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我的好少爺，您去哪，也不能不帶上奴才啊？”吉祥掛在?？蛋驳耐壬?，一臉討好的哀求著。
    “昨兒不都說好了，你跟著海軍們，帶人在城外巡視，等我的消息。”?？蛋惨呀?jīng)有些不耐煩，但還是壓著性子又說了一遍。
    “那哪行啊，奴才跟著爺在四川剿匪，可從沒離過爺三尺之外。趕上這回爺要扮咽匪，闖龍?zhí)度牖⒀ǎ趺茨軄G下奴才？”吉祥梗著脖子，抱的更緊了。
    福康安有些無奈，轉(zhuǎn)頭看向身旁的親兵求助，沒想到額勒登保和德楞泰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直接尿遁了。反倒是黃九齡上前一步，抱拳拱手，“三爺聽標下一句，這一趟還是少不了吉祥小哥，他在蜀中跟著您剿過匪，一定對咽匪的人和事熟絡(luò)，帶著他總能幫您打個圓場?！?br/>     “就是就是，”一聽有人幫自己說話，吉祥立時精神大振，“小齡子說的正是，奴才跟著爺在蜀中三年，□□白道什么樣的咽匪沒見過，還不是學(xué)誰像誰，扮當家還是扮巡風(fēng)，手到擒來。”
    當家是哥老會山堂的外堂三爺，當年德楞泰打入蓮花山富貴堂就得了這個位子，順藤摸瓜把五個山堂一網(wǎng)打盡。?？蛋沧屗o氣樂了，“你倒會說，難不成當初德楞泰還是搶了你的功勞？”
    吉祥瞟了一眼不遠處躲躲閃閃的兩個人，“主子這么說不敢當，不過奴才可給德楞泰出過不少主意，不信您問他?！?br/>     “滾你的蛋，”?？蛋岔槃菰谒ü缮咸吡艘荒_，“麻利兒起來換身衣服，別在這給爺?shù)⒄`事?！?br/>     吉祥一愣，瞬間明白過來，站起身來甩掉外衣，前胸后背交叉縱橫的鞭痕在陽光下異常扎眼。他嘿嘿一笑，滿不在乎的說道：“主子想扮做哥老會的人帶著這個姓徐的去接頭，可這人身上有鞭上，即便海軍門已經(jīng)把他折騰的形同死人，也很容易被發(fā)現(xiàn)。奴才想著自己就扮作哥老會的探子，正好也被清軍抓了，跟這姓徐的囚在一處，爺扮作哥老會的龍頭大爺，救奴才的時候順便救了他，這樣一來，是不是就順理成章了?！?br/>     瞧著他身上皮開肉綻的血痕，自然知道是下了狠手抽了，福康安眼眶一熱，撿起外衣抖了抖給他披在肩頭，嘴上卻依舊是嚴厲口吻，“故事編的不錯，可怎么還不知道改口，又是主子又是奴才的，萬一被白蓮教的人識破了可就不止挨幾鞭子了。”
    吉祥樂得一蹦，“這算什么，主子只要不把奴才獨個兒撂下，多挨幾鞭子也行?！焙鋈幌氲搅耸裁矗州p扇了自己一巴掌，“瞧奴才這記性，是龍頭大爺，屬下叩謝龍頭大爺不罪之恩?！?br/>     ?？蛋彩种姓凵容p點了一下他的頭頂，“走吧，別露出這副猴急樣兒，你被關(guān)了幾天又受了刑，總得帶出個傷員樣子吧。”
    幾個人出了軍營繞到城西外半里的樹林里，瞧著海蘭察派人裝模作樣的一通搜索，等到掌燈時分，才悄悄摸到關(guān)帝廟前。
    半空中殘月如鉤，星斗如同蒙了一層薄霧，?？蛋睬浦矍暗臄嗤邭堅蟾啪褪顷P(guān)帝廟的大門，隱約還能分辨出是明初的建筑。
    他此刻身著半新的杭綢長衫，千層底的淺口布鞋，手中提了一把折扇，看樣子像是哪個鋪面的掌柜，可腰間的玄色帶子上偏偏還別了把腰刀，顯得有些不倫不類。吉祥和黃九齡跟在他左右，再后面額勒登保和德楞泰兩個人抬了個簡易攢成的擔(dān)架。
    “爺，還是我們倆走前面吧，好歹奴才也能給您探探道兒?！奔榭拷磉叄粷M的小聲嘟囔著。
    “你身上還有傷，自己在意著點，小祥子?！备？蛋驳纳缺诩轭^上敲過。
    另一邊的黃九齡左耳動了動，然后朝著大門后面努了努嘴，左手比出三根手指，“祥哥也是為了大當家的著想，還是讓我先進去瞧瞧，官兵搜了一整天，不知道這里有沒有埋伏?！?br/>     ?？蛋颤c點頭，不自覺的摩挲了一下腰間的黃鱔尾。這把蠻刀為精鋼打造，鋒利異常，本是那魏老虎之物，他在天津被擒，刀就被海蘭察收了，一直帶在身邊，沒想到今天竟然派上了用場。
    黃九齡推開廟門，仿佛不小心踢在門邊的條凳上，低聲罵了一句，然后一腳踢開了條凳。
    迎面的影壁墻陰森森的佇立著，仿佛一道巨大的黑影能把踏入結(jié)界的一切都吞噬掉，吉祥護在福康安身前剛要轉(zhuǎn)到影壁墻的另一面，就看見走在最前面的黃九齡正與正殿臺階上的兩個黑影對峙。
    “小齡子，遇見扎手人物了？”?？蛋猜曇舨桓?，卻在寂靜的空氣中激起冷冽的漣漪。
    臺階上的兩個人似乎并不驚訝，身材矮胖的那個橫刀防住黃九齡，另一個略高瘦的轉(zhuǎn)向?？蛋矄柕溃骸澳闶穷^兒，道個萬兒吧?！?br/>     在四川剿匪的時候，?？蛋蔡匾庋芯窟^江湖幫會的切口，此刻技癢，正好碰上機會抖棱出來用用。他雙手抱臂，半仰著頭答道：“日出東方一點紅，秦瓊打馬過川東?！酢跻黄S驃馬，五湖四海訪仁兄。張良背劍訪韓信，劉備關(guān)張訪孔明。惟有兄弟無訪處，今日幸得遇仁兄?！?br/>     聽他這么幾句甩出來，對面兩個人果然吃了一驚，相互對視一眼，態(tài)度依然倨傲，“原來列位是哥老會的弟兄，敢問一句，怎么到我們的地盤闖堂子？”
    你們的地盤，?？蛋残闹胁恍迹滩蛔±湫σ宦?，“城外早就叫官兵圍了，若是無事，我們兄弟也犯不上趟這渾水。說句痛快話，你們可是陀陀堡張文慶的手下？”
    與他對話的人又是一愣，頓了頓才抱拳當胸，口氣也恭敬了幾分，“我們兄弟的確是陀陀堡的巡山，這位爺們認識我們掌教？”
    “那就對了，你們兩個可是在等人？”?？蛋膊⒉淮鹪?，繼續(xù)發(fā)問。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老二，別跟他廢話！”另一個與黃九齡對峙的漢子怒喝道。
    福康安冷哼了一聲，也不理會他，只朝著身后指了指，“自己過來瞧，是不是你們要等的人?！?br/>     高瘦子似乎這才留意到?？蛋脖澈筮€有兩個人抬著擔(dān)架，他猶豫了片刻，回頭朝著正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才終于邁步走下了臺階。他小心的繞過?？蛋玻D(zhuǎn)到擔(dān)架旁邊，才低頭看了一眼，就立即后撤一步，顫聲吼道："你們，你們把徐大哥怎么了？"
    ?？蛋材X中閃過徐璠成的供詞，看來這兩個人就是他口中的賈家兄弟了。他斜覷了一眼急紅了眼的漢子，冷冷說道：“好心當成驢肝肺，既然人家不領(lǐng)情，老二老三，放下人，咱們走?！?br/>     話音未落，黃九齡突然出手指彈向?qū)γ嫒说氖滞螅前肿诱つ樋聪蛲?，沒留神手腕中招，掌中的短刀就撒了手。黃九齡撤招伸手接住，順勢抵在了他的頸間，"我們大當家的菩薩心腸，我們兄弟可都不是吃素的，你們兩個算什么東西，別給臉不要臉！"
    站在擔(dān)架旁邊的瘦子剛要過去救人，也被吉祥一腳踹倒，反擰了胳膊。吉祥手上加力，疼的那瘦子一邊求饒，一邊結(jié)巴著對著正殿方向大叫：“香，香主，香主救命，救命?。　?br/>     半晌，正殿方向卻全無動靜，?？蛋餐螯S九齡，見他微微點頭，心里明白殿中人并未離開。于是走到吉祥身邊，一腳踩在那瘦子背上，惡狠狠道：“老子從劍南道一路奔這門檻；上千里地，好容易的？半道上還救了你們個嘍啰，本以為這里有人接應(yīng)，能叫個朋友。他娘的你們兩個龜兒子不知好歹，什么香主，張文慶呢，叫他出來見我！”
    “張掌教，在，在城里……”
    “話說清楚，哪個城里？”
    “通渭，通渭城里。”
    “放屁！他明明占了陀陀堡到鹿兒山一線，在堡子里招兵買馬，何時就到了通渭？”?？蛋布僮鞑恢壬霞恿ο蛳聣喝?。
    “大爺饒命！饒命??！小的說的都，都是實話，掌教是，是昨天到的，如今就，就在通渭城里?！?br/>     “爺，這小子說的應(yīng)該是實話?！奔楸镏?，低聲說了一句。
    ?？蛋颤c點頭，但他還想多問幾句口供，索性又加了兩分力道，正好開口繼續(xù)問，大殿臺階上突然現(xiàn)出一個人影，朝著自己走了過來。
    “七星八卦不非輕，四九三臺五本同。松柏堂前分大小，桃李樹上共一宗。”來人中等身材，四十歲上下的年紀，一身粗布白袍，在暗沉沉的夜色中顯得十分顯眼。他對著?？蛋惨还笆郑昂⒆觽儾欢?，冒犯兄臺了，兄臺說還救了我們一個弟兄，能否讓我見見？”
    此人態(tài)度甚是客氣，?？蛋簿痈吲R下望著他，口氣依舊倨傲，“好說好說，高溪廟內(nèi)七重塔，敢問塔上第幾重？”
    “無生父母，真空家鄉(xiāng)，不才姓蕭，單名一個琦字，正是掌教座下三堂香主?！?br/>     江湖規(guī)矩不興問人名姓，這個姓蕭的卻是意外的敞亮，?？蛋舱蛄恐?，一旁的吉祥已經(jīng)生氣的嚷嚷起來，“肖香主，你們白蓮教的人好不講道理。我與徐大哥一同著了清狗的道，差點把小命陷在里面。是大當家的拼命救了我們出來，還折進去幾個弟兄。往外跑的時候徐大哥著了清狗一棍子，傷了腦袋，這一路上也是我兩位坐堂大哥抬著來的?？蛇@龜兒子還懷疑我們龍頭傷人，你給評評理，這口氣怎么咽得下去？”
    蕭琦一直笑瞇瞇瞧著吉祥，聽他說完了，卻朝著福康安拱手說道：“蜀中哥老會名震江湖，在下仰慕已久，今天各位兄臺又救了我教中兄弟，不勝感激。此處不是說話地方，兄臺若不嫌棄，請跟我來，咱們里面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