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卑微
溫盞微怔, 有些困惑,疑心自己聽錯。
她屏住呼吸,站在門邊。
但再往后, 商行舟他們, 沒順著這個話題往下聊。
那頭似乎很快說到別的, 商行舟漫不經(jīng)心站著,一只手隨意撥動貼在墻上的便簽紙,問:“什么時候?”
頓了幾秒, 又點頭:“端午對嗎?等會兒我問問你們嫂子。”
你們嫂子……
太久沒聽到這個稱呼了, 落進耳朵, 熟悉又陌生。
溫盞手指蜷曲, 又放松。
紀(jì)司宴他們大概又在打趣他。
溫盞聽不見, 但商行舟身上氣息很蓬松, 她聽見他輕笑:“行。”
然后掛了電話。
室內(nèi)陽光很輕柔,商行舟放下手機,手指夾著小飛鏢,手腕用力,“啪嗒”一聲輕響, 磁鐵吸附到墻上的金屬靶盤。
他折身回來。
似乎知道她在這兒,他眼底漾著笑,邁動長腿,徑直朝她來:“你過來了?剛紀(jì)司宴他們說要來看我, 被我勸退了,我嫌他們吵。站著累不累,坐會兒?”
溫盞沒說話,他攥住她的手腕,拉著她在沙發(fā)坐下。
這姑娘穿米白色的衣服, 像一團小小的云,好像輕輕一拽,就會落進人懷里。
小茶幾上,透明茶壺里在煮茉莉花,水開了,咕嚕咕嚕冒泡泡。
商行舟單手拿起一個小杯子,翻過來,修長手指落到水壺手柄,給她倒水:“不過他們倒是提醒我了,我晚飯之前回趟家,得拿點換洗衣服。你想在醫(yī)院等我,還是跟我一起去?”
他這幾天的衣物,還是剛住院時,好心的朋友給他送來的。
他一直沒顧上回趟家。
溫盞不假思索:“跟你一起。”
商行舟笑意飛揚:“好。”
——好乖。
他有點心酸地想。
她現(xiàn)在是情緒上頭腦子不清醒,才這么黏他,等她情緒正常了,會不會就一腳把他踢開。
得珍惜現(xiàn)在的日子。
商行舟沒耽擱,一邊換外套,一邊聯(lián)系車。
溫盞穿好鞋坐在門口等他,后知后覺地,有點奇怪:“你爸爸……商叔叔,這幾天,都沒來看過你嗎?”
“來過。”隔著一道虛掩的門,商行舟窸窸窣窣脫病號服,“也被我給勸退了。你當(dāng)時在午休,沒跟他撞上。”
這事兒,溫盞要是不提,商行舟是打算忘記的。
那天,溫盞剛搬過來的時候,吃完飯,就有人來敲門。
商行舟煩得不行,他是在住院又不是在度假,病房熱鬧得跟過年一樣。
但考慮到她在休息,他還是起來開門。
一抬眼,正正撞見筆挺的藍色軍裝,以及軍裝之上,那張一如既往平靜的臉。
他穿得很正式,身邊跟著個提果籃的小士兵,叫他:“商行舟。”
商行舟微頓,抵了下腮,單刀直入,問:“組織慰問?”
商銳沒說是也沒說不是,示意小士兵將籃子放下,下巴微抬:“身體怎么樣?”
商行舟站直,給他敬個禮:“托您的福,恢復(fù)得還行。”
商銳忽然也失語了。
他倆一直沒什么好說的,到了現(xiàn)在,依然如此。
沉默了下,商銳吩咐小士兵:“你先去門口等等。”
關(guān)上門,他折身回來,目光從頭到腳打量商行舟,確認了他的兒子目前從外表來看完好無損,才說:“我聽說,你又把人家家姑娘騙走了。”
商行舟樂壞了,扯著唇角笑:“溫盞那個媽,除了去找你告狀,她還會干別的嗎?”
商銳坐下:“說的什么話。你今年幾歲了,在戀愛和結(jié)婚的事情上,就不能正經(jīng)點?”
商行舟吊兒郎當(dāng),關(guān)上門就沒外人了,他也不打算給商銳什么好臉色:“別人不知道,您是看著我長大的,您還不了解我嗎?我再怎么,也就這樣了,從小到大,就不是什么正經(jīng)東西。”
商銳沒接茬。
好半晌,問:“陶也一直沒醒?”
商行舟手指微頓,散漫的笑意一瞬收斂,撇開視線,低聲:“嗯。”
房間內(nèi)安安靜靜,只剩兩人的呼吸。
商銳想來想去,到最后,也只是說:“那你照顧好自己。”
他來坐坐,很快就走了。
在病房里待的時間,還沒有溫盞午休睡一覺的時間長。
商行舟現(xiàn)在長大了,獨立之后,能把自己從父子關(guān)系里剝離出來,不再去糾纏商銳,也不糾結(jié)“為什么我跟他的關(guān)系是這樣的”。
但溫盞不太能理解,她皺皺眉,覺得他有點可憐:“那你應(yīng)該讓涂初初他們來的。”
商行舟套好衛(wèi)衣,將放在外面充電的手機拔下來,低笑:“怎么?”
溫盞說:“至少有人能給你一些情感關(guān)懷。”
兩人并肩往外走,春日陽光和煦,不少人推著輪椅,在樹蔭下散步。
溫盞原本想給商行舟也弄一個,被他拒絕了。
拒絕理由是:“硬漢不需要這種東西,我并不柔弱。”
他左腿不太靈便,醫(yī)生說想恢復(fù)還得再過段時間,溫盞去扶,也被他婉拒:“我們走慢點就行。”
所以兩個人走得很慢。
風(fēng)輕柔地吹在臉上,商行舟問:“你為什么覺得我需要情感關(guān)懷?”
溫盞說:“人都需要。”
商行舟嘴角一扯,笑得漫不經(jīng)心:“那這個事兒不需要他們,你來就行。”
“嗯?”
“別讓我追了,現(xiàn)在就跟我復(fù)合。我鐵定立馬就什么毛病都沒有了,恢復(fù)得比誰都快。”
“……”
溫盞腳步停了停,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
兩人從醫(yī)院花園中穿過去,頭頂綠意纏繞,圓形的光斑落下來,在腳邊游移。
她的目光很安靜,又是真真切切地在困惑。
商行舟忽然就有點心虛,伸手牽她,低咳:“要不你還是扶一扶我?怎么這么看著我。”
“沒有。”她沒推開他的手,悶聲,“覺得奇怪。”
“怎么?”
溫盞有點不知道怎么說,糾結(jié)了下,問:“你是真的想跟我復(fù)合?”
她現(xiàn)在聽力下降,耳朵里很多雜音都消失了,由于感知不到外界噪音,自己說話的音量就也跟著降下來,變得很輕。
柔軟的,輕盈的。
羽毛一樣在心里撓。
商行舟聲音沉啞,急忙回:“當(dāng)然,我總不至于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
溫盞兩只手落在他小臂,他穿一件單層衛(wèi)衣,黑色工裝長褲,身形很高大,并沒有將力氣都卸在她身上。
隔著薄薄的衣服,她感受到他小臂的肌肉,以及噴薄的、男性的熱氣。
她垂下眼,沒說話。
商行舟心里忐忑,又不敢纏著她問太多。
兩個人上了車,司機開車穿過四五月北京城搖曳的樹影,將車停在小區(qū)門口。
外來車輛只能開到這里了,溫盞被商行舟牽著下車。
想了一路,才終于很認真地,低聲說:“但你以前,就挺喜歡開玩笑的。我后來總覺得,你喜歡我,也不一定是真的。”
所以后來分手,她又問了他一遍,你喜歡過我嗎?
他喝醉酒,眼睛里好像有星辰大海,望著她,避開了那個問題。
溫盞也很難判斷,喝醉酒到底會讓人變得更誠實,還是會讓人變得不清醒。
但她總有一些理想化的想法,比如,希望對方,無論清醒還是不清醒,都堅定地告訴她:
喜歡的。
我喜歡你。
商行舟愣住:“以前沒聽你問……不是,這個事情,我可以解釋的。”
“當(dāng)時情況比較復(fù)雜,一個是我喝了酒,另一個是,我剛在機場送你去上海,我爸就把我叫走了。”他垂眼看她,聲音徐徐地,低聲解釋,“他說你媽媽去找了他,讓他想辦法叫我倆分手,我沒答應(yīng),跟他吵了一架,然后——”
“商行舟!”他話沒說完,背后傳來一道清亮輕快的男生喊聲。
溫盞回頭,和煦春光里,眼前一花。
感覺一個高個兒男生,小旋風(fēng)似的沖過來,在要撞上來的前一秒,急剎車停下來,興奮得不行:“真是你啊商行舟!你沒死啊商行舟?”
商行舟下意識拉著溫盞,往身后拽了拽。
下一秒定了神,認清來人,眼里那股吊兒郎當(dāng)?shù)纳⒙艃海幌伦佑制饋砹耍骸罢f多少遍了,喊哥。你嘴里這什么話,有沒有禮貌?”
溫盞站穩(wěn),偏過頭,看向來人。
高中生,正抽條的年紀(jì),個子很高,頭頂頭發(fā)顏色有點怪,估計是染成彩色之后又被染黑了,不知道拿什么定過形,豎起來兩個小小的尖角。
嗯……
像長頸鹿的接收器。
長頸鹿笑嘻嘻:“我這不是關(guān)心你?早上還在新聞看見你了呢,給我媽嚇壞了,催我打電話問問。我打了好多,你電話一直打不通。”
商行舟一被打斷,剛想解釋的情緒也斷了,微瞇起眼,周身浮起暴躁的氣息。
“我跟我媽說你估計沒事,她還不信,現(xiàn)在你看吧,特種兵就是不一樣啊,你不是上周才剛被炸過,這周就能下地跑了?不過你旁邊這漂亮姐姐是誰啊,她長得怎么那么像你前女友……”長頸鹿一頓,眼睛慢慢亮起來,“漂亮姐姐!”
溫盞:“?”
商行舟身上氣息更危險,攥著溫盞往身后拉。
“你記得我嗎?你一定還記得我的!”長頸鹿毫無眼力見兒,繞著圈過來問溫盞,“我就當(dāng)時商行舟那個鄰居!就是我離家出走被他拎著扔回家,后來他經(jīng)常來我家給我講題,你倆鬧分手的時候你來找他,我還告訴你他天天出去喝大酒那個!那個鄰居!”
溫盞:“……”
怎么會有人做自我介紹,加這么長的前綴,恨不能回憶完自己的半生。
但經(jīng)他這么一說,她還真想起來了。
這小孩長得好快,她遲疑:“你現(xiàn)在……讀中學(xué)?”
長頸鹿亢奮:“對!”
三言兩語,他招呼倆人:“你們急著走嗎?去我家吃飯吧,我媽在家呢!她做飯可好吃了!”
他太熱情,溫盞索性沒拒絕。
商行舟有點納悶,抵了下腮,進門前一秒,忽然攥著她細白手腕,往回一拉:“溫盞。”
她腳步頓住,茫然地轉(zhuǎn)身抬眼:“嗯?”
“我發(fā)高燒,你來家里找我那回,這小屁孩,跟你說——”他琢磨出點兒不對,納悶地瞇起眼,“我天天出去喝酒?”
溫盞點頭:“嗯。”
商行舟無語:“我沒老是出去喝大酒。”
溫盞想了下,糾正:“他當(dāng)時說的是,你經(jīng)常跟朋友出去喝酒,喝通宵。”
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商行舟長嘆:“我也沒有。”
溫盞不說話。
商行舟嘆息,板正她的肩膀,啞聲:“來,看著我眼睛。”
溫盞乖乖點頭:“好。”
他垂眼跟她對視,很正經(jīng)地,低聲解釋:“我以前讀書時,確實會跟紀(jì)司宴石一茗他們?nèi)ゾ瓢桑也辉谕忸^過夜,也從來不會喝酒喝到失智。我跟他們出去,主要是想跟幾個男生見面,但也沒有更合適的地方了——他們都不愛學(xué)習(xí),沒法約圖書館。后來紀(jì)司宴盤了店自己開酒吧,我們就沒再去過別的地方,要聚也都是去他那兒。”
紀(jì)司宴那個酒吧,溫盞知道的。
她又點點頭:“嗯。”
商行舟抵了抵腮,詞窮。
溫盞襯衫領(lǐng)口的蝴蝶結(jié)散了,他修長手指拿起兩根帶子,幫她重新系好,還覺得不夠,又聲音很低地,強調(diào):“我有時候,也會跟他們約出去打臺球,或者賽車,但我沒喝過陌生女孩的酒,后座也不帶別人。后來……后來跟你分手,酒我也沒再喝過了。”
溫盞張張嘴,靜默一陣,伸手來扶他:“我們進去吧。”
手指相碰,他上前半步,她的手腕被反攥住。
商行舟居高臨下,極具壓迫感的氣息鋪天蓋地,將她籠罩。
他目光灼灼的,捕捉她的眼睛,不允許她逃離:“溫盞。”
春日下午,陽光好像柳絮,一團一團的,明媚溫柔。
他嗓音微啞,又很鄭重,低低說:“我很乖的。以后去哪兒,我都跟你說,行嗎?”
跟你在一起之前,和你在一起之后。
我都沒有看過別人的。
你看看我。
你也看看我。
-
這頓晚飯,比溫盞想象中要更加……怎么說呢,熱鬧一些。
商行舟這些年跟鄰居關(guān)系似乎挺不錯,他不常回來,但鄰居阿姨一直惦記著他。
晚飯?zhí)袅怂麗鄢缘牟耍槐楸閱柤煽冢骸耙皇悄銈儸F(xiàn)在受傷,不能吃得太香,我就多放點辣椒了。你倆也是,等身體恢復(fù)好去雍和宮拜一拜吧,這么多年了還能在一塊兒,又一起經(jīng)歷這種事,肯定是修了很多世的緣分和福氣。”
長頸鹿叼著雞腿,瘋狂附和:“就是就是。”
溫盞靜靜想,小時候,這男孩跟他媽媽的關(guān)系,還沒現(xiàn)在這么好。
這些年過去,大家都變了很多。
她解釋:“阿姨,我跟商行舟,不是戀人。”
阿姨驚訝:“分手了?”
溫盞囧:“對,我們很早就不在一起了。”
商行舟從保姆手中接過水果盤,放下,長腿一邁坐進凳子。
聽阿姨說:“奇怪,沒聽行舟說過。那他這幾年,是在敷衍我們?每次問他什么時候結(jié)婚,他都說:女朋友在舊金山呢,要等人家回來,可不敢提戀愛結(jié)婚的事兒,看一眼別的女生,他都覺得對不起媳婦。”
溫盞微怔,轉(zhuǎn)頭去看,商行舟被粥狠狠嗆了一下,正埋頭咳嗽。
“媽。”長頸鹿忽然打斷,“你不記得了嗎?商行舟大學(xué)快畢業(yè)那段時間,有陣子,每天都不高興。我去他家里,他講完題也不跟我說話,就坐那兒發(fā)呆,我走的時候,他眼眶都是紅的。”
阿姨:“有這事?”
長頸鹿很肯定:“有。我還遇見過他坐在賣甜甜圈的店里發(fā)呆,坐到店打烊。”
溫盞聽得一愣一愣的,商行舟抵著腮,笑得咬牙切齒:“你怎么什么都見過,懂個屁?眼眶紅,那是老子過敏。”
“喔。”長頸鹿捧起碗喝湯,只露出一雙眼睛,陰陽怪氣的,“那我當(dāng)時替漂亮姐姐帶話給你,說她特別喜歡你,你高興得像一條傻狗,總是真的吧。”
商行舟:“……”
商行舟沉默地吃完這頓飯。
飯后,夜幕籠罩,星光璀璨。
兩人告別鄰居,回家拿衣服。
商行舟有陣子沒回來了,他平時大概也不常住,客廳沙發(fā)上蓋著防塵罩,他走過去掀開:“你坐,我去燒點水。”
溫盞趕緊:“不用麻煩了,不是就拿衣服嗎?拿完就走吧。”
“行。”商行舟腳步頓了下,又說,“但我冰箱里有汽水牛奶,是打掃衛(wèi)生的阿姨定期換的,你自己拿。”
溫盞:“好。”
她點頭了,商行舟走出去兩步,仍然不放心。
最后還是找出透明茶壺,翻出茶包,給她燒了水,才上樓去。
溫盞坐在沙發(fā)上,聽他踩在樓梯上的腳步聲,嘆息。
他好像真的把她當(dāng)成小朋友……
她有些無所適從,加上晚飯時聽了鄰居母子的對話,心里亂糟糟。
商行舟真的……喜歡了她很久嗎。
但是,為什么。
費元嘉喜歡她,是因為她數(shù)學(xué)很好;遲千澈喜歡她,也是在她工作之后。
為什么,商行舟會喜歡,小時候的,灰色的溫盞。
何況以前,從沒聽他提起過。
茶幾上水壺咕嚕咕嚕,溫盞盯著發(fā)呆,再回神,水已經(jīng)溢出來。
她趕緊拔了電源,到茶幾下去找抽紙盒。
拿出來時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抽紙盒底下還有個小紙箱,被帶著,一起摔出來,蓋子掉老遠。
“哎……”溫盞連忙低頭去撿,忽然頓住。
口罩。
掉出來的,是一沓玉桂狗口罩。
她愣了下,垂著眼一言不發(fā),將它們裝回去。
箱子里不止這個。
還有很多別的東西,小提琴松香,以及,棕色的皮革小馬。
那些過去的、與溫盞相關(guān)的東西。
承載著他小半生的回憶,被他收藏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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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dān)心溫盞等太久,商行舟上樓隨便拿了幾件襯衫衛(wèi)衣,疊起來收到包里,拎著就走下來。
客廳內(nèi)燈光溫暖,他下樓,看到溫盞乖乖坐在原地,沒動。
唇角忍不住一扯,低笑著叫她:“我弄好了。走吧,盞盞?”
溫盞背對著他,停了下,站起身:“好。”
隨手將什么東西,揣進口袋。
就他漫不經(jīng)心,掃過去的這一眼。
視線內(nèi),分分明明地,捕捉到她手里的物品。
商行舟頓住。
瞳孔驟縮,身體比意識先反應(yīng)過來,下一秒,長腿已經(jīng)大跨步走過去,堵住了她的去路。
溫盞埋著頭,差點撞在他身上。
男人居高臨下,肩膀很寬,胸膛像一堵墻,他的氣場壓下來,周圍空氣漸漸變冷。
他一只手落在她手腕,胸腔微微起伏,嗓音很啞:“還給我。”
溫盞抿唇,手壓在口袋里,攥著玉桂狗和皮革小馬:“你搞錯了,我沒拿你東西,只是想幫你扔垃圾。”
商行舟喉結(jié)滾動,聲音忽然啞得不像話,固執(zhí)地重復(fù):“還給我,那是我的。”
溫盞輕聲:“不是你的。”
商行舟沉默著,長久地望著她,目光深沉得像一片海。
他目光緊緊鎖定著她,近乎卑微地,啞聲說:“它不是垃圾。它是我的溫盞,送給我的。”
溫盞垂著眼,口袋里,手指無意識地蜷曲,捏緊皮革小馬。
“你不能這樣。”他落在她手腕處的手掌漸漸收緊,掌心燙得要命,又莫可奈何。他說,“我已經(jīng)沒有別的了,你不要把我的回憶也拿走。”
他好像在求她。
溫盞眼睛忽然又涌起熱意。
她閉了閉眼,將水汽壓下去,搖頭:“但是商行舟,人不能總活在回憶里。”
回憶?
商行舟苦笑。
他哪還有什么回憶。
那些與溫盞有關(guān)的往日,如白駒過隙,一去不復(fù)返了。
客廳內(nèi)一片寂靜,只有墻上掛鐘無聲在跳。
他沒放開她的手,很久,有些艱難地,澀然開口:“我爸說,‘人家姑娘大好的前途,別耽誤人家。之所以跟你在一塊兒,不是因為商行舟你這個人很好,而是她暫時還沒見過別的、更適合她的人,所以將就著,暫時喜歡你一下’。”
溫盞微怔,抬起頭:“你明明知道,不是那樣的。”
“確實,但要怎么說服自己?”商行舟下頜線條被燈光照得流暢硬朗,他撇開視線,聲音很低,狼狽地,沙啞道,“溫盞,我真的那樣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