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險死還生
夏瑩瑩眼看著李博賢率領(lǐng)眾御史言官氣勢洶洶地沖進宮去,心中的焦急與忐忑卻一點也沒有放松。久在朝廷的人才知道皇帝已經(jīng)被文官們“綁架”到了什么程度,在外面人眼中,九五至尊的天子還是至高無上的,可以為所欲為的。
一群羊斗得過一匹狼么
顯然不能
在瑩瑩眼中,那些只會耍筆桿子、只會動嘴皮子的御史們就是一群羊,現(xiàn)在這群羊去找那頭大色狼了,瑩瑩心中只是多了一絲希望,根本沒有成功的把握。
從不關(guān)心朝政、甚至對大明官場一直都沒什么認知的瑩瑩根本不明白,大明的文官,自從永樂之后就發(fā)生了變異,他們不是羊,而是一群披著羊皮的狼
瑩瑩站在宮門前,站了許久,她已經(jīng)懶得去理會進出宮門者異樣的眼光,也懶得搭理那些因為好奇走過來向她詢問緣故的大臣,隨著時間的消逝,她的心越來越忐忑,掌心都已沁出汗水。
宮門側(cè)門處,忽然出現(xiàn)了一道人影,一道白色的人影。一直緊盯著午門的夏瑩瑩驀然張大了眼睛,檀口張合了幾下,一句話都沒說出來,小巧可愛的鼻翅急劇地翕動幾下,晶瑩的淚突然就像泉水一般注滿了她的眼睛。
她看到了深深為之牽掛的那個人,她看到了葉小天。葉小天行刑前已經(jīng)被剝?nèi)チ送庖拢恢∫拢l(fā)髻也被打散了,現(xiàn)在身著白色小衣,披頭散發(fā),與平日的形象大不相同,但瑩瑩一眼就認出他來。
葉小天看到了瑩瑩,他歡喜地迎過來,先是急急走了幾步。然后速度緩緩放慢下來,雙眼注視著瑩瑩,一瞬不瞬,他的眼中也有晶瑩濕潤的光在閃動。
通過那些御史們之口,他已經(jīng)知道瑩瑩為他所做的一切,瑩瑩那一身醒目鮮艷的紅色嫁服,映到他的眼中,再傳遞到他的心里,就化作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
瑩瑩眼中的淚不爭氣地落下來,她一直恐懼著。擔心從宮中抬出來的是一具身首分離的尸體,現(xiàn)在看到葉小天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是他一步步地自己走出來的,瑩瑩心中無比地滿足,好象她已得到了一輩子所有想要的東西。
“小天哥”
瑩瑩喜悅地叫了一聲,忽然拔足向葉小天飛奔過去。
她穿著新嫁娘的鳳冠霞帔,忘情地飛奔著,飛奔在高高的黃色宮墻下、飛奔在巨大的紅色宮門前,宮闕壯觀如同天上。她奔跑在那巍峨壯觀的宮闕前,就像為了心中所愛,義無反顧地離開天庭的一個仙子。
瑩瑩跑著、笑著、叫著,飛身撲了上去。葉小天張開有力的雙臂,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她,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瑩瑩使出全身氣力。緊緊地抱著葉小天,好象一松手他就會飛走似的,夏瑩瑩貼在他胸前。喃喃低語:“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小天哥,你沒事就好”
葉小天抱著瑩瑩輕盈動人的嬌軀,貼著她的臉頰,輕輕地撫摩著她的背,一句話都沒說。女人喜怒哀樂到極致時,喜歡對人傾訴她的感覺,而男人大多不同,這時候,他們大多會把所感所悟深深地埋進心底,夯實、發(fā)酵,珍藏,偶爾會取出一點,一個人悄悄地回味,卻很少愿意把它拿出來與人分享。
直到瑩瑩放開葉小天,臉上還帶著晶瑩的喜淚,對葉小天道:“小天哥,你沒事了么”葉小天才緊緊地握著她的小手,微笑道:“嗯沒事了,這一次,是你救了我”
葉小天眼中露出一絲懷念,柔聲道:“那個天真爛漫、不諳世事,在我眼中從來就只會闖禍找麻煩的小丫頭,現(xiàn)在還真是了不起呢。一出手就做出如此驚天動地的大事,文武百官為你所動,堂堂天子向你屈服”
夏瑩瑩破啼為笑,咬著櫻唇,眼波盈盈欲流地睇著葉小天,抬起手來在他胸口軟綿綿地打了一下,嬌嗔道:“好啊你原來在你心里,人家就是一個傻呼呼的惹禍精”
葉小天輕輕將她擁回懷抱,柔聲道:“傻姑娘也好,惹禍精也罷,我偏偏就喜歡了你,從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
夏瑩瑩被這蜜一樣甜的情話打動了,溫婉地貼在他懷里,靜靜地享受著那甜蜜溫馨的感覺。
“呃咳”李博賢不合時宜地咳嗽了一聲,葉小天和夏瑩瑩扭頭望去,李博賢笑吟吟地道:“恭喜兩位,雖經(jīng)風雨,終見彩虹”
夏瑩瑩趕緊向他施了一禮,誠心誠意地道:“找碴兒大叔,多謝你啦。”
劉恒邑被同僚架著,一看夏姑娘向李博賢道謝,感覺自己付出這么大的犧牲,如果不說點什么,實在沒有存在感,他馬上掙扎站好,慷慨陳辭道:“姑娘,你不必道謝,我等御史,內(nèi)存忠厚之心,外振正直之氣,素以糾察過失、匡扶正義為己任。
權(quán)者,人君統(tǒng)馭天下之具,豈可公器私用,濫施不法。圣人有言,凡有害于社稷人民者,皆為罪也吾等科道,凡有益于國家者,雖死而不顧,日夜憂懼者,唯恐不能舍身以報國家”
劉御史比李御史還能說,出口成章,聽得夏瑩瑩一愣一愣的。葉小天卻斂了笑容,非常鄭重地向他們行了一禮,肅然道:“各位大人,葉某多謝啦”
這些科道官可能有些愚腐,可能為了維護言官的責任、為了追求清廉之名有些走火入魔,可是如果不是有這樣一個奇葩群體的存在,在遑遑天威之下,他能全身而退
對葉小天來說,這些科道官就是大明最可愛的人
中官兒,又叫中官墳,是埋葬太監(jiān)的地方,即后世之中關(guān)村。因為太監(jiān)被稱為中官,所以專門辟給他們的這塊墳地,就叫中官了。只是后世嫌不好聽,改稱中關(guān)。
這個地方也不僅僅是用來埋葬死去的太監(jiān),一些還活著。但因年邁已經(jīng)不能侍候人的太監(jiān)遣散出宮后又無親人的,也自發(fā)聚集到此地蓋屋生活,同時給死去的老伙伴們看看墳。
所以這個地方,白天死氣沉沉,晚上陰氣森森,基本上沒人來。
淪落到這里的太監(jiān)大多很窮,可是他們在宮里一輩子,大多也能有點積蓄,再加上無兒無女,沒什么消費。有的臨死之前尚還有些許積蓄,就會帶進棺材里了。
但是這筆錢多也多不到哪兒去,而且古人大多相信一點:太缺德了是要遭報應(yīng)的。最缺德的事兒是什么不是踢寡婦門,而是刨絕戶墳。人家都無后了,死后連血食祭祀都沒指望,你再刨人家的墳,那不是極損陰德的事兒么,所以就連潑皮無賴對此也頗為忌諱,輕易不會潛至此處。打主意從太監(jiān)們的墳煢里尋財路。
不過,萬事無絕對,有些人就是不在乎的,尤其是在他走投無路的時候。比如李進忠。
李進忠,北直隸肅寧人,今年十九歲。他自幼家貧,整日里混跡街頭。跟著一班潑皮無賴廝混,大字不識一個,但是因為各個行當都干過。居然懂得騎馬射箭,多少有些本事。
李進忠好色、好賭,憑著他的機靈勁兒以及比起其他同行多少強些的本事,偶爾還能賺些外快,但他一文錢也攢不下,全都用到女人的肚皮和賭桌上了。
不過,小賭怡情,大賭哪有發(fā)財?shù)摹p埵抢钸M忠機警,還是著了別人的算計,前兩天在賭桌上一下子輸了一大筆錢。對方是一個很有勢力的大潑皮,手下幾十號人,李進忠哪里敢欠他的賭債不還,可一時之間,他實在無處籌措這么大的一筆錢,便把主意打到了中官墳的太監(jiān)們身上,干起了盜墓的勾當。
夜半三更時分,李進忠提了一把短鍬,揣了一只蠟燭,鬼鬼祟祟地潛進了中官墳。那些老太監(jiān)們的居處是一片低矮交錯、混亂不堪的平房,為了謀生糊口,不少太監(jiān)在院里都養(yǎng)了雞鵝一類的家禽。如果李進忠想潛進去,勢必驚動這些家畜。不過李進忠本來的主意也不是打這些活著的太監(jiān)的主意,他的目標在那些墳塋。
李進忠因為欠了賭債還不上,白天剛剛被債主帶人狠狠地打了一頓,此時一瘸一拐的。他提著短鍬,蹣跚地繞過平房區(qū)進了墳地,四下看看無人,便隨意選定一處墳,壯起膽子挖了起來。
這是一座新墳,土質(zhì)松軟,比較容易挖掘,饒是如此,待那一口薄棺露出來,李進忠也累出了一身臭汗。求財?shù)呢澞顗鹤×怂闹械目謶郑钸M忠跳進墓坑,從后腰里抽出撬棍。
那棺材就是幾塊薄木板充數(shù),輕輕松松就撬開了,李進忠點燃了蠟燭,往棺里一照,因為是剛剛下葬的尸體,尸體還沒臭,李進忠很滿意。他之所以選擇這樣的新墳,也是擔心老墳的尸毒和惡臭,他不是專業(yè)的盜墓人,一旦弄不好,再染一身尸毒重疾,那就得不償失了。
李進忠在尸體上摸索起來,誰料他摸了半天,竟未找到一件值錢的東西,那尸體身上穿的是太監(jiān)服,拿出去也換不了兩文錢,李進忠想到自己欠了賭債,再若還不上,被債主抓住不是砍手就是剁腳,必成殘廢,不由得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李進忠一把揪住那太監(jiān)尸體的衣領(lǐng),狠狠地抽起了他的耳光:“你個王八蛋你個死老公虧你還是混宮里的,你怎么就不知道攢點錢你怎么就不知道攢點錢你個王八蛋”
李進忠一邊罵一邊抽,不提防那尸體被他抽打著,忽地一聲,竟爾張開了眼睛,李進忠這一驚非同小可,尸變了李進忠嚇得嗷地一聲叫,就要手足并用地爬出去。
但這新墳土質(zhì)松軟,他倉惶之間手腳又不大聽使喚,手忙腳亂地掙扎半晌,卻沒爬出多高,足踝被那“太監(jiān)僵尸”冰冷的手指一把攥住,尖叫道:“別別打了,救命啊”
“救命啊”李進忠也尖叫了一聲,突又一怔:“不對啊,該我喊救命才對,這僵尸喊什么救命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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