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要找的是一個獨居荒漠的中年女人。”伊織腦中閃過時透跟她說過的話。
面前的女人身形單薄,氣質(zhì)絕塵。一襲簡單的白裙無任何修飾,但大方得體。烏黑的眼眸給人一種俯瞰人間不留情的決絕和出塵。
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風(fēng)霜不多。唯獨眼梢的淚溝和額頭上幾道水波痕一樣的皺紋,彰示了她的年齡。
女人冷冰冰地看著坐在臺階上的伊織。這個女孩自有一股輕靈之氣,雙目猶如一泓清水,如新月生暈,看著只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女人站在臺階下沒有動作,只是凝視。
于是伊織慌亂拍干凈身后的沙塵,起身問道:“請問您是竹田千鶴女士嗎?”
特征都對上了,說不定她就是主公要找的人!
女人微微蹙眉,眼睛移開,不悅地說道:“你怎么會知道我的名字?”
這人真的是竹田千鶴,沒想到誤打誤撞先把人找到了,伊織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馬上解釋道:“主公大人派我們來找您。”
“主公?”女子對這個詞很陌生,并不知道伊織說的是誰。
“主公名叫產(chǎn)屋敷耀哉。”伊織主動報上主公的名諱,換下了一貫的稱呼。
主公還讓他們帶來了一封信函,但是在時透身上,伊織現(xiàn)在也拿不出來,只能先誠懇地說明來意。
但是女子聽到產(chǎn)屋的名字之后,冷哼了一聲,本來就冰冷的目光帶了更多的敵意。
“不認(rèn)識。”女子冷酷說道,越過伊織往古堡里走去。
伊織追上前,說道:“竹田女士,主公讓我們前來向您詢問一些事情。”
女人口氣輕蔑,周遭氣息陰沉下來,說道:“滅鬼世家跟我這個鬼能有什么糾葛?還輪得到向我發(fā)問?”
臺階下的巨蟲被這威嚴(yán)震懾,都安靜的匍伏在地,這個女人儼然是它們的王。
鬼?
伊織停下腳步,瞪大了眼,腦子都要宕機(jī),無法及時做出反應(yīng)。
怎么這么巧,找到個同名同姓的鬼。
女子走到古堡中去,邁過門檻,背影隱在黑暗中,說道:“我不殺你,你自己離去。”
古堡的半扇石門就這么敞開著,伊織卻沒有再追上前。伊織停在了門檻處,呆站在門前,跟根看門的柱子一樣。
這個沒有鬼丑陋的外觀,也沒有殺氣,所以伊織并沒有那么害怕。她除了跟養(yǎng)蠱一樣養(yǎng)了一堆怪蟲子,神出鬼沒的,倒還真不像只鬼。
伊織看了一眼底下重新蠕動起來的巨蟲,還是覺得惡寒。只是還沒有收回目光,大片面積的巨蟲就地散開,緩緩下沉到沙中,與黃沙相融,轉(zhuǎn)瞬就沒了蹤跡。
伊織人都看呆了,不信邪地跑下去查看。
沙土依舊是沙土,沒有半點紅漬。腳感也無異樣,不松軟,還很硬實。自己的日輪刀孤零零地出現(xiàn)了一棵沙柳旁邊。
沒想到這蟲竟然可以化作沙,那豈不是他們自踏入的那刻起,行蹤就全部暴露了,難怪頃刻之間會出動那么大數(shù)量的巨蟲。
伊織回頭望著古堡,這是整片沙漠中最格格不入的存在。沉寂荒蕪,像是錯落的時空。
伊織糾結(jié)了一下,猶豫是守在這里還是去找時透,后撿起自己的日輪刀,果斷撒腿往孤星指引的方向跑去。
這片禁忌之地上充滿未知的危險,鬼在此棲居,巨蟲在腳底盤桓。
這個女人可能不是主公要找的。
身后的古堡隨著不斷遠(yuǎn)離被拋在身后,成為一粒塵沙般的縮影,落在邊際線上。
荒漠遼闊,伊織尋覓著時透的身影。
“伊織——”
伊織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但還是第一次聽到時透呼叫她的名字。有些恍惚,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伊織——,伊織——”
不是幻聽,真的是時透在叫她。伊織努力尋找著聲源,終于看到一個黑點,正待定睛一看,那道黑色的身影的已經(jīng)到了眼前。
伊織還是第一次見到時透露出這么焦急的神色。沒有了往日的鎮(zhèn)定自若,發(fā)絲凌亂,臉色也變得紅中透白,綠眸在暗然中逐漸復(fù)蘇。
伊織見到了時透,高興地彎眉,眼睛亮晶晶的,清秀的臉上一掃陰霾:“你……”
話還沒說完,人就撞進(jìn)一個溫涼的懷抱,伊織的頭點在時透的肩上,一雙修長的手放在伊織的發(fā)絲上。
是時透單手抱住了伊織。
時透語中帶有自責(zé):“是我疏忽了,害你遇險。”
時透沿路找過來時,心跡死沉,那些巨蟲全都不見了,伊織也沒有留下任何腳印。
他明明有很多不好的猜想,卻又一一擯棄。單純?yōu)榱藢ふ叶鴮ふ遥x擇了他嗤之以鼻的“相信”。為了這個單薄的相信,而做著可能是無用功的努力。
時透必須努力相信伊織還活著。
時透終于理解了有無鴉跟他說起伊織去懸崖找他時的那份心情。這一路上伊織不知道要堅定多少次決心,才做到穿過荊棘,從朔制造的幻境懸崖中把他給撈了出來。
時透初聞時的觸動,現(xiàn)在已然成為無風(fēng)心動。
不過還好,他找到了伊織。
時透見伊織沒有受傷,感受到伊織在懷里鮮活的呼吸,終于放心下來。
時透松開手,認(rèn)真看著伊織,像夏日梔子,純潔無暇。
伊織好端端地被時透抱了一下,有些羞赧。臉色紅彤彤的,強(qiáng)行壓下心中悸動,在心中嘟囔解釋道一定是跑的太急,跑的太急,肯定不是因為害羞。
伊織不敢再與時透對視,撇開頭,試圖緩解尷尬。但是時透完全沒有察覺到伊織不自在,以為是她不舒服,關(guān)切問道:“還好嗎?”
伊織搖搖頭,輕咳了一下,羞紅的臉平復(fù)下來。她看著時透,說道:“你不用來找我的,萬一遇到危險怎么辦。”
時透輕聲說道:“我有分寸。”如月朗星疏,清雅溫柔。
伊織表情凝重下來,很莊嚴(yán)地說道:“你一定要以自身為重。”時透看似對什么都冷漠,實際上是個很沒分寸的人,什么都可能擺在他自己的生命之前。
跟著時透,伊織本就覺得不自量力。看著時透這么尋她,感動的同時,她也很擔(dān)憂。
伊織不希望時透喪命,更不用說為了自己涉險。伊織一直想做的是與時透并肩作戰(zhàn),而不是讓時透一次次操心自己的安危。
若是時透一再為救她陷入困境,她跟著時透執(zhí)行任務(wù)就沒有任何意義。
時透怔望著伊織,像個突然被訓(xùn)斥了一頓的孩子,露出茫然無辜的神色。
時透低下頭,漫然清冷:“我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默默反駁伊織。
伊織見不得時透這幅模樣,感覺好像在踐踏時透的一番好心,解釋道:“但對我來說,你是很重要的人。”
一語花開。
孤星泛著微光,在夜空中變得明亮,兩人與輕微冷冽的夜風(fēng)一起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