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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趙文煊進(jìn)宮謝恩時，將折子遞上，里頭說，他雖不舍皇父，但無奈身負(fù)重責(zé)，不敢懈怠，如今冬季將至，唯恐大雪封路難行，他應(yīng)盡早啟程，好趕回秦地。
    對于兒子的盡忠職守，建德帝表示欣慰，當(dāng)即在折子上朱批了一個“準(zhǔn)”字，并示意，天氣難料，趙文煊可隨時啟程。
    于是，趙文煊翌日便出發(fā)了。
    他早有了準(zhǔn)備，隔日天蒙蒙亮，秦王府府門大開，儀杖車馬魚貫而出，一行浩浩蕩蕩，出了京城，往西而去。
    今日本是章芷瑩三朝回門的日子，但也順理成章給忽略過去了，皇后與慶國公府知悉前事，也沒表示不滿，反倒是派出心腹家人，為趙文煊送行。
    車馬轆轆，一路向西。
    如今已是九月初，抵達(dá)秦地最少也得耗費(fèi)超過一個月時間，如果不能再大雪前到地方，估計(jì)會更麻煩，因此時間很緊。
    顧云錦表示，在古代，哪怕富貴人家，這遠(yuǎn)行也不輕松，特別是走陸路的。
    趙文煊倒是一如既往，他溫聲安慰她，說很快便到了，他已傳信讓人整理了院子，屆時便能好好歇息。
    顧云錦便伏在男人懷里應(yīng)了。
    她也不知道趙文煊是怎么做到的，反正每天啟程后不久，男人便進(jìn)了她的車駕，直到即將打尖時，他再離去。
    全程悄聲無息，也沒驚動旁人。
    路行過半，有一日趙文煊再掀簾上車時，他面上一如既往沉穩(wěn)，但那雙黑眸卻染上一絲激動之意。
    顧云錦訝異，男人一貫穩(wěn)重威嚴(yán)，便是這般稍微顯露情緒的時候，在外亦是絕無僅有的。
    趙文煊不等顧云錦開口詢問，便揮退了碧桃，落座在她身旁，展臂摟住后，隨即俯身，附在她耳邊輕聲道：“錦兒，司先生找到了。”
    顧云錦聞言大喜，她抓住男人胳膊的纖手收緊，急聲問道：“果真？”
    她俏面歡喜難掩，看見趙文煊含笑點(diǎn)了頭，雀躍道：“那實(shí)在太好了。”
    顧云錦忍不住抬手，抱緊男人，他亦緊緊回抱她。
    趙文煊今兒確實(shí)欣喜，他再世為人后，唯一所愿便是解了毒，然后與心上人攜手終老，如今顧云錦在他身邊，司先生也找到了，假以時日，愿望便能成真。
    他一收到消息，便立即往顧云錦車駕而來，與她分享這個好消息。
    趙文煊到底久經(jīng)歷練，須臾，翻涌的情緒便被他壓下，神色恢復(fù)如常，他抬起大手，輕輕撫摸顧云錦鬢發(fā)，道：“司先生已經(jīng)往秦地去了，算算時日，比我們還要早到些，待回了王府，便能立即著手解毒之事。”
    他垂首，輕吻懷中人鬢角。
    顧云錦歡喜應(yīng)了一聲，如此再好不過。
    趙文煊待她是真好，誠摯拳拳無半分虛假，顧云錦不能無動于衷，她早就期盼著，能盡快將這隱憂解決。
    好在，如今終于找到人了。
    ……
    秦地處王朝西部，北與韃靼接壤，民風(fēng)較京城江南等地悍野不少。
    封地王府設(shè)在大興城，大興位于平原南緣，秦嶺北麓，三面據(jù)天險(xiǎn)，北頻渭水，又有沃野千里，進(jìn)可攻退可守，實(shí)乃不可多得的要塞之地。
    在初雪降下的午后，大興城城門大開，迎接秦王歸來。
    儀杖車隊(duì)進(jìn)城之前，趙文煊便回到自己的車駕上，一進(jìn)王府，他便與后頭女眷分道而行，直接前往前殿。
    梳洗過后，趙文煊頭一件事便是在前殿設(shè)宴，迎遠(yuǎn)道而來的司先生。
    這司先生面如美玉，目似明星，一身天青色寬袖對襟長袍，衣帶飄飄緩步而來，端是豐神俊朗，儀表非凡，雖聽說其已年過四旬，但看著如今不過三十左右。
    好一個錦繡人物。
    趙文煊自首座站起，迎了上前，雙手抱拳，俯首施禮道：“先生不遠(yuǎn)萬里蒞臨，寒舍逢蓽生輝，小王榮幸至至也。”
    司先生抱拳還禮，姿態(tài)瀟灑，不亢不卑，他笑道：“在下蒙千歲相邀，方是臉面有光。”
    趙文煊前世與司先生相識數(shù)載，深之對方為人梳爽，不拘小節(jié)，他也不廢話，寒暄幾句，便與對方攜手入席。
    司先生遍閱名山大川，見識廣博，而趙文煊出身不與常人同，經(jīng)多年歷練如今手握強(qiáng)權(quán)，眼界亦非同小可，這二人相談甚歡。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趙文煊懇切道：“不瞞先生，小王此事相邀，實(shí)乃有事相求，萬望先生相助一臂之力。”
    心腹尋到司先生時，其實(shí)已將事情隱晦地說過一遍了，且司先生醫(yī)術(shù)高明，驟一見面，秦王身姿矯健，面上卻反常地帶了一絲蒼白，他便心中有數(shù)。
    “能為殿下分憂，在下之幸也。”
    司先生抬目端詳了上首的趙文煊幾眼，他不是迂回客套之人，又性好專研醫(yī)毒，且這次來的目的就是醫(yī)治趙文煊，如今見了奇難雜癥，立時心癢難耐，他站起，笑道：“殿下不若尋個靜室，讓在下一觀。”
    他雖隱世已久，不怎么與權(quán)貴打交道，但并非真的不通人事，趙文煊地位尊貴，身邊戒備必定森嚴(yán)，但他卻遭遇此禍，皇家隱秘可窺一斑，這大殿人多眼雜，自不是說話處事的好地方。
    趙文煊站起，抬手示意道：“先生請隨小王來。”
    二人出了大殿，繞過回廊，進(jìn)了趙文煊的前書房。
    趙文煊揮退所有隨侍宮人太監(jiān)，吩咐徐非等人嚴(yán)守門戶后，方抱拳對司先生道：“有勞先生。”
    “此乃應(yīng)有之義。”
    司先生先仔細(xì)觀察趙文煊的臉色，又細(xì)細(xì)詢問了前兩年的大病之時，他讓趙文煊伸手，靜靜聽了半響脈息。
    “奇哉怪也，”司先生蹙眉，他有些疑惑，“殿下脈息強(qiáng)勁，身體康健，并無任何病征。”
    這也正是奇怪之處。
    司先生目光敏銳，一眼便知趙文煊是常年習(xí)武之人，依著他的體魄，若是全無異處，他應(yīng)該更加矯健才是，現(xiàn)在脈息雖如常，但比照其人，卻總覺欠缺一些。
    還有一處不同尋常的地方，那便是趙文煊面上隱隱的那絲蒼白，便是兩年前得了大病，將養(yǎng)這么久，也該恢復(fù)往昔了。
    司先生百思不得其解，他又仔細(xì)察看了趙文煊眼瞼等其他部位，只可惜依舊一無所得。
    趙文煊同樣一臉沉凝，只不過，他剛才放置在方幾診脈的那只大手，卻狀似不經(jīng)意地翻了個，將手背置于其上。
    就在事情陷入僵局之時，司先生垂眸細(xì)思，目光卻無意在趙文煊的指甲上一掃而過，他瞳孔一縮，視線瞬間停滯。
    指甲根部那抹似曾相識的淡淡紫色，讓司先生大驚，那毒如此罕見，竟還能流于千里之外？
    他也顧不得細(xì)說，仔細(xì)打量那淡紫一番，面色越發(fā)凝重，最后，司先生取出一枚銀針，抬首對趙文煊道：“殿下，容在下得罪了。”
    “先生自隨意無妨。”趙文煊頷首，他前世經(jīng)歷過一次，當(dāng)然知道司先生如今是要取血。
    司先生手持銀針，在趙文煊指腹扎了一下收回，隨即，一顆殷紅的血珠出現(xiàn)。
    他抬手，用食指抹了那血珠，然后啟唇，將血液放在舌上，閉目細(xì)嘗。
    良久，司先生終于確定了，他睜眼一嘆，對趙文煊道：“殿下這是中毒了。”
    “這種奇毒出自西南邊陲，各種配毒世間稀少，配置過程亦極難成功，成品當(dāng)世所罕見也。”只可惜，這般罕見的毒，還是被皇家得了，且用在自家人身上。
    司先生接著說：“在下當(dāng)年游歷時，曾有幸得見，這毒為白色粉末，無味，遇水即融了無痕跡，然卻不能一次斃命，下毒者需極有耐心，分多次而下，長則數(shù)載，多則年余，才能讓中毒者殞命。”
    “至于需耗時年余或是數(shù)載，則看下毒者每次所用分量。”他頓了頓，又說：“此毒最厲害之處，便是中毒者脈息全無蹤跡，若非事先了然此毒，便是御醫(yī)國手親臨，怕也難以察覺出異處。
    顯然，趙文煊早便印證了這點(diǎn)，他是皇帝親子，當(dāng)年重病，必然是被太醫(yī)署諸人診過脈的。
    司先生話罷，趙文煊站起抱拳，懇切道：“先生奇人也，如今萬望先生不吝勞神，小王銘感五內(nèi)，他日若有效勞之力，小王定勉力襄助，絕不推辭。”
    話畢，趙文煊長揖到地。
    “殿下無須如此。”司先生忙抬手，扶起趙文煊，他笑道：“我等既能相遇，即是緣分，在下定當(dāng)全力以赴，助殿下驅(qū)除此毒。”
    趙文煊大喜，道：“如此，便多勞先生。”
    二人說話間，又坐回原位，司先生拂了拂寬袖，又說：“殿下，此毒施放繁瑣，然拔除亦耗時，且過程頗有些苦楚，望殿下早有準(zhǔn)備。”
    “此事無礙，先生盡力施為即可。”趙文煊毫不猶豫道。
    上輩子日漸損耗生命力，身體一天比一天沉重的時日，他足足過了長達(dá)數(shù)年，趙文煊認(rèn)為，與之相比，其他身體上的苦痛不足掛齒。
    對于一個醫(yī)者身份的人來說，沒什么比病患全力配合更讓他滿意了，司先生欣然，他道：“這西南奇毒，便是不再加深，長留體內(nèi)亦有損精氣，應(yīng)盡快拔除為好。”
    趙文煊雖剛剛經(jīng)過長途跋涉，但心腹大患即將被除，他此刻精神更勝往昔，聽了司先生的話后，他立即答道：“甚好，一切全憑先生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