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戲臺上已經(jīng)熱熱鬧鬧地奏起鼓笛弦樂,戲臺下觀眾席一片烏泱泱的人影,一邊嗑著瓜子喝著茶水,一邊等著好戲開場。</br> 觀眾群體的組成非常復(fù)雜,最前面都是一二十歲打扮得時尚可愛的女孩子,后面卻又是穿著棉襖棉褲包著頭巾笑容純樸的老人們,差異極大的兩個人群此時卻構(gòu)成了一個十分和諧的畫面。</br> 戲文沒有什么新內(nèi)容,吹吹打打熱熱鬧鬧,唱著幾百年不變的墨縣鄉(xiāng)間民事,真正看得津津有味的都是些老人,女孩子們都在激動忐忑地等著他們心愛的偶像出場。</br> 本來墨里對于她們來說觸手可及,就算墨里高冷地從來不和女孩們交流,也仍舊離她們的生活很近。</br> 他和她們在一個縣城里長大,并且仍舊在一個縣城里生活,說起來很近的鄰居突然成了遙不可及的明星,并且多日不曾出現(xiàn)在她們最熟悉的戲臺上,如今乍然再見,心情自然不可同日而語。</br> 墨里穿戴好了戲服,化好了艷麗的狐仙妝容,抱臂倚在隱蔽處的柱邊,一同看著戲臺上的節(jié)目。</br> 到S市和娛樂圈里歷練一場,墨里對于時下觀眾的喜好也有了直觀的了解。</br> 跳出以往的局限,他現(xiàn)在可以比較客觀地作出論斷,臺上這些老套的、甚至有些粗俗的鄉(xiāng)間戲文,是不可能推廣到墨縣以外的地方的。</br> 盡管它們有著悠久的歷史,也有著不凡的文化含義,但是,不夠美。</br> 好萊塢制作精良的大片,如果不夠“美”,都吸引不到中國觀眾的青睞,何況其他?</br> 中國的觀眾就是一群耿直的顏狗。</br> 墨里輕輕地點著自己的臉頰,明明才華橫溢,他卻只能靠臉吃飯,真是——怪難為情的。</br> 一陣壓抑的尖叫聲突然從觀眾席傳來,墨里循聲望去,原來是幾個粉絲發(fā)現(xiàn)了他隱在暗處的身影,一個個激動地咬著手死忍著沒有尖叫起來。</br> 墨里豎起手指朝她們噓了一聲,幾個女孩子連忙閉緊嘴巴不敢發(fā)出一絲聲音,激動得滿臉通紅。</br> 墨里都懷疑她們是不是會憋得暈過去,卻見幾人嘩地一起舉起一支支大炮,黑洞洞的鏡頭齊齊對準(zhǔn)了他。</br> “……”</br> 果然不能小看女孩子們追求美的力量。</br> 墨里掀簾子進了后臺。馬上就到他的節(jié)目了,他小聲地哼了幾句戲文,理了理衣襟長袖,走到上場門處侯著。</br> 伴著一陣從熱鬧變得悠揚的弦樂,小春在旁掀開門簾,墨里瀟灑邁步,踏上了戲臺。</br> 整個觀眾席頓時爆發(fā)出一陣掀翻屋頂?shù)暮艉敖泻寐暎芭欧劢z也終于不用壓抑自己,盡情地尖叫起來。</br> 直播的鏡頭忠實地記錄下了墨里時隔多年再次正式上臺的場景。</br> 比起在國色節(jié)目當(dāng)中的戲曲教學(xué),這里才是他的主場。墨里的眼中已經(jīng)沒有了臺下的觀眾,也沒有了一直以來費盡心思維持戲班的汲汲營營。</br> 他的身心無比地放松,每一句唱詞,每一步動作,不需刻意表演,仿佛出自本能,樂班的音樂跟隨著他的唱腔,鼓點也踩著他的腳步。</br> 臺下有無數(shù)電子記錄設(shè)備對準(zhǔn)著他,以毫秒為單位,比肉眼更加無微不至地檢驗著他的表演。墨里無懼任何嚴苛的檢驗,因為每一個鏡頭的定格瞬間,都將紀(jì)錄他最美的模樣。</br> 比起網(wǎng)絡(luò)上流傳的那些早年間像素模糊的表演視頻,這還是墨里正式扮起的狐仙頭一次通過網(wǎng)絡(luò)推向外界。</br> 燕凜有些著迷地透過并不清晰的直播鏡頭看著戲臺上飄然的人影,不同的時間,不同的表演,卻讓他有一種重溫舊夢的旖旎。</br> 他有些后悔沒有和墨里一同回去了。</br> 可惜的是墨里的表演并不長,沒有搭檔演員,仍舊只是一段狐仙自己的獨白獨唱。下場時他利落地一鞠躬,半個字不多說,毫無眷戀地瀟灑離去,留下一個堪稱無情的背影。</br> 席間頓時發(fā)出不舍的喧嘩,卻也喚不回那人一個回眸,直播的彈幕里也是一片意猶未盡。</br> 有些人甚至有了怨言,簡短的表演,無情的背影,總讓人覺得對臺下觀眾似乎有些不屑的意味。</br> 君不見許多名角云集的大型歌舞劇謝幕時,演員無不對臺下觀眾深深鞠躬,有些人甚至淚灑當(dāng)場。</br> 那才是感恩觀眾的作法。這一位呢,表演正是讓人如癡如醉,他就戛然不演了,謝幕也敷衍,既無誠心,又沒禮貌。。</br> 于是圍繞著墨里是否誠心是否輕視觀眾,一群人又是好一番鬧騰。</br> 播主只能連連勸阻:“你們別吵啊,班主謝幕向來是這樣的。以前都是大師哥留在臺上對觀眾鞠躬陪笑感謝。班主演的是邪仙,怎么可能跟人好聲好語?”</br> “……什么叫欺負李少天?誰欺負他了?唉呀你們真是太能想了,我只是說事實。李少天是大師哥,誰敢欺負他啊。”</br> “……跟觀眾陪笑鞠躬就是欺負了?不是你們說的不鞠躬就是不禮貌嗎?話都讓你們說了。”</br> 魯伯路過,看到這個對著手機抓耳撓腮自言自語的家伙,拄著拐杖上前拍了他一下。</br> “大中,你干啥呢?鬼上身啦?!”</br> “唉呀魯伯,我忙著呢,沒空理你。”大中沉迷直播,不想搭理他。</br> “臭小子!”魯伯瞪了他一眼,眼巴巴地往他手機屏幕上瞅,“我聽你說什么李少天,那白眼兒狼又干什么了?他再對不起阿貍,我非得拿拐杖敲他!”</br> “魯伯!我直播呢!”大中總算還沒遲鈍到底,一聲慘呼趕忙把直播關(guān)了。</br> 只是已經(jīng)晚了,稍有延遲的直播畫面幾秒之后不可阻擋地把魯伯和他的話推向全網(wǎng)。</br> 在這個圈里,誰對不起誰的話題簡直就是核彈級別的禁忌,捕風(fēng)捉影尚且能讓粉絲斗紅了眼,何況這是由當(dāng)事人身邊人親口點燃的導(dǎo)火索。</br> 伴隨著那一段美侖美奐但是簡短得令人意猶未盡的表演紅遍全網(wǎng),網(wǎng)評毫無疑問地再一次爆炸了。</br> 燕凜:“……”</br> 李少天:“……”</br> 墨里:“……”</br> 天南海北的三個人,面對著這熱不可擋的網(wǎng)絡(luò)輿論,同時陷入了無語的境地。</br> 李少天的公寓里,方琳揮著手機對著同樣一臉嚴肅的李少天,無奈地道:“白眼兒狼,被辜負的少班主。好了,你又成別人墊腳石了。”</br> “不是阿貍故意的。”李少天皺起眉頭。</br> 方琳也懶得和他爭吵,只是道:“算了,又是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我都不知道處理多少回了。你自己也作好準(zhǔn)備,好事者拿來問你你怎么回應(yīng),畢竟這回是一個長輩當(dāng)著鏡頭親口說的。”</br> 方琳說著也很是無奈,揉著眉心:“這都叫什么事,難道還要把你師父再叫出來替你澄清一回?現(xiàn)在是不是只有你和羅綺云結(jié)婚的消息才能蓋過這一波輿論了?”方琳想要打趣,撇了撇嘴角,“就怕你這個白眼兒狼的稱號是一輩子拿不下來了,那個老頭子長得太德高望重了,你算是被他蓋章了。”</br> “他是戲班的老人。”李少天道。</br> 方琳聳了聳肩:“隨便吧。這下你和墨里的粉絲是徹底水火不融了,墨里也成氣侯了,人氣都是實打?qū)嵉模瑳]有花錢買的虛名。你可聰明點,別再給你師弟抬轎子了。不然你這形象我真是沒法經(jīng)營了。”</br> 李少天沉默了半天。</br> “給我定一張機票,我今年回家過年。”</br> ……</br> 網(wǎng)絡(luò)上,墨里的表演十分吸引眼球,一段直播里截下來的表演視頻被瘋狂轉(zhuǎn)發(fā),各大營銷號也相繼發(fā)表,溢美之辭贊不絕口。</br> 但是在每一個熱門微博下面,都有李少天的粉絲在組團地冷嘲熱諷,連墨里這樣心如止水很多年的佛系青年都有些郁悶了,因為這實在是一個不好解釋的烏龍。</br> 【李少天的小話筒:這算什么,一路踩著少天上位,現(xiàn)在終于圖窮匕現(xiàn)了么。原來少天所謂的大師哥的身份,就是在戲班里替他的好師弟當(dāng)牛作馬,討好觀眾啊?換衣間都要少天幫忙關(guān)門哦,這是拿大師哥當(dāng)看門小弟使喚呢?早先班主親自澄清少天的污名,現(xiàn)在用不著少天了,又來栽贓陷害,好人都讓你們做了,壞話都讓你們說了,很棒棒哦。墨家班,再見,再也不見。人做到這個份上,再扒著少天不放就難看了[微笑]】</br> ……</br> 如此之類的評論到處可見,和對他的贊美評價夾雜在一起,仿佛兩個互不干擾的平行時空,看上去真是有點詭異。</br> 周飛告訴墨里這是粉絲的戰(zhàn)爭,兩邊粉絲都有共識所以各說各話。</br> 墨里很納悶,他這個當(dāng)事人都看不懂這其中的暗流洶涌,這些粉絲是怎么達成共識的?這一個個的都是軍事天才啊。</br> 過年這幾天似乎全國網(wǎng)友都很嫌,兩人的粉絲大戰(zhàn)只是粉群糾紛,但墨里的表演視頻卻是實實在在火到全國的,和國民度很高的國色芳華節(jié)目相輔相成,很快就讓全國民眾都知道了這個長得很好看,唱戲很好聽的男孩叫墨里,小名叫阿貍。</br> #小名阿貍甚至還上了一次熱門話題,墨里都不知道這個名字又是怎么戳到群眾了。</br> 一夜之間似乎全部人都開始親切地叫他阿貍,仿佛一個個都是他的二叔二大爺,只有李少天的粉絲還管他叫墨里、墨班主。</br> 沒過多久,又傳出李少天和羅綺云甜密約會好事將近的消息。消息一出,很快就被頂上熱門,李少天的粉絲仿佛十分興奮,轉(zhuǎn)發(fā)祝福的同時還要暗戳戳踩一腳墨里這個捆綁李少天不放的前師弟。</br> 墨里幾乎有種錯覺,自己好像被她們當(dāng)成情敵一樣對待了……</br> 再不多久,墨里自己也被拖下了水,沒有辦法隔岸吃瓜觀火了。</br> 不知道是有人運作還是網(wǎng)友八卦,他和燕凜的緋聞又一次浮出水面,這一次甚至比上一回更加詳盡,不是簡單的捕風(fēng)捉影,還列出了詳細的時間線和交往范圍,仿佛要把這段緋聞板上訂釘。</br> 墨里眼睜睜地見識了輿論的洪流和巨大的不可控性,對于燕凜不讓他直播的英明決定表示由衷的佩服。</br> 可惜他沒能攔住,現(xiàn)在這個局面,墨里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br> 網(wǎng)絡(luò)上的事果真是雁過留毛,只要出現(xiàn)過就不可能消失,就算花再多錢壓下一回兩回,還是隨時會被人扒出來作文章。</br> “沒事,這點緋聞不算什么,我來處理。”燕凜在電話里安慰他。</br> 上次壓緋聞花的錢都打了水漂,燕凜也不太高興,這一次準(zhǔn)備干脆動用黑客了。</br> 墨里卻道:“晚矣。”</br> 燕凜:“???”</br> “我爸已經(jīng)看到了。”</br> 燕凜:“!!!”</br> “現(xiàn)在在給我張羅相親呢。”</br> 燕凜:“他敢!”</br> ※※※※※※※※※※※※※※※※※※※※</br> 凜凜,你要打你老丈人是怎滴</br> 感謝小投手們</br> 努力四個月后看結(jié)果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1-2200:30:53</br> 努力四個月后看結(jié)果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1-2200:31:08</br> 被子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1-2209:48:27</br> 靈陽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1-2300:36:58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