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透把所有能嘗試的方法都嘗試了一遍，甚至一回到原地就毫不猶豫地躍入海中，可仍阻止不了伊織的死亡。
    他們隔著的不是距離，是時空。
    伊織的死是既成的設定，他跨越不過這道屏障。
    時透的黑衣被陽光烘照，上面覆著薄薄的一層鹽漬，衣角處還有水在不斷滴落。看著那一葉白帆正在接近，這一次時透沒有動。他看著那艘船，陷入了沉思。
    那個女人的考驗究竟意味著什么？
    他并沒有在這一次次循環(huán)中喪命，他只是救不了伊織……
    船帆靠近，伊織一臉笑意地對這邊招著手，綠裙輕揚。時透看這一幕，腦中閃過幀幀畫面，再一次跳入海中。
    這一次時透沒有奮力去游，他走到海水漸深的地方，任由水位不斷地從他的腰間，漲到頷下，再到眉間。
    在巨浪滔天般打來之時，時透已經沉在了海面之下。氣泡冒出，身子沉重無比，時透睜著眼望著海面之上。
    陽光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像被揉皺了的綠緞，波紋四起。點點微光揉碎了身影，留不住它想留的人。
    他在賭，賭輸了萬劫不復。賭贏了，這一次握住的手就不會再松開。
    時透意識昏沉，勉強保持了最后一絲清明。海底寂靜地可怕，人踩著虛空木然掉入更深的黑暗。
    耳邊突然傳來“噗通”一聲，一雙纖細的手出現(xiàn)，把下沉的時透從鬼門關的最后一道門檻拉了回來。
    ···
    伊織本來在高興地沖礁石上的少年打招呼，可沒想到，下一刻他就不要命地跳了海，還往深水處走去。全程平靜又詭異，伊織瞪大了眼。
    緊接著少年完全不動，任由浪把他打翻，人沉到了海底。
    真要命。
    伊織人都看傻。原來這人不是來接她的，是來尋死的，直接給她造了這么一出。伊織整個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船上不止一個人看到了這一幕，聚集過來議論紛紛，對時透消失的位置比劃著。
    “那里好像有人跳海了。”
    “不會吧，看錯了吧。”
    “管他呢……”
    伊織聽著眾人嘈雜話語，怕再這樣下去，人就要死在海底了。顧不得其他，把鞋襪一拖，猛地扎進了海底。
    好在她水性不錯，救人是完全沒有問題的，伊織很有把握。
    她一時也忘記了，為什么自己水性會不錯，就好像突然冒出來這么一個技能。
    人群短暫平靜下來，隨后歡呼聲傳來，還有人鼓起了掌。
    不過好在還有理智的人，在船側丟下了繩索，以便這小姑娘把人救起后，還能一起上來。
    海面之下，時透束發(fā)散開，黑發(fā)與黑衣沉悶，漂浮零落，整個人也板滯僵硬。但當伊織游到他身邊時，那雙綠眸中的光華復蘇，像大海在神秘幽藍里給人們編織的夢境。
    ——脆弱又強大，這是伊織永遠的印象。
    伊織拉住了時透的手，時透沒有掙扎，任由伊織帶他遠離這片寂靜。他不會把伊織也拖向深淵，兩人要一同在光明處存活。
    身型和力量的差距畢竟存在，伊織帶著時透游了一陣，也覺得吃力，離船邊還有一段距離。
    伊織努力游著，心里還是很欣慰，她救的人并沒有真的求死，一得救就聽話地配合。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一個小浪打來，伊織不小心嗆了口水，冒出水面咳了兩聲。還沒有緩過來，一只冰冷但有力的手臂就虛環(huán)過伊織的上半身，握住了她另一側的右手。
    伊織整個人都被安穩(wěn)地撐了起來，她頗感意外地看了身邊時透一眼。
    時透面色蒼白平淡，落下的烏發(fā)遮擋了半邊側容，俊秀堅毅。
    船上的人看見兩個人齊齊從水底冒頭，湊過來圍觀叫好。一條垂下的粗繩落在了伊織和時透面前。
    時透先把繩索在伊織身上繞緊，確保不會中途掉落，再遞給伊織，讓她先上去。
    伊織冷得有點打哆嗦，還是不放心地看著時透。她辛辛苦苦救人，可不想一轉身，這人又消失了去尋死。
    時透勾唇，輕輕一笑，保證道：“我也會上去的。”語氣溫柔地許下承諾。
    伊織半信半疑，但看到時透這么說了，便在船上人的幫助下，先上了船。
    繩索再一次垂下，時透望著繩索沒有冒然動作。良久他試探地把手放在了繩索之上，拽了拽。
    預期的風暴并沒有出現(xiàn)，閃電驚雷也沒有突然從天而降，暫時是安全的。
    時透終于拉住繩索上了船。
    已經在船上等待的伊織放下了懸著的心。剛才看著時透的猶豫，生怕再出什么變故。
    甲板上的人見人救上來后，也慢慢散開。伊織走過來遞給時透一塊帕子，兩人并肩站在了船的扶欄處，面朝著大海。
    沉默了一會，伊織主動開口：“為什么要尋死？”如果有什么難處，她或許可以提供幫助。
    她對這個少年似乎是初見，但又覺得很熟悉，就好像認識了很久。
    時透望著萬頃波濤，輕搖著頭：“不是尋死，是求生。”
    這是時透他第一次登上了船，他已經破壞了這個循環(huán)預設的平衡。
    無論發(fā)生什么，這一次他都站在了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