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丞相好難
儲秀宮嬤嬤戰(zhàn)戰(zhàn)兢兢把話說完了, 就跪著請罪了,頭貼在地上,畢恭畢敬。
“奴婢沒伺候好各位秀女, 還請娘娘責(zé)罰。”
知知擺擺手, 沒追究的意思,道, “叫太醫(yī)院去看看。另外,秀女入宮也有段日子了, 過幾日我去看看她們。”
儲秀宮嬤嬤趕忙應(yīng)下,退了出去。
知知坐在那里, 情緒有些低落, 青娘悄無聲息進(jìn)來, 見狀捧來一盞熱茶, 輕聲喚她,“娘娘。”
知知接了茶盞, 卻沒捧起來喝,捧在掌中, 茶溫透過杯壁,傳到她的指尖, 有些灼熱,燙得她指尖有點疼。
青娘見狀, 又喚了句,卻沒喚她娘娘,而是以尚在閨中時的稱呼喚她,“六娘子。”
知知驀地回神,看見青娘擔(dān)憂切切的眼神,望著自己, 陡然為自己的多愁善感感到一絲難為情,打起精神道,“沒什么。”
頓了頓,又道,“我只是覺得,那些小娘子們,有些可憐。”
她心里很清楚,這些小娘子,七八成都是為了圣寵進(jìn)宮的,直白點說,便是來同她搶夫君的。她若心腸硬些,便該聽夫君的話,一勞永逸,叫那些年輕小娘子們知道,宮里不是容得下她們的地方,入宮便是自討苦吃。
偏偏她又覺得她們可憐,寄人籬下、膽顫心驚,都是家中寵大的小娘子,何時吃過這樣的苦頭?
可再覺得她們可憐,知知也不可能真的做點什么,難道真的把夫君拱手相讓麼,真的讓陸錚坐擁后宮佳麗三千麼?
那她更做不到。
說到底,她也只是個普通人,也有自己的私心。
她不知道陸錚打算何時動手,但前幾日那駱娘子的事情,著實激怒了陸錚,怕也就在這幾日了。
這事幾日后,知知去了一趟儲秀宮。
身體微恙的秀女倒已經(jīng)大好了,畢竟年輕,只是受了驚嚇,吃了幾日的藥,也就好了大半了。
知知遂安心了些,又同儲秀宮嬤嬤問了會兒話,對秀女們的性情知曉了個大概。
這一批秀女不算太多,也就幾十人而已,知知索性留在儲秀宮,通通見了一面,挨個問了幾句話。
生得貌美還真有些,性子溫順和善的也有,拘謹(jǐn)?shù)摹⒋竽懙摹⒒顫姷摹魇礁鳂拥拿廊藘海吹醚刍潄y,心道,難怪前朝廢帝這樣沉迷女色,連她一個女子看了,都覺得賞心悅目。
看過秀女,知知從儲秀宮回麒麟臺,還未進(jìn)門,便見殿外的青娘在四處張望著,似乎是在等她。
見了她,青娘便上來了,輕聲道,“陛下今日回得早,問娘娘去了哪里,奴婢說娘娘去了儲秀宮。”
青娘有時性子便是如此,過于謹(jǐn)慎,這大抵也是她多年以來獨身一人養(yǎng)成的習(xí)慣。
就如陸錚問話,知知相信,他只是見自己不在,隨口一問,問過了便也罷了。青娘卻覺得不妥,會眼巴巴在殿外等她,就為了把這事提前和自己通氣。
知知并不怪青娘,有時候雖然也覺得困擾,但也曉得,她是為了維護(hù)自己。
其實她自己過去何曾不是這樣的人,對誰都留一分余地,不付出全然的信任,因為害怕被傷害,因為在江府時見慣了阮氏同妾室之間彼此算計。
夫妻之間親密無間、不分你我這種關(guān)系,知知在出嫁前,從未這樣天真地幻想過,她只是有自信,無論嫁給誰,都能保證夫妻相敬如賓。
她生得姿色不俗,男子天然對美色沒什么抵抗力,加之她表現(xiàn)出來的柔順和溫柔,只要為正妻,她確信自己能做到夫妻和睦。等有了屬于兩人的孩子,夫妻間的聯(lián)系便更加牢固了。
這是她在嫁人之前,乃至嫁進(jìn)陸家一段時間內(nèi)的想法。
雖隱秘不曾為外人道也,但她的的確確是這樣想過的,如何去經(jīng)營夫妻間的關(guān)系。
可現(xiàn)在,回想起以前的想法,她忍不住覺得,那樣活著雖也是一種活法,但未免太累了。
夫妻乃是至親之人,彼此卻不能坦誠相待,仿佛戴著一張面具生活,喜怒哀樂都不能真實表達(dá),那樣的生活,她以前過得很習(xí)慣,如今卻是想一想,都覺得心里害怕了。
正胡思亂想著,門滋啦一聲開了,陸錚從里走出來,見她站在門外,面上露出幾分微訝,“怎么不進(jìn)來?”
說著,朝她伸出手來。
知知將手遞過去,陸錚便牽了她的手,兩人進(jìn)了屋。
身后有宮人將門掩上,一殿的宮人俱被關(guān)在門外,隨著那逐漸變小的門縫,看著帝后二人相攜而去的背影。
今日的知知比平日里沉默了些,陸錚抬起眼,認(rèn)認(rèn)真真看著妻子的眉眼,倒不似受了委屈,便猜想著問道,“去了儲秀宮一趟,不高興了?”
知知怔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陸錚以為她在吃那些秀女的醋?
陸錚見她不答,還以為自己猜中了,語氣微微緩和,稍柔了幾分,道,“我一個都不會納的,我保證,連看都不看一眼,好不好?”
說著,輕笑了一下,抬手勾起手指,輕輕碰了一下知知的鼻尖,含著濃濃的笑意,打趣道,“朕的皇后娘娘是小醋壇子。”
知知無言,張張嘴想解釋,又覺得沒什么可特意拿出來說的,索性便紅著臉,認(rèn)了醋壇子的名號了。
反正皇帝陛下也只會在私底下調(diào)侃兩句,看那神色,倒仿佛巴不得她能醋一醋。
陸錚見“哄好了”妻子,龍心大悅,當(dāng)皇帝的人麼,多少有點天下唯我獨尊的霸道想法,想一出是一出,是常有的事情。
瞥見榻邊窩著、睡得正香的那只白色大貓兒,陸錚忽的來了興致,抬手硬生生把貓兒摸醒了,然后就拋下不管,興致勃勃同知知道,“宮里悶,過幾日帶你去圍獵。”
被鬧醒的大貓兒氣得伏下身子,尖爪抓撓著身下的圓墊,喉嚨發(fā)出貓科動物特有的嗬嗬聲,看那樣子,似乎是很想給手欠的天下之主,來上一爪子。
知知見狀,忙順著大貓的后背替它摸了摸,柔聲道,“乖,阿白,出去玩兒罷。”
叫阿白的大貓兒,原本是只野貓,能上墻能上樹,能捉老鼠能偷肉,日子過得逍遙自在。偏偏有一回叫皇帝陛下給瞧見了,想起自家皇后娘娘似乎挺喜歡這些小畜生的,再一看白貓兒那臃腫的身軀,深深覺得,估計是揣了崽的母貓。
難得好心一回的皇帝陛下,令宮人把白貓捉了,還十分喪心病狂給命宮人給貓洗了澡,就叫人送麒麟臺來了。
被賦名阿白的大貓兒似乎也習(xí)慣了,只是對于這個一見面就把它威武雄壯認(rèn)成懷孕的老眼昏花的皇帝陛下很是瞧不上,只一心黏著貌美如花的皇后娘娘。
阿白甩甩大尾巴,眼神兇狠看了眼吵醒它的男人,又扭頭蹭蹭知知的手,黏糊糊從喉嚨里吐出一句甜美的“喵嗚”,然后便頭也不回邁著沉穩(wěn)的步子,朝外走了。
為什么一只貓的步子能看得出沉穩(wěn)不沉穩(wěn)呢?
大概是因為它那快要蹭到地面的肚子吧……所以,被認(rèn)成揣崽,也不能說是陸錚一人的錯麼。
陸錚還不至于同一只小畜生計較,隨口道了句,“這貓越來越胖了,叫青娘她們少喂點吃的。長成這幅樣子,也不怪我以為是只揣崽的母貓。”
知知扶額,想起那段時間因為陸錚的一句話,被強行按在窩里養(yǎng)胎,足足肥了一圈的阿白,無奈地笑道,“夫君別惹阿白了,它如今見了你就躲了。”
陸錚滿不在乎,“反正我也不招這些小東西的喜歡。”
知知又道,“夫君怎的想起圍獵了?”
又回到了先前的話題,陸錚來了興致,“自打入了射陽,便沒帶你出去玩過。借這次機會,帶你出去走走。”
“帶上廷哥兒和珠珠。順便把鴻哥兒幾個也叫上。”
見陸錚這樣有興致,知知自然含笑應(yīng)下。
過了幾日,便是去圍獵的日子。
宮中諸事交給了管相,管鶴云如今那叫一個忙,里里外外的事情都要管,好在他這人前半輩子閑夠了,不怕忙,就怕自己沒事干,還歡歡喜喜送帝后一行人出宮。
殊不知。幾日后,叫苦連天的就輪到他了,可惜,一國之相也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眼下還樂呵呵地送皇帝陛下出門。
帝后朝圍獵的圍場去了,圍場在西山,這么大的陣仗,馬車走得又極慢,來回路上便要各一日。
加上要在圍場待幾日的緣故,這次出行算是陸錚登基以來,第一次正經(jīng)出宮。
這邊管鶴云剛送走帝后一行人,正準(zhǔn)備回內(nèi)閣去看折子,自打陸錚特設(shè)了天聽閣,取意為可直達(dá)天聽,全天下便有無數(shù)的折子入了射陽。
其中雖大部分不值得一看,但卻多少能尋出一些有價值的。這回江南有個書生遞的折子中,寫的江南水田種植法,管鶴云看了便記在心里了,正興沖沖打算叫人在射陽找水田試行。
管鶴云還未走到內(nèi)閣,迎面匆匆跑來一個太監(jiān),驚慌失措,見到他便大喊,“管相救命啊!”
管鶴云一口氣提了起來,“出了什么事了?”
太監(jiān)大喘氣幾口,“有人闖進(jìn)陛下的勤政殿了,被捉了個正著,求管相給拿個主意!”
管鶴云神色一厲,勤政殿豈是能容外人隨意進(jìn)的地方,那可是陛下辦公之所,除去麒麟臺,最為重要的地方!
“帶路!”
兩人匆匆而至勤政殿外,管鶴云打老遠(yuǎn)便看見勤政殿外重兵把守,侍衛(wèi)雪白的利刃俱出鞘了,可見形勢之緊張,氣氛之壓抑。
他走近后,一番問話,然后就傻眼了,闖進(jìn)勤政殿的,不是什么外族派來的探子,或是其它什么,居然是個女子。
準(zhǔn)確的說,是個想要自薦枕席的秀女。
對,就是數(shù)月前住進(jìn)儲秀宮的那批秀女中的一個。
管鶴云:……合著陛下留我在宮里,就為了這事兒?
這個丞相,當(dāng)?shù)锰y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