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3 章 安心
    朱絳痛痛快快哭了一場,才收了眼淚地回答云禎的問題:“沒有,當時北楔王忽然喪心病狂一般的傾全力侵犯大雍很突然,開展以后消息就斷絕了,可能最了解情況的只有當初去御駕親征親臨前線的皇上了。”
    云禎看他眼睛紅腫,感覺自己像是在欺負人一般,也有些歉疚:“那你之后,難道都沒有關心過戰(zhàn)局嗎?”
    朱絳遲疑了一會兒,才低聲道:“你……之后,我就出家了。”
    云禎一怔,朱絳低聲道:“修的閉口禪,因此不問世事,日日苦行不輟,外間的事是一點不知的。只是有一天母親哭著來求,方丈慈悲,容我們見一面,那時候我才知道姬懷清被廢了,定國公也被問了罪,全族成年男丁一律流放,我已出家,不曾問罪,母親希望我能回家……我沒應,只是斷了塵緣,之后再也沒有出過山門,問過世事,直到死。”
    云禎啊了一聲,沒有再說話,朱絳看他面有哀色,連忙展顏笑道:“可見佛是有用的,我日日求佛,佛果然讓你這般活潑健康地活在我跟前了,這實在是大幸,哪里還敢有別的奢望?”
    云禎知道他是不想自己難過,想了想倒也揮之腦后,畢竟第一世已經隔了太久,太過模糊。他振作精神:“我收到密信,說北楔部族中,有部族起了異心,私下扶持了另外一個元氏王子,想要密謀另立新王。”
    朱絳吃了一驚,卻又道:“是江寧那邊傳來的消息嗎?若是如此,北楔應當只會陷入內亂才對,更不該來侵犯我朝了——我倒覺得這反而算是我朝的幸事,長廣王與胡太后把持王庭日久,部族們有異心很正常。”
    反而是我朝的幸事嗎?
    前世不曾聽說過的另外一位元氏王子……云禎忽然腦海里冒出了一個人,姬懷素。
    他心機深沉,又是重生,兩三年前的話,剛好是姬懷素重生后的時間點……他若是蓄意安排的話……以他之能,又有前世記憶,偽造或者尋找到一個元氏王子,應當有可能。
    他一陣毛骨悚然,若是真的是他的話,他究竟想做什么?挑起北楔王庭的混亂,是為了掌控王庭,還是為了別的什么目的?比如他已知道自己派了云江寧去了北楔,很有可能這一世幼主不再有了南下的心,因此他扶持起另外一個傀儡王子?
    他身體不由微微顫抖了一下,臉色青白,若是如此,江寧危險!
    朱絳卻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他挨得近,感覺到他身體微抖,連忙道:“水涼了吧?我替你擦擦腳。”他伸手從水里將他雙足撈起,拿了桶旁的巾子就替他擦,然后就微微頓了下。
    在水里看不清楚,待到撈出來,燈下清清楚楚看到云禎那白皙細嫩的足踝上全是指痕握痕。
    云禎養(yǎng)尊處優(yōu),衣食住行時時有人精心服侍,雙足自然也得到精心保養(yǎng),一點硬繭疤痕都不曾有,趾甲光潤,修剪整齊,握在手中柔軟細膩,肌膚光潔,秀致的足踝上咬痕宛然。
    他呆了一下,云禎回過神來一眼看到朱絳看著自己雙足發(fā)呆,眼神一落到腳上,瞬間也大為窘迫,迅速收回雙足拉過毯子遮蓋,滿臉通紅道:“那我暫時也沒什么事問了,等我明兒想好了再問問你。”
    朱絳也十分窘迫,岔開話題道:“我讓方路云去北楔接應云江寧了,若是他真的有什么,方路云在邊境多年了,接應他回來問題應該不大。”
    他心里卻在想,是誰?
    心里那酸溜溜一起來,幾乎就沒辦法壓下去,云禎皮膚薄,隨便用力些握一握捏一捏就有痕跡。這看起來也有幾日了,仍然未消,可知當時有多激烈……所以是誰?
    難道隨侍身邊?
    朱絳魂不守舍起了身,云禎只是擁著狐裘干巴巴道:“那你多留心些,你那里還有錢不,不夠找我要。”
    朱絳勉強道:“你哪里有什么錢?我夠的,那我先回去了。”說好了別無所求只求他健康的。
    云禎道:“行,明日就要準備大閱了,想來你也忙,九邊這邊你熟,有什么事記得悄悄和我說,你路上小心些,我叫人送你回去。”
    朱絳笑道:“好。”
    他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氣才壓下了心里的那些胡思亂想,起身看云禎耳根至脖子緋紅一片,顯然羞得厲害,但確然對自己已無綺念,他可在自己跟前以親厚隨意的姿態(tài)相見,卻絕對不會再與自己重蹈覆撤,他們夫妻緣分已斷,如今能做兄弟,已是他寬宏大量。
    “一山如畫對清江,門里團圓事事雙;誰料半途分析去,空幃無語對銀缸。”
    這支還是懵懂之時,與云禎在文昌帝君廟前抽的簽文,那時候不知底里,還歡歡喜喜拉著云禎求簽,卻不知讖語早定。
    心下空落落地離開了房間。
    云禎裹著狐裘縮在榻上,確認朱絳走了才滿臉通紅露了腳出來,這幾日他都是在路上,偶爾也就是洗洗腳擦擦身子,沒有非常在意自己身上的痕跡。
    如今看到,不免又想到了臨行前夜皇上的一舉一動,手腕腿上仿佛都還有著皇上有力雙手握著的觸感,還有那唇落在肌膚上猶如羽毛一般的觸感,身上每一處遍布的痕跡,都宣告著皇帝的占有,仿佛拓疆開域,連心上都被牢牢刻下痕跡。
    才離開幾日,就想陛下了,他狠狠抱著手里的狐裘,仿佛在抱著陛下矯健身軀一般,臉色通紅,嘀嘀咕咕在榻上翻了幾個身,才怏怏起了身,想著朱絳適才說的話,慢慢寫了一封信來,封了鴿竹,傳信出去給江寧,才算乏困入睡。
    第二日云禎歇了一日,只在九軍都督府里的議事廳內,召集了各軍鎮(zhèn)提督,查問軍情,丁岱也將近年來的一些錢糧軍餉軍需備辦等拿來給云禎看。
    云禎翻了翻,丁岱笑道:“最近這一年調動頗多,兵部這邊也著意調了不少軍餉軍糧,各地屯田也勉強有些成效,只是天氣寒冷,地半沙磧,不好種植,只能勉強種一些耐寒作物如靡子、黃粟之類的,收成欠佳,不過也勉強能自給自足。如今在邊境招民開荒,如開荒成功,可免租賦十年,也頗見些成效。”
    云禎翻了翻,心下疑惑道:“我記得去歲松江府受了臺風,民房垮塌,堤壩崩毀,死傷無數,戶部緊急派了官員去救災,國庫也很吃緊……”這軍需上頭,去年開始卻開支十分巨大,顯然邊軍原本空虛,忽然招兵、制甲、修城墻邊備、筑武器,這一下子耗費甚巨,戶部怎可能會給這許多錢?
    丁岱道:“是,去歲軍餉這邊一直很是吃緊,皇上從內庫撥了銀子給這邊,補足的。”
    內庫也并不寬裕,皇上一貫十分儉省,云禎熟知皇上的底里,他疑惑看了眼丁岱,楊東甫一旁笑道:“皇上著實是遠見卓識,恩恤九邊,咱們九邊將士都心中感奮,這一年來人人奮發(fā),莫不踴躍爭先,報效皇恩。”
    云禎看其他官員也在,也沒有細問下去,只是又一項一項翻了慢慢問楊東甫。
    楊東甫看他虛心謙和,卻每一問都在關節(jié)上,漸漸被他問得冷汗頻出。所幸自從軍制改了以后,這軍餉軍需,皆由鎮(zhèn)守內官直接撥付到各個軍鎮(zhèn),總督府這邊一點兒沒能截留,因此倒也沒有什么情弊馬腳被抓到。
    只是這位云侯爺年尚未及弱冠,卻目光犀利,記性甚好,仿佛十分了解九邊,下屬有一位提督回話之時太過緊張,說錯了地名,他卻立刻就發(fā)現了,多問了兩句那提督才汗如雨下地承認自己說錯了地名,這云侯爺倒也未責怪,只是笑著道:“我是說,棠關明明附近無堤壩,如何倒有河工兵役開支,果然是記錯。”樂文小說網
    前邊一連幾個提督被一連發(fā)問得汗涔涔,公良越在下首越發(fā)坐如針氈,反復在心中默誦自己管轄內的兵事,悄悄捅了捅一旁的朱絳:“一會兒鳳舉不會也給你我難堪吧,你看他問得這樣細。”
    朱絳原本正在出神的,聽他說尚未回神:“啊?都是些基本的兵事吧。”他盯著上頭的云禎意氣風發(fā),神采飄逸,心馳意奪,一個個端詳他身旁的侍衛(wèi),猜疑著是什么人能得以近身,吉祥兒這般單純,不會被人騙吧?
    公良越看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狠狠掐了他一把:“我就不信你都記得?這些都是主簿師爺做的事,我們平日只管管訓練帶兵還不行?”
    朱絳悄聲道:“皇上對這些都能如數家珍,你提督一方軍鎮(zhèn),也敢丟給師爺主簿?”
    公良越嘩的一下汗都出來了,卻見上頭云禎看向他們,笑著問道:“公良將軍?輪到你了。”
    公良越戰(zhàn)戰(zhàn)兢兢起了身,云禎含笑著問了他幾個問題,所幸公良越都記著,好歹順順當當問完了,又輪到了朱絳,朱絳倒是對答如流,云禎問得頗細,朱絳卻早已熟記心中,一點未誤,總算九鎮(zhèn)提督都問了一輪,云禎又和楊東甫對了一下明日大閱的流程,才算散了。
    云禎卻留下了丁岱,追問皇上內庫哪里來的錢。
    丁岱看他眼神知道瞞不住,只好笑道:“皇上賣了些私產——原本也地段不好,又都在江南舊都那邊,離京又太遠了,本來不好經營,倒養(yǎng)肥了一桿奴才在那邊作威作福,侯爺您可不知道呢,那邊留了不少奴才打理,因著主子不在,只管一層層中飽私囊,每年消耗不少,皇上早就不喜,便讓老奴私下處置了。”
    云禎心下卻詫異,賣私產!皇上手里的私產,多半就是歷任先祖留下的皇莊以及太后留給他的私產,談氏又是數一數二的世族,太后當初的陪嫁只怕豐厚之極,又只有皇上一子,必然都給了皇上,鋪子莊子田地,應該多在江南舊都那里,那邊土地肥沃,物產富饒,哪有不好經營之理?
    丁岱還在絮絮叨叨:“侯爺是代天巡狩,須得注意安全,也不知道高信那小子安排的人周到不周到,平日里只任由你胡來……”
    云禎道:“丁爺爺過來辛苦了,我看這邊天氣苦寒,街上也不甚是熱鬧,不如還是早日回京城吧。”
    丁岱道:“我看這邊疆安寧得很,我出來養(yǎng)老不知道多愜意——皇上應你,肯定也是說若是戰(zhàn)起才召老奴回去掌京營,侯爺莫要哄老奴了,這一時半會還沒戰(zhàn)事,我還能享福呢,清閑自在,還有人送錢花。”
    云禎笑了:“誰給您送錢呢。”
    丁岱笑嘻嘻:“這兒是晉王的封地,晉王給我送了不少好東西,遲些你帶一些回去給皇上,有好幾副古畫和詩本,皇上啊一準兒喜歡!”
    云禎點了點頭:“好,我也找時間去看看姬懷盛。”
    丁岱道:“你這一出來萬事小心,莫要貪玩,這天還冷著呢,我看你身邊就沒個知輕重的人,皇上也偏著你,被你哄幾句就昏了頭,真的放你出來,不在京里好好陪著皇上,來這邊吃沙子作甚呢。皇上如今御體可安?”
    云禎嘻嘻道:“您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就知道您心疼皇上著呢,還是留在他身邊天天看著他不好么。”
    丁岱白了他一眼,起了身:“侯爺還有什么問的?沒有我先回去了,還有幾項錢糧盯著發(fā)放。”
    云禎起身親自送了他出來,心下的謎團卻越來越大。
    第二日天氣晴朗,天藍得猶如琉璃一般,一絲云都沒有,果然是個校閱點兵的好天氣。
    云禎與楊總督、丁岱以及軍鎮(zhèn)各將軍、晉地巡撫、大同地方官員等一并都穿著官服,先在祭壇祭天,宣讀了圣旨,領會了皇恩浩蕩,這才在號笛聲中坐上了閱兵臺,登臺閱視。
    但見下方旌旗招展,馬步官軍進入校場,演練各種陣法,這是第一項演習,閱陣。
    云禎凝目而視,果然看騎兵們個個裝備精良,氣勢如狼似虎,演練陣法也極為精熟,隨著軍旗號令,進退自如,訓練有素。陣法演練后是閱射,各軍鎮(zhèn)挑選出來的射手,騎馬進入校場,每人射三箭,然后下馬再射六箭,擊中者鳴鼓以報。
    云禎只聽到鼓聲不絕,果然也都操練精熟,射藝精湛。
    再接下來接連刀槍等單項武器演練后,輪到摔跤、舉重奔跑等競技演示,也是人人精神飽滿,看起來日常操練精熟,身上軍袍甲衣,也都是簇新锃亮的,武器裝備精良,不是一朝一夕能備辦下來。
    再聯系起昨日查問的,最近這一年來,皇上數次過問九邊軍備,又有專項軍餉,由丁岱備辦,另外還從南邊川渝等地調運糧草。
    云禎看著心里的疑竇越來越大。自己說北楔似有戰(zhàn)啟,一直是沒有根據的,事實上無論是章琰還是丁岱,其實都當自己是胡鬧,包括今日看楊總督的說法,顯然邊疆一直安寧,不像要打仗的樣子,若不是皇上這一年來多次督辦,絕沒有如今這般兵備齊整,操練精熟的樣子。
    當然,照姬懷素的說法,當初北楔幼主元釗就是個瘋子,加上當年在雍朝飽受□□回去的江寧,兩人心性不定,殺了長廣王,囚了胡太后,隨意發(fā)起了戰(zhàn)爭,十二部族首領不知因何原因,也支持了他們。
    但如今并沒有,碰巧江寧到了自己手里,碰巧他如今看著心性敦厚平和,在自己府上也沒吃什么苦,一切都顯得自己那點對北楔戰(zhàn)爭的懷疑是多么的無端,只像是一個孩子無端的囈語。
    皇上便是表面哄哄自己,也就算了……改軍制,是前世就做過的,皇上一直疑忌各省提督府權力過大,克扣軍餉,冒領軍需,欺上瞞下,欺壓地方,與地方官員、豪強世族甚至藩王勾連一起,于是成立軍機處。
    這幾年軍機處不斷合并各省提督府,云貴、桂粵、川貴渝等地合并總督府,又增派按察使,改土歸流,撤土司府等等,直接越過總督府,將軍餉發(fā)至軍鎮(zhèn),這些做法的確有效節(jié)約了開支,提高了朝廷對地方軍鎮(zhèn)的節(jié)制控制。
    但去年各地也是七災八難的,皇上特意賣了自己的私產,從內庫之處來支援補足九邊這邊的軍餉軍需,甚至還派了一直掌著禁軍的丁岱過來坐鎮(zhèn)總督府鎮(zhèn)守內官,要知道京畿防衛(wèi),何等重要?讓自己一個新手來掌禁軍,調出丁岱來九邊都督府坐鎮(zhèn),若只是哄自己安心,何至于此?
    缺軍餉,哪里都缺,云貴總督府不知上了多少次疏,要銀要兵要錢糧。那里四面夷狄,山勢狹隘,原本就匪徒眾多,土官們數量眾多,占山為王,賦稅往往收不上來,每年還得花不少銀錢撫恤。
    不止云貴,粵桂、湘楚、川渝等各地總督花了不少時間來彈壓這些土官土司,一旦改土歸流,必興刀兵,還要時不時剿匪殺敵,這幾年軍機處也著重都在這西南,占了兵部開支大頭,又還有南邊一代海盜倭害等,也耗費不好精力。
    也難怪九邊這里得不到什么內庫的銀,所以前兩世才一敗涂地,被北楔趁虛長驅而入,連下數城。
    皇上難道就為著自己開玩笑一般地幾句話,從內庫撥了銀子加強邊衛(wèi)國防?
    要知道若是沒有戰(zhàn)事,這些修好的城墻兵備,慢慢又會腐朽下去,這些砸了錢練好養(yǎng)好的兵,也會漸漸老朽退伍,日日消耗軍糧無數,這些軍鎮(zhèn)囤下的軍糧,也會腐爛掉,這些砸進來的銀子,也就白費了。
    這也就難怪文臣們和戶部極力克扣兵部開支,同樣捉襟見肘的國庫,銀子用在興修水利,修建道路,疏通運河,興建官學,撫養(yǎng)老幼,甚至救災買谷,哪一樣不比砸錢到邊疆養(yǎng)兵劃算?
    皇上是圣明天子,是要治天下的,不會為了自己一個紈绔胡亂說的幾句話便能如此,便是自己是皇后,也不會,他再寵自己,也不會拿國家大事來開玩笑。軍機處這幾年一直都在顧著西南,改土歸流,剿殺土匪,整治地方,收歸中央,這是實實在在會有賦稅進國庫的。
    派自己來九邊巡閱,這也并不是自己要求的,但正中自己下懷,于是高高興興的來了,如今看了兵備如此嚴整,軍糧充足,昨日問各軍鎮(zhèn),也都修了城墻,囤了糧草,每一樣皇上都想到自己前頭,安排得妥妥當當,沒什么自己需要擔心的。
    倒像是……特特派自己來這親眼看一次,安自己心一般。
    云禎忽然心中仿佛一道閃電劃過,安自己的心嗎?
    皇上難道知道自己一直在為北楔擔憂,因此特意讓自己來看一遍,仿佛在告訴自己,朕都安排好了,不要擔心。
    可是,自己真的不過只是開玩笑一樣的說北楔似有戰(zhàn)端,皇上為什么當真一般的掏了錢好好部署了,來安自己的心?
    校閱禮很快結束了,云禎笑著賞了宴,犒勞諸將士,又是一輪大宴,待到宴席散了,又要將將入夜。云禎卻再次叫人請了朱絳來。
    朱絳有些莫名,進來就笑道:“你不是明日就要去幾個軍鎮(zhèn)親身看看嗎?里頭就有我提督的軍鎮(zhèn),我還要趕回去準備布置一番,不然明日可要在你跟前丟丑,到底什么事急急召我來,明日見了再說也使得的。”
    云禎看著他,昔日的紈绔子弟,如今已是個沉穩(wěn)成熟的將軍,皮膚黑了些,但眉目輪廓深刻,眼眸堅定,嘴角含笑,帶著前世所沒有的男兒魅力。
    他是為何成為今日這個樣子呢?自請戍邊之時,他還是個什么苦都沒吃過,家里給他議親的紈绔兒,如今挎著軍刀的手,是當日投壺走馬的手,如今這穩(wěn)當充滿力量的長腿,曾經蹴鞠起來人人叫好。
    因為他帶了前世的記憶,他知道邊事要起,他寧愿戍邊贖罪,選了最靠邊疆的常林。
    所以,皇上為什么會做這些種種布置呢?
    一個答案仿佛在自己腦海里呼之欲出。
    朱絳看他只是打量他不說話,笑道:“怎的了?莫非上官有事要責罰末將?”他看云禎氣色有些不似前日,忽然也停了調笑,小心翼翼問:“怎么了?”
    云禎緩緩問道:“找你來是忽然昨晚想到,皇上為什么忽然升你的官兒?我記得去年,忽然升了你好幾級,我還專門給你寫了賀信。如今想來,你剛剛和河間郡王互毆沒多久,皇上對你也很是沒好印象,怎的忽然一下子給你連升好幾級呢。”
    朱絳唰的一下冷汗就冒出來了,勉強笑道:“這,我也不知道,想來是不是祖父找了皇上說情……又或者是我辦事妥當……我還以為是你在皇上跟前說了我好話呢……”
    云禎眼睛直直盯著他:“朱子丹,你昨天才和我說過,不會欺瞞于我。”聲音森然。
    朱絳渾身汗毛都起來了,恨不得立刻就暈過去,然而卻沒有,他只看著云禎冷冷盯著他,開口問他:
    “皇上,是不是已知道你我前世之事。”
    朱絳臉上僵硬,什么都說不出來。
    云禎卻已知道了答案——這憨貨在自己跟前尚且如此不濟,在皇上跟前一句話他都頂不過,怕不是三歲尿床都能被皇上全問出來。
    “什么時候。”
    朱絳一直說不出話來,云禎卻一直盯著他看。
    朱絳終于開口:“吉祥兒……饒了我吧,我真不能說。”
    云禎一言不發(fā),看著朱絳蒼白著臉地行了禮,顫抖著退了出去。
    他只覺得眼圈發(fā)熱,眼淚不知何時流了滿臉——教自己親眼來看看,就為了安自己的心,是嗎?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