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清晨，時透無一郎到達(dá)目的地。
    他看著一地被鬼啃噬過的殘骸陷入沉默，沒有恐懼也沒有憤怒。
    “鬼好像很厲害。”無一郎木然想著。
    蕭條的樹干上沾著血漬，干枯惡臭，被風(fēng)吹晾了幾日的血泊仍然觸目驚心。
    所有的村民都被殺害殆盡，成為了無頭的尸體，掙扎僵硬的四肢和摳進(jìn)泥土中的指甲哀嚎著他們死亡時的痛苦。
    空氣中殘留的鬼氣息已經(jīng)很淡，這個啃食腦袋的鬼應(yīng)該去找下一個目標(biāo)了。
    時透無一郎面無表情地喚來他的鎹鴉——有無鴉，讓它先回去向主公大人報告這里的情況，而他決定去附近的村落看看。
    有無鴉展翅飛走了，無一郎站在原地盯著村民脖子的血痕看了幾瞬，旋即轉(zhuǎn)身離去。
    綠色的發(fā)尾在風(fēng)中揚(yáng)起，少年本該稚嫩懵懂的面龐堅毅冷漠，映在朝霞中看不清神情，分不清喜怒。
    惡鬼也好，人類也好，時透無一郎都不在乎，他唯一的使命就是完成主公大人的任務(wù)。
    主公大人既然希望他去將惡鬼斬殺，守護(hù)這群脆弱的人類，他照做便好。
    …
    往西行十里，時透無一郎到了附近的村落，可惜又來晚了，這個村落也被鬼屠盡。一模一樣的慘狀，是同一個食頭鬼干的。
    不過這里的血漬更新鮮，尸體也沒有開始腐爛。
    無一郎蹲下，探了探一個無頭小女孩的手腕，冰冷的死尸僵硬程度還不太高，脖頸流出的鮮血還帶著殷紅，剛剛留干。
    “應(yīng)該是今天凌晨死的。”無一郎收回了手，在帕子上擦了擦。
    來的路上，時透無一郎注意到岔路的另一側(cè)通往另一個村落。低階鬼的活動不會太廣，可能會在那里出沒。
    就算今晚不行動，鬼也喜歡隱匿在暗處，窺視著它的食物，享受掠食殺戮的快樂。
    這一次一定要趕到了。
    時透無一郎剛起身，一陣人類的腳步聲響起。
    一個藍(lán)衣裙的女孩奔來，雙手捧著的竹筐掉落，紫色的桔梗灑落一地。
    她與無一郎擦肩而過，俯在地上抱起小女孩的尸體，雙手卻無處安放。
    放大的瞳孔訴說著她的悲痛，她想喚醒妹妹卻怎么都捧不起她的臉，沒有腦袋的尸體猙獰又熟悉，她顫抖地?fù)u著妹妹的肩膀，卻糊了一手的血。
    時透無一郎目睹了一切，視線有些模糊，眼前好像略過一片金黃的銀杏林。
    女孩十四五歲的模樣，臉漲得通紅，她所有的情緒壓抑在心口，找不到宣泄口。
    終于，一滴淚落下。
    女孩像是意識到發(fā)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啞然張著嘴流淚，頃刻，嚎啕大哭起來。
    她只是上山采了一趟藥，為什么就等來這樣一幕。
    她認(rèn)識的村民、朋友、家人和妹妹都死了，死狀慘烈，尸骨不全。
    背后的時透無一郎幾乎與空氣融為一體，女孩根本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直到一只手遞來一方干凈的手帕，上面還繡著綠色的云霞紋。
    時透無一郎沒有說話，目光定定地看著地面，仿佛伸出手的人不是他。
    女孩抬起淚痕滿面的臉，抽噎著望著這個長發(fā)黑衣的少年。
    他俊秀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中連同情都不曾有過半分，像雪地中的一片死寂。
    而女孩卻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聲音沙啞地問時透無一郎：“是誰，是誰殺了他們？”
    時透無一郎沉默片刻，才漠然回答：“鬼。”
    女孩跌坐在地，難以接受這個答案：“這個世上怎么會有鬼？”
    時透無一郎看著日漸西沉的太陽，冷清說道：“未聞之物未必為虛。”
    言畢，他把已經(jīng)回來的有無鴉叫了出來，吩咐道：“你帶她回去，這里不能久留。”
    鮮血的氣味還會吸引一些低等的鬼，尸體對它們而言同樣是美食。
    有無鴉聒噪地催促了起來：“請速往下一個村落，請速往下一個村落。”
    無一郎不能因為一個人耽擱一個村的性命安危。人命沒有高低貴賤，但有多少之別。
    不能停留。
    女孩看著會說話的有無鴉，眼神的驚恐變成懼怕。
    她問答：“你們是什么人？”
    無一郎早已走出去數(shù)米，只聽見有無鴉在背后高傲地回答：“鬼殺隊！”
    女孩喃喃重復(fù)著“鬼殺隊”三個字，生疏的字眼讓她想起奶奶曾給她講過的睡前故事。
    “據(jù)說世上有鬼，它們會在晚上殺人，但不要害怕，也有人在保護(hù)我們，他們便是鬼殺隊。”
    伊織放下了妹妹的尸體，奮不顧身地朝時透無一郎離去的方向追去。
    “既然他能保護(hù)我們，那一定能殺掉作惡的鬼。”
    碧藍(lán)的衣裙飄起，赤足踏過染血的土地，伊織忍住眼淚，決心去報仇。
    此刻憤怒戰(zhàn)勝了恐懼，仇恨壓倒了畏懼，她追到無一郎身邊，拉住了他的手腕。
    有無鴉在一旁停止了被冒犯的聒噪，悻悻看著這一幕。心中感嘆：“這女孩膽子真大，居然敢拉他。”
    時透無一郎此刻錯愕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