書是朕嘔心瀝血所作，對啟迪我大明學(xué)子具有深遠的意義，相信五位愛卿也看得出來！”
    “我大明以科舉取士，然以八股文為主，因此導(dǎo)致教育重心完全放在如何教八股與如何做八股之上，嚴重束縛了學(xué)子的思想與才華，以至于大明文風(fēng)不振，朕心難安！”
    “故朕決定革新科舉制度，廢除八股，重設(shè)考綱，諸位現(xiàn)在議一議，定出個考綱來吧。”
    圖窮匕見！
    圣天子竟然要革新科舉！
    王守仁與湛若水面露狂喜之色，羅欽順與呂柟卻是面無血色，臉色蒼白。
    呂柟不由嘶啞著喉嚨出言道：“陛下，科舉乃是太祖欽定……”
    “第一，朕是在通知你們，你們議定出考綱便可！”
    “第二，朕意增設(shè)一部，專管各地學(xué)子教育，由孔聞禮擔(dān)任尚書，湛若水與呂柟出任侍郎，于各地廣設(shè)書院，由朝廷出資為學(xué)子提供十年的免費教育！”
    五人聞言豁然起身，激動興奮地看著圣天子，竟齊聲出言道：“陛下此言當(dāng)真？”
    朱厚見狀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回答道：“君無戲言！”
    “不過需五位大儒先幫朕革新科舉，否則當(dāng)朕什么也沒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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