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簽
澡洗完之后,林驚蟄換了一身衣服,走到客廳,蛋糕還在那個位置,但王震球卻還沒回來。
她抬頭望著鐘表,心下覺得奇怪。
這個點,王震球難道去吃晚飯了?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里,找出自己的手機,充上電,然后開機給王震球打電話,結(jié)果空蕩蕩的屋子里忽然響起來電鈴聲。
雖然同在一個屋檐下,但他倆在不同房間,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給對方留足了獨立空間。
林驚蟄從來沒有進過王震球的房間,不知道里面具體情況,她只看他房間的門是緊閉著的,便以為王震球在家里,于是她喊了一聲王震球的名字。
沒有回應(yīng)。
他不在家嗎?
林驚蟄走到他房間門口,敲了敲門又喊了一聲:“王震球。”
依舊沒有聲音。
手機鈴聲還在急促地響著,惹得人抓心撓肝。
其實只要林驚蟄從自己手機那端摁下掛斷的按鈕,惱人的鈴聲就會停下,但是她沒有想到那么多,或者她不想想那么多。
她給自己一個理由,一個可以闖入王震球世界理由。
她又敲了幾下房門,決定發(fā)現(xiàn)一旦里面有人,就帶著關(guān)手機鈴聲這種拙劣的理由搪塞對方。
但是里面始終沒有回音。
林驚蟄沉下心,扭開了房門,小心翼翼地揭曉王震球世界的答案。
夜里,除了外面昏暗的路燈,照亮了窗邊邊角的位置,屋內(nèi)一片漆黑。
黑暗里,震動閃爍的手機格外明顯,詭異的鈴聲在空蕩的房間里回響著。
林驚蟄深吸一口氣,借著鈴聲的鼓舞,拍開了門前燈光的開關(guān)。
房間里的面目徹底展露在林驚蟄眼前。
和主人復(fù)雜又危險的外表相反,屋子里陳設(shè)有些過于簡潔了。
床、衣柜、書桌、電腦。
除此以外,什么都沒有,整潔干凈的不像住過人。
林驚蟄環(huán)視一圈,走到書桌前,看到了正在響鈴的手機,手機沒有來電顯示,只是一串數(shù)字號碼,她伸手輕輕摁上了紅色的拒絕通話鍵。
房間里吵鬧不休的鈴聲終于停了。
她拉開椅子,坐到桌前,想了想,還是沒有打開電腦,轉(zhuǎn)而拉開了書桌下面第一格柜子。
柜子里全是一些亂七八糟的資料,林驚蟄隨便抽出兩張瞧了一眼,發(fā)現(xiàn)就是些各門各派絕技的調(diào)查資料。
豐富的超出想象。
涉獵之廣,連異人圈里集體緘默引為禍端的八奇技都有。
不管林驚蟄對此感不感興趣,她都由衷產(chǎn)生了敬佩的感覺。
雖說是游戲人間,但顯然王震球?qū)Υ讼喈斦J真,將其作為一項偉大的事業(yè),努力推進。
就是說,玩能玩到他這種程度,也是無人能敵了。
林驚蟄將幾個大柜子,從上到下,從左到右,都翻了一遍,除了這些她不感興趣的秘辛,還真的什么都沒有。
……王震球真是意外的很簡單啊。
她這樣想著,然后將柜子翻到最后一格,在一堆不涉及圈兒的文件里找到了一張舊照片兒。
照片里一共五個人,看他們親密的樣子應(yīng)該是一個小隊。
王震球站在隊伍中間,笑得欠揍,他左邊是個戴著棒球帽的少年,而右邊則站著一個長發(fā)冷臉的酷哥,隊伍前面是兩個女生,一個開朗活潑,一個懵懂羞澀,她倆比了一對耶,湊在一堆,看上去頗為青澀。
照片上的王震球和現(xiàn)在沒什么區(qū)別。
可林驚蟄覺得這照片應(yīng)該是很久以前照的。
[朋友、家人、愛人,隨便什么人,你沒有嗎?]
[以前可能有吧,只是現(xiàn)在都不在身邊了。]
……
[你來這干嘛?]
[來看朋友。]
……
不是沒有,而是不在身邊了啊。
林驚蟄伸出手,輕輕拿起柜子里的相片,想要把很久以前的王震球看得更清楚一點,但沒想到剛剛拿起相片,便帶起一張薄薄便簽。
她拿著相片,打量著飄落到地板上的便簽。
忽然心頭一緊。
一種名為“緊張”的情緒迅速蔓延到她身體各處,平緩的呼吸變得沉重起來,她伸出手想要撿起那張便簽,卻停在了半空中。
[以后不會聽不到你的呼喚,會讓你聽清我對你說的每一句話,也不會讓你再等我這么久。]
[我以后不會騙你了。]
王震球的承諾響在耳邊,林驚蟄鼓起勇氣,掀開空白的便簽,果然看到了熟悉的字跡。
王震球。
林驚蟄。
林驚蟄喜歡王震球。
這便是最有力的證據(jù)。
王震球那樣聰明的人,捏著這張便簽還用試探她什么真心?
林驚蟄有些不懂,但卻實實在在感受到兩人之間對彼此即便喜歡也始終放不下的疑心,就如同她始終懷疑王震球騙她一樣,王震球同樣摸不清她的心思。
兩人之間隔著一層厚厚的隔膜,看得清卻不肯戳破,因為沒人知道隔膜對面究竟是什么。
未知能激發(fā)人探索的欲望,同樣也能帶給人恐懼感。
不符合期待的答案隨時都能出現(xiàn)在眼前,所以,就干脆裝作什么都看不見。
含糊其詞,掩蓋無法彌合的矛盾。
林驚蟄深吸一口,將手蒙在臉上,任由思緒紛亂。
蒼瑯山之后,她好像陷入了怪圈,明明篤定王震球是個騙子,卻總想要試探他的真假,對他的回答搖搖擺擺,然后在激烈的矛盾之后選擇了妥協(xié),學會了視而不見。
可她又強求著一個騙子交出不存在的真心。
奇怪而扭曲的感情讓她總在這種時候忘記王震球是個什么樣的人,也忘記自己是個什么樣的人。
王震球是個游戲人間的騙子,而她則是確定不了方向,搖擺于選擇之間擺渡者。
王震球給不了她不存欺騙和玩笑的喜歡,而她也給不了王震球一個確定的答案。
林驚蟄坐在地板上,嗤笑道:“都是爛人啊。”
天平既然從一開始就是公平的,那她何必糾結(jié)那些不可能屬于她的東西呢?
可以前執(zhí)著這些的自己,到底算是什么呢?
是不是很可笑?
很傻氣?
很......自私?
王震球喜歡她。
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所以,即便這場名為“喜歡”的新游戲,只能維持一刻鐘,她是不是也該投入其中?
場中的王震球已經(jīng)交付了入場券。
接下來該輪到她了。
她將王震球所有的秘密都原封不動地放回原處,然后站起來,輕手輕腳地離開房間,輕掩上房門。
林驚蟄又走到客廳,蛋糕還在原處,一動未動。
她忽然很想見到王震球。
于是,她拿起玄關(guān)的鑰匙,打開房門,急匆匆地跑出去,跑到樓下,就見王震球正插著衣兜慢吞吞地往回走。
“王震球!”
王震球抬起頭,撞見了林驚蟄淺的尋不到蹤跡的笑容,和他離開時的痛苦和沉湎完全不同。
他歪了歪頭,心道,雖說過生日是非常重要的日子,但是驚蟄的情緒波動卻太大了,明天的太陽難道要從西邊升起了嗎?
林驚蟄小跑到他身邊,從上到下審視了一遍,板著臉問道:“去哪晃蕩了?怎么一身貓毛?”
王震球伸手摁住她的頭,把她整個人都壓低了,林驚蟄捂著濕漉漉的頭發(fā),困惑不已。
見她倒霉的樣子,王震球心情愉悅,認真地回答了她的問題:“某人閉關(guān)修煉,慈善事業(yè)無以為繼,我只能暫時代代班咯。”
他松開了摁在林驚蟄腦袋上的,彎下腰,和她掰扯:“我這是附加題,是不是得多加十分啊?”
“什么附加題?”
王震球不要臉地說:“給你過生是必做題,幫你獻愛心就是選做題,我都做了,難道不該多加十分?”
林驚蟄聞言,笑道:“王少校這格局小了。”
“哦?領(lǐng)導(dǎo)有何見解呢?”
“附加題這種百分九十的同學看到都會忽視的題才加十分,太屈才了。”她走上前,踮起腳,湊到王震球耳邊,低聲絮語,“應(yīng)該加一百分才對。”
王震球頓了頓,轉(zhuǎn)過頭,臉頰剛巧蹭到林驚蟄淡色的唇。
林驚蟄并未像平時那樣避退三舍,反倒捧著他的臉,稍偏了兩寸,尋到了他的唇邊,在他驚愕的眼神中,貼到了他的唇。
于是,兩個人的呼吸交疊在一起。
但只過了片刻,林驚蟄便退回了原位,她面色平靜,對自己剛剛的作為表現(xiàn)得異常淡定,但緋紅的耳尖出賣了她。
但她渾然不覺,壓抑著過快的心跳,將耳邊的濕發(fā)別到耳后,將證據(jù)亮堂堂地顯現(xiàn)在王震球的眼前,她故作鎮(zhèn)定地調(diào)侃王震球:“家里總有一個人要收拾殘羹剩飯的,這位兩百分的同學,不要驕傲自滿,再接再厲,任務(wù)還很艱巨。”
王震球看著她那個樣子,覺得又可愛又好笑,忍不住笑出聲,林驚蟄瞪了他一眼,他笑得更開,伸手攬住她的腰,姿態(tài)親昵,抵著她的額頭,笑問:“這也算到加分里面嗎?”
林驚蟄想了想,決定先研究研究再跟王震球解釋家庭新政策。
但未曾想,王震球想要預(yù)先透支分數(shù),他捧著林驚蟄的后腦勺,讓她被迫昂著頭,與他吻得更深。
林驚蟄沒有拒絕,她伸出雙手攬住他的脖頸,任他作為。
王震球嘗到了清新甘甜的茶香味,回味悠長。
心道,太陽還真是要打西邊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