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珠燃
    姬冰原拿著那折子,仿佛在看自己驕傲的孩子取得了成績一般,眼神愉悅,嘴角微勾。
    “不錯,朕記得北邊不少匪盜其實(shí)就是北楔族的部族閑下來了就組織來咱們中原劫掠的,這次讓吉祥兒練練手挺好。”
    “老蘭頭他們經(jīng)驗(yàn)豐富,這批軍奴本來也是素質(zhì)極佳,又經(jīng)過了好些日子的訓(xùn)練,本身就已經(jīng)是算得上不錯的強(qiáng)兵了,等他們這次真正見過血后,把那股子血性和狠勁逼出來,就是實(shí)打?qū)嵉暮帽耍賻蠋啄?那就是能用的將領(lǐng)了。”
    “吉祥兒考慮得很好,這年頭還有多少人舍得這樣花錢如流水地往養(yǎng)兵上砸?朕敢說,就是那些藩王們,自己屬地上養(yǎng)的家將,也沒他舍得,四十萬兩銀子,全砸進(jìn)去了,這孩子有魄力,深謀遠(yuǎn)慮。”
    “可惜,還是稚嫩了些,就這么黑吃黑,能賺多少,眼光還是不夠遠(yuǎn)。”
    姬冰原又想了一會兒笑道:“等這次回京,就把吉祥兒放西山大營去吧,在你這兒,有你我護(hù)著,倒可惜了。”他自嘲:“先時是我小瞧他了,他原胸有大志,我又豈能將他視如燕雀呢。”
    他有些感慨:“孩子長大了,讓他去西山大營,真的自己親手帶一支兵出來吧。”
    高信終于忍不住了,低聲提醒皇帝:“昭信侯他年紀(jì)尚幼,慮事不周,未免有些行事不密,只恐其中出來一兩個告密的……若是被御史發(fā)現(xiàn),一個彈劾,私蓄兵馬,私動刀兵,那可是謀逆大罪。“
    姬冰原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他行事不密,你就替他給周全了。”
    高信頭皮一麻,只能硬著頭皮跪下來接旨,卻聽到一貫冷硬的皇帝高高在上,低聲道:“朕改個軍制,滿朝文武天天營營役役,不是為了爭權(quán),就是為了奪利,只有這么個真心實(shí)意的孩子,真的看到了朕心憂的地方,賣了自己心愛的寶石,實(shí)實(shí)在在是在做事。”
    “人家要官跑官,是為了權(quán)和利,他和朕要差使,看到的卻是責(zé)任,他年紀(jì)雖小,比那些高堂上的袞袞諸公,可不知高明多少了。”
    “天下者天下人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者居之。”
    高信心中一驚,卻不敢抬頭去直視君上,只能深深俯首:“卑職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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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觀雨閣,這里全用漂亮的雨過天青色琉璃瓦砌成的敞廈。
    云禎進(jìn)去的時候,朱絳正在和一群貴族少年在踢毽子,只看到彩色野雞毛做成的醒目毽子上下翻飛,朱絳一手掀著石榴袍角,單腿輕點(diǎn),鉤、踢、拐、帶,毽子就仿佛黏在他靴上一般,動作利落,姿態(tài)靈活瀟灑,煞是好看,一旁觀看的貴族子弟們也時時哄出喝彩聲。
    一側(cè)以姬懷清為首的宗室子弟們正在一側(cè)榻上分散坐著,有的弈棋,有的打雙陸,有的在投壺,姬懷素也正在那里看人對弈,卻第一時間注意到了他的到來,側(cè)頭看他,云禎移開目光,去看大廳中央最熱鬧的一伙人。
    那是以姬懷盛為首的一群人則圍在炭爐邊在鐵絲網(wǎng)上烤著各色肉、魚和蘑菇,香氣撲鼻。
    姬懷盛看到云禎進(jìn)來,早已招手喚他:“來這里,正好才烤好一塊極好的鹿肉,你再遲些就老了。”
    云禎笑著入座,青松帶著兩個小內(nèi)侍抬了一筐楊梅進(jìn)來。
    這時節(jié)楊梅在京里還是稀罕物,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目光,朱絳也看到了他,連忙擲了毽子沖過來笑道:“你不是說身體不舒服懶怠動嗎?怎的又來了?”他走過來人高馬大的,立刻擠開了云禎身邊的一人的位置,坐了下來,贊嘆道:“好新鮮楊梅,哪里來的?”
    云禎道:“皇上賞的,聽說我們在這邊玩樂聚會,便賞了下來,讓我?guī)н^來給大家吃。”
    這下人人感恩稱羨,有小內(nèi)侍過來將楊梅洗凈乘好裝在玉碟里盛給諸人。
    姬懷盛笑著和他說:“昭信侯和皇上一同起居,可真是羨煞我們。”
    云禎道:“呵呵,你問問朱子彤,他高興嗎?天天盯著你寫大字背功課呢。”M.XζéwéN.℃ōΜ
    姬懷盛想了下坦然道:“那還是自己住著自在,哈哈哈。”他拿了把銀亮的匕首切開一塊鹿肉,裝在葉子里給他吃,一邊笑問:“這鏢局利潤居然挺大,沒多久呢,就已開始有進(jìn)賬了,這么算下去,很快就能收回本錢了。”
    云禎一笑,他分了明暗兩支隊(duì)伍,一支是正兒八經(jīng)的鏢隊(duì),接了商隊(duì)的活就明著護(hù)鏢,另外一支卻是暗地里沿路清掃,一路黑吃黑,賺了好些錢,也因此他們護(hù)鏢一路都頗為平安,漸漸名氣也打出去了。
    云禎嘗了口鹿肉,又香又嫩,朱絳一旁艷羨道:“可惜日日都要進(jìn)學(xué),不然我也去鏢局跟著走一趟鏢,看看外邊的風(fēng)光。”
    姬懷盛笑道:“這可不容易哎,朱五公子,莫說走鏢了,便是普通商隊(duì),走起商來,餐風(fēng)露宿,風(fēng)吹日曬的,你哪里受得了這個苦,別的不說只說一樣,你知道那走商吃的干糧是啥嗎?都是干高粱面炒一炒,一吃吃上幾個月,肉也只好吃點(diǎn)肉干罷了咧,若是路上病起來,來不及就醫(yī),往往就這么折損了。”
    朱絳一聽興致大起:“懷盛公子走過商?”
    姬懷盛笑瞇瞇:“我母親這邊家里,凡是男孩成年,都要跟著家里的商隊(duì)出去走商,大一點(diǎn)就要接手一個兩個商行,做上一年看利潤,若有進(jìn)賬,才能正經(jīng)當(dāng)家,我小時候無聊,也和幾位舅舅出去走過幾次商。確實(shí)受罪,不是一般人能吃的苦。”
    朱絳:“你可是宗室公子啊!怎舍得?都走過什么地方?”
    姬懷盛笑了下:“宗室子么,敗落的宗室子,還不如小門小戶的小公子?jì)蓱T呢。我從十六歲就開始跟著走商,荊楚一帶,閩越一帶,蜀西都走過了,連海船都跟去過一遭兒。”
    朱絳肅然起敬,之前還有些看不上姬懷盛的,這下卻有些刮目相看,連忙親親熱熱湊過去問起各地風(fēng)俗人情趣事來。
    姬懷盛也是個極擅應(yīng)酬的,幾下便和朱絳說得火熱,一時這邊熱火朝天,喜氣洋洋。
    云禎只是笑著聽著他們天南地北地扯,自己時不時拈起一枚楊梅嘗一嘗,忽然感覺到胸口一陣灼燙,仿佛卻是自己懷中那顆寶珠在作怪。
    他低頭探手,將懷里的寶珠取出來。才取出來=,就看那金紅色的寶珠猶如一顆燒到極致的通紅火炭,騰地燃起一股鮮紅火焰,瞬間便引燃了他的袍袖衣襟。
    那火極為亮麗紅艷,仿佛一朵金紅色的蓮花倏然綻放。
    云禎低頭看著那一朵妖異的火焰,心里那一瞬間居然想的是:是發(fā)現(xiàn)了我是個重生的妖孽,所以要燒死我嗎?
    然而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卻是昭信侯仿佛嚇傻了一般不躲不避,衣袍盡皆著火。卻有一人已快步上前,幾下把云禎手上的熾熱鮮紅的珠子一拍,珠子滾落下來,然后又急急替他用手一邊拍滅他衣袍上的火焰一邊將衣襟扯開:“快救火!”云禎轉(zhuǎn)頭,恍然看到卻是姬懷素,姬懷素臉上帶著急切:“快把衣服脫了!”
    朱絳也立時反應(yīng)過來,沖了上來也顧不得燙,連忙去拍那火,又硬扯著將那整件衣裳拉開甩到了一旁,聲音都變了:“你被燒到哪里沒有?快叫御醫(yī)!御醫(yī)呢?快去叫人啊!”
    只見那火紅珠子輕柔落在樓板上,一點(diǎn)兒聲音沒有,風(fēng)里搖擺了幾下,燒沒了,連一點(diǎn)火星灰塵都沒有留下。
    云禎盯著那珠子在自己眼前燒沒,一言不發(fā),前世今生,各種記憶紛亂而來,他茫然困惑,不知所措。樓里卻是一片大亂,外面很快御醫(yī)趕了過來,當(dāng)然,姬冰原也趕到了。
    他過來時看到云禎身上沒穿上衣,胸口白皙皮膚灼紅了一塊,表情似是哀慟又似是震驚,只是盯著地上一言不發(fā),便解下了身上的玄色外袍上前替云禎披上,命御醫(yī)即刻過來看是否有燒傷,又轉(zhuǎn)頭看了眼丁岱:“無關(guān)人等遣散。”
    丁岱和高信連忙命人將其他宗室子弟都遣散,所有人都竊竊私語卻仍然都退散開了,只留下了姬懷素和朱絳,他們兩人都有被火焰灼傷,留下來由醫(yī)女為他們上藥油。
    姬冰原擁著云禎到了一側(cè)榻上,青松取了一張蠶絲被來蓋上,御醫(yī)過來忙忙診脈,一邊有醫(yī)女拿了專治燒傷的藥油來,替他擦著手臂和胸口被火焰灼燒過的地方,奇怪的是看著那火厲害,也僅僅是肌膚變紅,并未起泡,傷處看著只像是灼傷。但御醫(yī)看云禎一直怔怔的,也開了一服壓驚的藥令人熬了來給云禎服下。
    這突然起的火無因而起,無果而逝,姬冰原還沒問出個緣由,只大概猜出來是那顆涅槃珠無故自燃,場中的內(nèi)侍們都說昭信侯從懷中掏出一枚通紅如火炭也似的珠子,然后瞬間就燒起來了,也無煙霧,火起得十分迅速。
    姬懷素和朱絳只是手上稍微有些灼傷,也不嚴(yán)重,問起來卻也都說那火焰似乎并不十分熱燙,不像正常火焰。
    姬冰原問了云禎幾句話,看云禎雖也能回答,只是反映有些遲緩,目光有些呆滯,也不再問,只命人給他喂了藥,挪到自己寢殿一側(cè)的耳房內(nèi),安置了靜室靜養(yǎng)著。
    到了夜里,三個被火焰灼燒到的人,卻都同時陷入了發(fā)熱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