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賽馬會(上)
“喲, 這不是樂山侯嗎?又來看賽馬?”
牛首山大營賽馬場的高臺上, 幾個紈绔子弟看到了這位臨川王府的侯爺,對著蕭正則一陣嘲笑。
“怎么,就準你們來看, 不準我來看?”
樂山侯蕭正則陰沉著臉,一臉不耐。
“喲, 哪能不讓侯爺看啊, 就是怕侯爺?shù)挠枚炔粔蜉數(shù)摹I蟼€月才輸了三十萬錢吧?您就是自己鑄錢、這么鑄也不夠用啊。”
王家的紈绔笑著刺了他一句,本以為蕭正則肯定要和他懟上, 卻不知道為何這蕭正則身子顫了一下,居然沒跟他杠上, 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去看馬去了。
他們都是世家公卿之后,雖然是紈绔, 那也是一等一的紈绔,若是以往, 他們肯定是不敢惹這位樂山侯的, 誰讓現(xiàn)在臨川王府要倒了呢?
以前蕭宏是極為受寵的, 哪怕干盡了混蛋事,蕭衍也對他依舊信任, 他被幾次罷黜又幾次復(fù)起,每年彈劾不下十幾次, 有些事是他干的, 有些是假借他名頭栽贓了, 無論是哪一種, 都動彈不到他。
連帶著蕭宏的幾個兒子,在京中也是橫行霸道,誰的面子都不給。蕭正剛和蕭正德也不知做了多少孽,有時候不免就和人對上。
大家都是拼出身的紈绔,憑什么我這紈绔就要讓著你那紈绔?于是這梁子就這么結(jié)下了。
以前臨川王府勢大,這怨氣就只能咽下,如今這臨川王府自上次“公主謀刺”之后就被皇帝冷落了,到現(xiàn)在蕭衍也沒批準蕭宏的求見,都快半年了,這從大梁建國起就是從沒發(fā)生過的事兒,任誰都看得出蕭宏要涼,此時不踩,更到何時?
幾個紈绔隨便打聽了幾句,知道這位臨川王府的侯爺壓的是上個月新得了“冠軍騎”的三號馬“紅印”,頓時笑嘻嘻地壓了二號“黃爪”和七號“飛白”,這兩匹馬和騎手最近狀態(tài)都很好,都是奪冠的大熱門。
馬文才的“賽馬會”操辦起來了,有皇帝的面子,第一次賽馬時就來了許多公卿貴族,還有被三皇子和祝英臺叫來的不少紈绔,這些人本來就好新鮮,突然多了這么個新鮮的玩法,一下子就入了迷。
第一次辦就大獲成功,皇帝又命得了冠軍的騎士在城中跨馬游街,還賜了不少財帛,于是這名聲就這么傳了出去,連帶著白袍騎里所有的騎兵都憋了一股勁,恨不得也能立刻光宗耀祖。
正如馬文才所,馬是男饒浪漫,見慣了牛車驢子和果下馬的建康人徹底被這風馳電掣的神駿所征服,戰(zhàn)馬在建康本就是稀罕物,所謂“玉鞍金絡(luò)過丹墀,骨相崢嶸毛亦奇”,愛上這場賽事的人也就開始追捧起名馬來。
本來白袍騎的賽馬會是一個月一次,這是欽點的賽事,也是最受建康百姓重視的賽事,得鄰一的“冠軍騎”有某大的榮譽,得到冠軍的馬也能得到最好的照料。
不過也有些觀者技癢、或是想要比一比自家的好馬,有時候就會如之前馬文才那般來這里賽馬,多是富家子弟或高官貴族派出家中的馬奴或騎手與冠軍比試,也有直接向馬文才挑戰(zhàn)的,被稱為“馬會”。
這種“馬會”不怎么正式,但因為要挑戰(zhàn)的必須要自帶彩頭,有些彩頭價值不菲,漸漸的也引起不少饒興致,每次觀看者并不比每個月一次的“賽馬會”少多少人。
真正吸引饒,還是白袍騎弄的“門票”和內(nèi)監(jiān)弄的“馬票”。
自馬文才接了“賽馬會”的事以后,就按祝英臺畫的圖紙改造了場地,將賽馬場四周起了階梯狀的高臺,可以讓四周的觀者清楚的看完賽馬的全部過程,又按高臺的位置定下了“甲、乙、丙、丁”四中規(guī)格的門票。
甲等自然是位置最好的,上面有涼棚,也有專門的人伺候、還可以直接去接觸冠軍騎和冠軍騎的馬,這種位置價格是最貴的,而且一票難求,通常要靠和白袍騎與內(nèi)監(jiān)的關(guān)系才能弄到一張,價格已經(jīng)是其次了。
其余三等位置雖然不同,但價格相差不太大,按票價分別位置,先到先挑,去晚了就只能買最末一等的站票看,所以每每一放出也就賣的七七八八。
至于馬票,則是賽馬會最大的噱頭,每次參加賽馬會的馬都是十二匹,每個月由白袍騎內(nèi)部競爭狀態(tài)的十二騎參加,每匹馬都有自己的名字和抓鬮的號碼,馬票上寫的就是馬名和號碼,在開賽之前兜售。
一張馬票沒有多少錢,普通百姓也可以樂呵一把,但權(quán)貴們往往都是幾百張甚至上千張的買,一旦押中了,往往可以贏傷十倍甚至數(shù)十倍。
這玩法還特別多,有獨贏第一的、也有猜前三名的,甚至還有猜誰最差的,各有輸贏的比例,來買門票的大多賭怡情買上一兩張玩一玩,圖個一樂。
而甲等位置上參與的自有專門的“馬倌”來伺候賭局,否則隨便誰都捏著幾百張馬票賭馬,也太煞風景。
至于“比”,牛首山大營的賽馬場是不設(shè)馬票的,但民間倒有不少賭場和賭局會參與進來,只不過是拿白袍騎做賭,抽成是少不聊。
這賽馬會算起來如今只辦了三次,但比已經(jīng)有十幾回了,連魏國使臣都湊熱鬧來比過兩次,現(xiàn)在只要牛首山大營的賽馬場一開,必定是座無虛席。
許多人眼紅這里的門道,但打聽完了知道白袍騎后面站著皇帝的內(nèi)監(jiān)和制局監(jiān),誰也不敢再打中間的主意。
和皇帝搶錢,是瘋了差不多。
這一日恰是牛首山大營開賽馬會以來的第四場,因為宣傳開了,聲勢比之前三次都大,還有不少周邊丹陽或京口的富商士子來湊熱鬧,所以馬文才早早便來了,親自坐鎮(zhèn)。
沒一會兒,臉上抹著脂粉的梁山伯進了帳里,一進門便脫了身上的披風,丟出十幾張書函來。
“這個月又有十幾封,彈劾、狀告你這馬票害饒,我壓了一些下來,御史大夫也壓了一些,但一直這么壓下去總不是事,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他被馬文才耳提面命著每日保養(yǎng)皮膚,之前勞作而黝黑粗糙的皮膚其實早已經(jīng)養(yǎng)回來不少,加上這半年來深受御史臺眾主官的信任,早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不怒而威的氣勢,即便是當年會稽學(xué)館的同窗如今見了他,也不見得能認出他來,最多覺得眉眼有些熟悉。
但梁山伯謹慎慣了,加上已經(jīng)習(xí)慣了涂脂抹粉,到如今依然依然是種奇怪的裝扮,還成了御史臺一景,人送外號“粉面御史”。
京中不少紈绔聽到“粉面御史”的名聲,不由得恨得牙癢癢。
馬文才聽了梁山伯的話,撿起十幾封奏章看了看,有些是告某某某因貪圖馬票獲利傾家蕩產(chǎn)的、有的是告某某某為了買馬票賣兒鬻女的,還有是贏了錢揮霍無度惹了事最終被劫財殺饒……
馬票是新生事物,剛出現(xiàn)時肯定有種種麻煩,馬文才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卻沒想到來的如此之快,他看了看這些奏折的落款,冷哼了一聲將這些折子拋開。
“都是些賭馬輸聊‘大人物’,大概是不甘心破了財,就想讓白袍騎也不快活。”
他馬文才賣出去的馬票千千萬,一個月只有十幾個出事的,還大多和他們白袍騎無關(guān),不是特意去搜尋這些事情,恐怕都找不到“案例”。
要不是輸了錢心里不快活,誰沒事找這麻煩?
梁山伯畢竟是寒門出身,見馬文才不以為意,皺著眉勸:“你這馬票雖面值不大,但總有些自制力不足的想著一步登,傾家蕩產(chǎn)只為一搏的。以后賽馬會來參加的人會越來越多,你不想法子疏導(dǎo)疏導(dǎo)?”
馬文才平生最看不起的不是卑下的庶人,而是連得失都看不清的蠢貨,聞言嗤笑:
“會為馬票傾家蕩產(chǎn)的人,即使不賭馬,賭骰子賭博戲都一樣傾家蕩產(chǎn)。你去外面賭場看看,賣兒鬻女的多了,為了買幾張馬票就要賣兒鬻女的貨色,需要的不是我這假菩薩的‘渡化’,是該換個腦袋。”
“話雖如此,可人心皆貪,你這等于給這些賭徒開了個門路,時日一久……”
梁山伯憂慮著這位好友以后要替皇帝背鍋。
“久不了,這賽馬就是看個新鮮,魏國人就要走了,到時候白袍騎至少要去一半精銳護送使團入魏,剩下那些新面孔,怕是撐不起大局。”
馬文才只頭疼這個。
梁山伯知道他是在為皇帝辦差,能不能放手不是他能的算,而且他要的是白袍騎人人對他死心塌地而不是為了賺錢,所以也沒多勸,放下手里的折子,就隨他一起去看賽馬。
馬文才是主辦方,自然不會在甲等席看馬,而是帶著梁山伯徑直去了賽馬場的后場。
后場是騎手和馬匹休息等待的地方,白袍騎上千人,每月能被派來參加賽馬會的不過十二人,其中競爭之激烈可想而知。
但一旦被選上了,比賽的獎賞和分紅就能頂上幾年的俸祿,得了冠軍騎的還會得到宮中的賞賜,更別有時候押注的達官貴人贏了錢,有時候還會讓人給騎手送來“賞錢”,這些賞錢有時候比宮中賞賜還多,當兵的大部分都是為了養(yǎng)家糊口,有這樣一夜暴富的機會,白袍騎每一個士卒都恨不得連吃喝拉塞都在馬上,對待自己的坐騎也像是對待妻子兒子那般盡心。
馬文才一進了后場,正在和自家的坐騎調(diào)整狀態(tài)的騎手們頓時激動起來,連忙下馬向馬文才請安。
“馬參軍今來的早啊,來看馬?”
“馬參軍,您這次可有下注?”
“馬參軍,劉家的十二郎托人帶話,想要派人和你比上一場,用金轡頭玉馬鞍做彩頭,您看?”
馬文才微笑著一一作答,又拒絕了劉十二郎比的邀請,隨意在后場里走走,看看那些膘肥體壯的河西寶馬,然后帶著梁山伯來到了上個月的“冠軍騎”面前。
看著馬文才走向自己,他不安地抿了抿唇,心中各種念頭一閃而過,最終還是在對方似笑非笑地笑容中雙膝跪地,埋頭認罪。
“馬參軍,標下錯應(yīng)了一件事,還請馬參軍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