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諾千金
秋獵持續(xù)多日,皇家和部分近臣住行宮之中,余下的人在附近扎營。
晚上在行宮中辦過晚宴,各自又回去休息了,傅司辰沒有母后管束,偷偷跑到霍連星那邊要拉她出去溜達。晚宴中霍連星稍微喝了點酒,微醺中竟大著膽子答應了。
兩人偷偷溜到角落圍墻下,霍連星單手摟住傅司辰的腰,傅司辰也很熟練地摟住霍連星的頸,聞見她身上沾染上酒氣的青檀香,滴酒未沾的傅司辰覺得自己也有些醉了。
對傅司辰內心的暗潮一無所知的霍連星,確定懷里的人已經抱緊,再囑咐一次抱緊后,跳起在墻上蹬了一腳借力便翻到墻外。
落地后也沒著急把懷里人放下,乘著酒意的霍連星大膽起來,索性雙手橫抱傅司辰。被突然抱起的傅司辰驚呼一聲,霍連星輕聲示意噤聲,躲在角落里暗中觀察,待被剛才傅司辰的一聲驚呼吸引到的侍衛(wèi)巡視完畢后,霍連星才帶著傅司辰迅速往樹林里跑。
白天狩獵時霍連星發(fā)現(xiàn)了一處地方,在林深處有一個小湖,附近樹高且楓葉繁茂,加上遍地落葉,身穿深色衣服的兩人即使在湖邊也不容易被遠處人發(fā)現(xiàn),滿地的枯葉,只要有人靠近,霍連星也能馬上發(fā)現(xiàn)。
不知是否因為一路奔跑,習習涼風醒人,霍連星到湖邊放下傅司辰后,便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隔壁。傅司辰卻有意逗弄,抹掉兩人間還能坐一人的距離,貼著霍連星的肩。
正人君子不乘人之危,不貿然冒犯,但面對兩心相悅的人的靠近還拿捏什么君子之禮,刻意拉開,那不是傻子,便是偽君子。霍連星不傻,更不可能承認自己是偽君子。
“今夜景色甚美。”見身旁人沒有拉開距離,傅司辰很自然地將頭靠在她肩上,霍連星不躲,輕聲應是。
晚上薄霧散去,月半彎,夜色鋪滿湖水。傅司辰隨手撿起石塊往湖里一扔,平靜如鏡的湖面隨即瀲起漣漪,半月與繁星在波光粼粼中漂泊起伏,不久卻又復歸平靜。
霍連星偏首看著傅司辰,看著她那白皙的肌膚在月色下似乎更為透明,微微濕潤的紅唇時而輕抿時而半張,高挺卻小巧的鼻子上,一雙眼睛不知是映照了夜空抑或什么,一片璀璨。
見她幾次扔石頭都扔不遠,霍連星挑了一塊石頭,繞到她身后,握住她的手,往前一扔,小小的石子長了腿一般在水面上連蹦好幾步。
“好遠!”看著被扔得老遠的石頭,傅司辰先是興奮拍掌,后又撇撇嘴道:“什么時候我才能向連星一樣厲害啊……”
詩書比不上段則秋,習武更是連霍連星的影子都夠不著,盡管自己已經做得不錯,但對比起天縱之才的兩人,傅司辰是相形見拙。
“司辰不需要強求這些,我永遠都會在你身邊保護你,你只需要做無憂無慮的小公主即可。”說著,霍連星攤開自己因常年習武而稍嫌粗糲的雙手,“公主的手那么好看,不撫琴寫字,太可惜了。”
“可我的詩文也及不上則秋……”想起晚宴上出口成章的段則秋,傅司辰又是一聲輕嘆。
“莫要妄自菲薄,我是我,則秋是則秋,你是你,再說你的兵法是我們三人中最佳的不是嗎?相比之下,我就是個粗人。”
盡管是武將,但霍連星清冷的眉目配上常服也是翩翩君子,多少人想嫁娶的佳人,此刻卻自貶粗人,傅司辰被笑到。
“那將來,我做你的軍師可好?”天底下,哪有皇女替人當軍師,但霍連星還是點頭應好。
“不行。”傅司辰卻很快又搖搖頭:“我不要做你的軍師。”
“那你想做什么?”
“……你知道的!”
“臣不知。”
“你……!”傅司辰氣結,卻又想起白日那陣勢,正準備開口。
“等過兩年你滿十四歲,我請求皇上將你嫁予我可好?”大概是真喝醉了,霍連星第一次說出這種話。
“嗯……”傅司辰臉瞬間紅了,小聲嗔怪道:“怎么不能是我娶你?”
“無妨,我只想與你成親。”霍連星清冷的音色剎那間變得熾熱。
就算互相心知肚明,但聽霍連星親口說出來的感覺還是不一樣的,傅司辰滿心歡喜,喜悅的情緒從被捅破的紙中騰騰冒出,突然她稍微明了古人所吟的「我言秋日勝春朝」。
歡喜間,傅司辰將霍連星撲倒在地上,徑直就親到對方淺色的唇上。只消蜻蜓點水的一吻,楓葉的赤紅便倏地竄到霍連星耳上。
“公主,這……于禮不合啊……”說著手便抵住傅司辰的肩。
尚未成親,即使兩情相悅,這在霍連星眼里是逾矩之事。聞說成親前有肌膚之親,會帶來不好的事,雖知習俗都是封建迷信,但事關傅司辰,霍連星不敢打破,她想將一切按規(guī)矩辦好。
看霍連星突然繃緊慌張的樣子,傅司辰更樂了,手指輕點她眉心,斥道:“你在想什么,我才十二歲!”
被這么一說,霍連星更尷尬了。
被逗樂的傅司辰不再作弄她,卻也不放開霍連星,壓在上方俯視身下的人,“怎么突然就開竅了?”
霍連星支支吾吾半天,才輕聲回答:“今天賀家公子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談論你……我不喜歡他冒犯你。”
賀家公子?傅司辰在腦海里翻了好久,才想起指的應該是賀承,其父是刑部郎中,經常尋由頭來霍府拜見,然兩家并不熟,官場上亦無往來,這般平添交集,頗有獻媚之意。這么一想,傅司辰更不喜歡他了,但想到還多得此人,才讓霍連星開竅,又稍稍消氣。
“今天你們狩獵時,也有很多眷屬在談論你,大臣們還操心起你的親事了。”說罷,傅司辰也有些不悅,自己的寶貝被眾人虎視眈眈,換誰都得氣惱。
“放心,我已經跟爹娘說過了。”
沒想到霍連星如此迅速,傅司辰不禁猜測起她是什么時候向父母透露的。又一想霍維葉夫妻早已知情,不知道他們一直以來是懷著什么樣的心情看自己的,自己在不知情下也沒有注意言行,不禁羞愧難當。
“那、他們怎么說?”
“不會再為我說親。”言下之意,就是同意。
看穿傅司辰的心思,霍連星輕撫她的發(fā)頂,安慰道:“不用緊張,爹娘都很喜歡你,你無需特別改變自己的言行。”
半晌,見傅司辰依舊不語,又補充道:“我……我也喜歡這樣的你。”
熱氣瞬間涌向頭,靜謐中傅司辰似乎還能聽到血液在自己的腦袋里奔涌的聲音,不用想就知道自己的臉色肯定緋紅得如地上的楓葉,傅司辰暗自慶幸起自己正壓在霍連星上方,背著月光借陰影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
“莫要糊弄我!”明明心里歡喜得要死,卻還是介懷起白日的事情。雖說全程沒有參與過的霍連星非常無辜,但正是什么都不做就可以招蜂引蝶,這樣還能說她毫無責任嗎?傅司辰被自己找的理由說服到了,堂堂公主,是絕不會承認自己嫉妒心重的。
“哪知道你會不會哪天忽然就改變主意……你看則秋也是挺在意你的,則秋是段丞相之女,與你倒是挺門當戶對的。”反較自己,雖掛著皇女公主的頭銜,卻是最不得寵的一個。
“霍家?guī)状谭罨始遥瑤状抑鞫家咽俏粯O人臣,拉幫結派除了給我們帶來麻煩,并無益處。再說,自幼爹就教我要忠君愛國,斷不會現(xiàn)在為了權謀讓我與誰家結親,我可以自由選擇與自己喜歡之人白頭偕老。而則秋尚幼,長大之后結識別的才俊后,自然會清楚我們只是好友知己。其他人怎么看我,我并不在意,我只在意你……只想與你白頭偕老。”
“花言巧語!”突如其來的坦率表白讓傅司辰自覺臉更燙了,只得通過駁斥霍連星來冷卻自己怦然的心。
怕傅司辰不信,霍連星嚴肅擰眉:“我霍連星一諾千金,剛才的話絕無半點虛言,若他日違背自己說言,定遭剜心斷……”
“休得胡說!”傅司辰本只是因羞赧才訓斥霍連星,不想這人竟就發(fā)起毒誓來,嚇得傅司辰趕緊捂住她的嘴。
死心眼的霍連星卻不罷休,不管傅司辰反抗,握住她的手再開口:“若違背諾言,愿受剜心斷——”
心愛的人的臉突然放大,霍連星仿佛被點穴一般,瞪大眼一動不動,任由那柔軟緋紅的雙唇將自己的話釋數(shù)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