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5 章 決意
“要去畫花那個男寵的臉?”江寧皺起了眉頭。
白玉麒滿臉苦水:“我不想去,那瘋太后一定會把我們的臉也全都割了的,你還是勸勸王上吧。”
江寧道:“他如今心性偏激,不能硬頂著,得順著來。”
白玉麒道:“難道真的去割花人家臉?唇寒齒亡,我們也是下位人,不免兔死狐悲。”
江寧看了他一眼,白玉麒被他看得有些發(fā)毛,嘀咕道:“你懂什么,我當初不就對侯爺撩了撩,結(jié)果整個戲班子被連夜趕出京,差點性命不保,上等人跺跺腳,我們生計不保——說難聽點,你被送回北楔,鬼知道是不是也是因為你在侯爺身邊礙了誰的眼。”
他一時嘴快說錯了話,說完又有些懊悔,看了江寧一眼,有些討好道:“當然,當然無論如何做世子總是好的,人上人嘛。”
江寧森然看了他一眼,道:“我讓方路云配合你,你們找個小巷作勢一下,方路云路過救他就行了,那也不是你們沒做,做了沒成功。”
白玉麒這才松了口氣問:“方副將也來了?侯爺真看重你。”Xιèωèи.CoM
江寧道:“比你是有用多了。”
白玉麒:“……你懂什么,我這是聰明的頭腦!”
江寧道:“那你用你的聰明腦袋瓜兒想想,一個母親明明是以自己兒子為存身之本的,為何還是對這個兒子很冷漠,一點兒不疼愛呢?”
白玉麒道:“父母偏心很正常啊,而且往往還會偏心最小最弱的那個,你確定她只有一個孩子?”
江寧一怔,抬起頭來,白玉麒看他神情,忽然也想到了什么:“你該不會是在說王太后吧……”
江寧不說話,白玉麒卻喃喃自語道:“對啊,王太后還這么年輕,還那么多男寵,整天沒什么事干穢亂宮廷,這么多年沒有孩子嗎?當年秦始皇登基,囊殺太后的私生子……”
江寧看向白玉麒,兩人神情都有些悚然,白玉麒道:“聽說王太后還和你親爹有一腿……”
江寧道:“如果有私生子,會養(yǎng)在哪里?宮里嗎?”
白玉麒道:“理論上應(yīng)該是男的養(yǎng)吧,不可能養(yǎng)在宮里,十二部族的人都盯著呢,雖說北楔這邊男女風(fēng)氣開放,亂七八糟,但她可是王太后,就是王上也要生氣的。”
江寧敲了敲桌子:“行了我知道了,你打聽好時間了告訴我,我安排方路云,要快,方路云那邊還有別的任務(wù),立刻就要出發(fā)。”
白玉麒應(yīng)了起了身,卻仍然沉浸在那可怕的猜想里,之前那點問題解決了,王太后可能有別的私生子這件事卻占滿了他的腦子。
江寧也陷入了沉思,他之前的確不理解,王太后明明和王上關(guān)系如此冷漠,導(dǎo)致了元釗的叛逆和不合作。長廣王為什么要瞞住烏熊族扶持了另外一個私生子的消息?明明這樣的消息,只會讓王太后更注意挽回和尊重元釗,保持這邊的穩(wěn)定,但長廣王卻偏偏不敢和王太后說。
如果王太后和長廣王秘密有私生子的話,這一切就解釋得通了,王太后更寵愛秘密不能見光的小兒子,厭惡叛逆言語惡毒的長子。長廣王則另有打算——至少,掌握權(quán)柄這么多年,他未必只想著讓元氏始終在王座上,他想取而代之,王太后是否配合他很重要,他刻意放縱和引導(dǎo)王太后厭惡長子,偏愛私生子。
長廣王與王太后各懷鬼胎,而這個私生子,恐怕年齡也還很小。
因此長廣王對自己這個已經(jīng)成年又還有些能力的長子才算有些尊重,畢竟還有利用價值。
江寧是個沉默而素有行動力的人,一旦有猜疑,要證實也很容易。
有孩子,必然要有乳母,有照顧的仆傭,有護衛(wèi),長期穩(wěn)定需要看病的大夫。這住的地方,為了便于王太后探望,必然也還在王城內(nèi),王宮附近。這些仆傭,必須都是非常可靠的人。
有心算無心。江寧沒用多少時間,就查到了長廣王經(jīng)常用的馬車車夫,再跟蹤車夫,很快找到了那所民居。
一間宮城附近深巷里的民居,對外只稱是寡婦攜子而居,深居簡出,長廣王偶爾會換了便服悄悄去看他們,但極少,但從民居的方位看,離王宮很近,幾乎可以說只隔著一道小巷子,王太后若是去看,從宮廷側(cè)門走出,只需要穿過一條巷子,便能直接進入民居的小門。
江寧緩緩摸索著腰間短劍上的藍寶石,忽然想冷笑,這些時日長廣王對他露出的溫情,讓他的確有了一絲軟化,以為自己母親當初若是沒有被賣,他應(yīng)該有一個溫暖無憂的人生。
仍然是利益啊,如若不是他在主人那里,學(xué)到了這許多本領(lǐng),長廣王哪里會將一個多年不見的女奴的兒子放在眼里?
元釗倒是尊貴無限了,可惜仍然只是一尊獲取權(quán)力的木偶而已。
侯爺總是覺得北楔會有亂,會戰(zhàn)起,如今想來,若是元釗發(fā)現(xiàn)生母和長廣王有私生子,會如何?只怕勃然大怒之下,鋌而走險也未可知,如今只是因為叛逆,就能要畫花男寵的臉,若是和王太后、長廣王矛盾激化,將會作出如何選擇?
江寧回到了長廣王府,一時拿不準應(yīng)當如何做,寫了信給云禎,心下猶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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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禎收到信的時候,剛剛選著走完了幾個軍鎮(zhèn),正好在朱絳鎮(zhèn)守的常林城巡閱。
這幾日他巡視之時,整個人都屬于神游狀態(tài),每一處邊城軍鎮(zhèn),毫無意外都是兵備糧足,城墻堅固,壕溝深闊的狀態(tài),可以說已經(jīng)處于最完美的備戰(zhàn)狀態(tài),這個時候如果北楔敢進犯,絕對不會再像前兩世一般被連下數(shù)城。
但他一想到這些是姬冰原日日溫柔對他之時,悄然在背后一步一步落下的子,他心里又酸又澀。
這其中耗費的精力財力不可計數(shù),細算起來,若是從忽然提拔朱絳那時候算起,皇上就已經(jīng)開始綢繆布置,那時間也算不得長,倉促之間,如何備辦,難怪要賣了他的私產(chǎn),動用內(nèi)庫。
別的皇上,不說享樂無度那種,閑了也要修個園子,看看戲,打打獵,他的皇上,克勤克儉,兢兢業(yè)業(yè),閑暇之時也就陪自己吃點燒魚燒鳥,日日批閱折子,治理這天下。
春雨潤無聲一般地替他都安排好了。
還一點兒沒介意他那些和朱絳、姬懷素的過去,如今想來自己在他眼下早已無可遁形,自己背后做的那些手腳,私蓄兵馬,招攬人手,私鑄武器,皇上什么都知道了,他卻一點兒沒流露出來,仍然包容著他。
他討厭的人,他都替他打發(fā)了出氣,他焦慮北疆,他就替他備辦好,他任性妄為,他都縱著他,他信命,他就替他改命。
云禎滿懷感激和愧疚,卻又不知如何回去面對皇上。
他站在常林高高的城墻上,望向遠處,時間已經(jīng)接近初夏,這里卻仍然還有些寒涼,遙遠的草原盈盈生綠,遠處雪山仍然依稀可見,北楔的王庭,就在那木葉雪山腳下。
朱絳作為守將正陪同著他,城墻上風(fēng)大,云禎一個人站在城墻靜靜看著外面,神情既寂寥又落寞。
朱絳原本心虛得緊,如今看他心事重重,又有些心軟,忍不住上前對他悄聲勸慰:“皇上英明,如今未雨綢繆,考慮得如此詳盡,若是北楔再和從前一樣驟然戰(zhàn)起,我們必能全力以赴,拒敵于國門之外。”
云禎抬眼看他,想了下道:“無論如何,若是真的戰(zhàn)起,咱們到底是要元氣大傷,若是能將這場戰(zhàn)事,消弭于無形,那才是為國為民行了件大好事。”
朱絳道:“北楔那邊戰(zhàn)起突然,咱們也控制不了啊,只能是盡力做好防衛(wèi)了。”
云禎道:“我剛接到密報,原來長廣王與胡太后秘密生有私生子,幼主與太后和攝政王的關(guān)系日益緊張,而十二部族有部分部族,正在密謀另立新王。”
朱絳一怔,云禎道:“當年,北楔發(fā)起戰(zhàn)爭,是因為北楔幼主忽然囚了生母,鴆殺長廣王,然后和長廣王世子聯(lián)手悍然進犯大雍。如今結(jié)合這些情報來看,未必無跡可尋。”
“元釗發(fā)現(xiàn)了私生子的存在,隱忍多時終于無法再忍,聯(lián)合長廣王世子一舉誅殺權(quán)臣。然而失去權(quán)臣扶助,幼主迫切需要穩(wěn)固位置,發(fā)動對外戰(zhàn)爭,趁虛而入打下新的疆域,是證明他實力的好辦法。而這也會讓原本不團結(jié)的部族為了分一杯戰(zhàn)爭的厚利跟從他,這應(yīng)該就是當年幼主發(fā)起戰(zhàn)爭的真相。”
朱絳道:“長廣王世子是云江寧吧?原來你放他回去,是為了這個,那如今可有法子?”
云禎道:“我想去北楔看一下。”
朱絳嚇了一跳:“你別亂來,那邊方路云也帶了人手過去了,你別擔心江寧,你如今還有差使在身。”
云禎道:“你替我遮掩,就說我偶染風(fēng)寒,在你這里歇幾日,我去看一下就回來,很快,江寧那邊情勢一日三變,我在這里等著書信來,太慢了,只要一個應(yīng)對不當,又要重蹈前世覆轍,戰(zhàn)亂一起,皇上又不得不御駕親征。”
皇上……他根本不喜歡打仗,母親當年征戰(zhàn)半生,也希望再也不要打仗,這國,這民,都不希望打仗。
更何況當初皇上御駕親征是什么下場?中毒,失蹤,最后回來卻是失明重病的身體,他絕不能再冒這個險讓皇上再出戰(zhàn)。
朱絳道:“不行,這太行險了!”
云禎轉(zhuǎn)頭看著他:“皇上對我深恩如此,我總得做些什么報答他。有姬懷素在那邊插手,江寧他們未必斗得過他。”
朱絳詫異:“姬懷素?”
云禎道:“是,那天的珠燃,你還記得嗎?他也是覺醒了前世記憶的人,因此這一世他因著先知,有了不少優(yōu)勢,我處處壓制,讓他沒有奪得儲位,但仍然讓他全身而退,畢竟查無實據(jù),也不好讓皇上背上屠戮宗室的污名。但如今,我有十足把握他已經(jīng)在北楔布下了他的暗棋,甚至很可能他已擅離藩地到了北楔,我不能讓他得逞。”
朱絳想到了那日河間郡王對他的忌恨和大打出手,終于明白那帶著妒意的目光:“不如我們稟報皇上再周密行事。”
云禎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太慢了,況且皇上要坐鎮(zhèn)京中國本才穩(wěn),他已做了所有他能做到的。云禎是死過的人,此身何惜?我自重生以來,就等著這一天,就如你恢復(fù)記憶以后,立刻就自請戍邊,你我都知道北楔事了,才算將那前塵都盡了,如此,我才能重新過這新的一生。”
他決絕看著朱絳,緩緩道:“我已決定了。”
朱絳眼圈微微發(fā)紅:“我守著常林,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