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羅馬(2)
次日一早,虞欽在旅館的房間里用過早餐之后,又休息了一會兒才出門。
天邊烏壓壓的一片。灰黑色的云層層疊疊壓在一起,看上去像是剛剛發(fā)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件。她預(yù)感將有大雨,提前從背包里把傘拿出來,以防天公捉弄。
羅馬地方小,景點基本都在一片地方,光用走的,半個鐘頭不到就能路過好幾個。虞欽沿著斗獸場的外圍,一直往上走。山坡上的地中海松郁郁蔥蔥,瞧著十分整齊,像是一直有人在給它們進行日常修剪,只為了讓它們的樹冠能夠長得一模一樣。
路過古羅馬遺跡的時候,虞欽趁著烏云滾滾,抓拍了幾張凱旋門的照片。
照片的結(jié)構(gòu)很凌亂,一看就知道是隨手拍下的。背景是一片壓得很低的烏云,凱旋門看上去,就像是正身處在炮火硝煙中一般。
虞欽沒有專門去逛遺跡的打算,仍然一路往坡上走。她的目標很明確,這一天,她首先是要去‘還愿’的。除了偶爾感覺氛圍不錯,又隨手拍下幾張廢墟中的斷壁殘垣之外,一直腳步不停。
然后,空氣逐漸濕潤。一開始只是一兩滴水滴落在她的頭上,緊接著,猝不及防地就變成了瓢潑大雨。
猛然大雨,外加狂風(fēng)大作,這已經(jīng)不能說是天公的捉弄了。好在她早已習(xí)慣,意大利這比戀愛中的情人還要任性的暴雨。
“反正就下個五分鐘。”虞欽邊艱難地在雨中撐傘行走,邊在自己嘴邊嘀咕。
沒有帶傘的年輕人從她的身邊跑過,急匆匆的步伐踩出滿地的水花。虞欽原本還打算慢慢行走,最后看見街上似乎只有她一個人慢悠悠的,心里也開始急切起來。
反正衣服和鞋子已經(jīng)濕了,也無妨在雨中奔跑,讓它更濕一些了,虞欽心想。
于是虞欽醞釀了一下,做了個‘預(yù)備跑’的姿勢。
雨水迷離了她的眼睛,加上雨傘撐得有些不穩(wěn),讓她才剛剛打算沖進門洞里,就跟一個同來避雨的路人撞了個正著。
“miscusi!”虞欽立即說道。
“sorry!”路人同樣說道。
雨傘的邊緣撞在男人身上,虞欽這時已經(jīng)無暇在意自己是不是還身在雨中。她靈巧地半旋了個身,被微微打濕了的鵝黃色碎花的裙擺,勉強在空中揚起一個唯美的弧度。虞欽有些艱難地收起折傘,然后舉傘半遮著雨,倒退著走進白色的建筑里。
“是你!”一個男聲在虞欽的頭頂傳來。
熟悉的語言和聲音,讓她情不自禁地往那個方向轉(zhuǎn)頭看去。
黑色的v領(lǐng)t恤衫,沒有品牌的logo,也沒有什么花哨的圖案和奪睛的英文單字。深色的低腰牛仔褲下面,是一雙筆直的長腿。雨水打濕他的衣服,顯出他緊實的腰線。水珠沾在他冷白皮的手臂上,像是落在了大理石雕刻的雕像上一般。
她順著手臂的線條往上看,發(fā)現(xiàn)果然是于晁。
“好巧。”虞欽覺得有點尷尬,勉強擠出一句話。
前一天她還以為,兩個人會像入了水一樣的魚一樣,不復(fù)得見。甚至晚上還饒有興趣地跟沐瑤聊起他的相貌,沒想到這么快,兩個人就再次見面了,而且還是在這樣狼狽的時候。
“是挺巧的。”說到這里,一滴雨水從他的發(fā)間,順著臉部的線條滑進脖頸。
虞欽一瞬間被美色迷了眼,故作鎮(zhèn)定地別過頭,然后從背包里拿出一包紙巾,給于晁遞過去。
“擦一擦吧。”虞欽說道。
于晁謝過一聲,從小巧的包裝里面抽出兩張。虞欽“嗯”了一聲,把手收回來,也開始收拾起自己。
雨勢越來越大,在門洞里躲雨的人也越來越多。除了有像虞欽和于晁這樣躲進來的,還有人從建筑里出來,才驚覺已經(jīng)下雨,被迫困在出口的。虞欽原本站在最外面,隨著躲雨的人越來越多,也不好意思繼續(xù)堵著門口。
“你站在這兒吧。”于晁護著虞欽站進角落里。
經(jīng)過一番整理,兩個人看上去整潔了許多。
“謝謝。”虞欽感激地沖他笑了一下。
她的裙子是雪紡制的,盡管沒有怎么被雨水打濕,不至于太過失禮。但在人多時的時候,她還是難免覺得有些難為情。
“出門的時候忘了看天氣,突然就被淋了一身。還好遇到你。”于晁溫柔地打破僵局。
“記得帶傘也沒用呀。”虞欽抬了一下拿著雨傘的手,“不還是跟你一樣,被困在這里?”
她透過縫隙,看到雨水垂直地往下落,感覺他們此刻就像是身處在瀑布后的洞穴一樣。
“轟隆——”
一聲驚雷忽然在天上炸開。雷聲轟動,就像是真的有一顆雷,落在了他們的邊上一樣。
虞欽下意識把肩膀縮起來,雙目緊閉。
她其實是不怕雷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在意大利聽到的每一聲雷聲,聲響都震動得像是有什么東西爆炸了一樣。讓她連假裝鎮(zhèn)定的功夫都沒有,只顧得上閉上眼睛,收緊呼吸。
又連續(xù)響了兩下雷聲,天空才終于恢復(fù)平靜。
虞欽才驚魂未定地長舒一口氣。
“這雷聲真嚇人。”于晁感嘆道。
“可不是嘛。”虞欽應(yīng)聲道,“不過雷都打過了,這雨應(yīng)該很快就停了。”
“這怎么說?”于晁不解。
“意大利的雨一般很快就停了。我之前經(jīng)歷過一次,打雷加下雨,一共就下了五分鐘。”虞欽說道,“典型的‘雷聲大,雨點小’。”
“那這回要長一些。”于晁笑笑。
“那也長不到哪里去的。”虞欽回道,“而且,如果這場雨真的下很久的話,那我們就完蛋了。一直被困在這里,整個白天的時間都被浪費掉了。所以還是祈禱它不要異于平常吧。”
說話間,外邊的雨勢果然漸漸變小。從沒有人在路上停留,到終于有人打傘走進雨中。
“你看吧,果然很快就停了。”虞欽的聲音有些得意。
“是停了。”于晁聲音含笑。
屋檐下的人越來越少,最后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虞欽走出去,側(cè)著身子甩了甩雨傘上掛著的水。然后轉(zhuǎn)頭看了一眼于晁,說道:
“那我先走了,再見。”
“再見。”于晁也從門洞里走出來。
虞欽笑了一下,走得毫不猶豫。然后,走到路邊的時候,她忽然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瞧見于晁仍然站在原地,像是在注視著她離開一樣。
“那個,也不知道一會兒會不會再下雨。不介意的話,要不要跟我結(jié)伴,一起走一段?”虞欽出于禮貌問道。
之所以提出同行,只是因為虞欽心里覺得,就這樣說走就走好像顯得有點冷漠,并且認為,于晁一定會拒絕自己這個一聽就是在假客氣的邀請。畢竟旅游的時候,誰還沒有點自己的計劃呢?怎么可能會突然就改變想法,跟一個陌生人結(jié)伴。
“好啊。”
出乎虞欽的意料,于晁連多一秒的考慮都沒有,很快就答應(yīng)了她的邀請。
虞欽愣了愣,把驚訝的情緒很快壓了下去,然后等著于晁走過來。
他們小小地拐了個彎。
大雨初停,白色的建筑物前卻再次匯集了拍照的游客。
“這是什么地方?”于晁問道。
這座白色的建筑物,看上去像是用白色的大理石砌成的,雄偉壯觀,帶著跟傳統(tǒng)的羅馬式建筑不一樣的精致典雅。盡管樣式很古典,但是看上去又是那么的突兀。它的背后是古羅馬遺址,周圍的建筑也幾乎都是棕黃色調(diào)的,一切看上去都像是蒙著點歷史的塵埃。唯獨它,經(jīng)過一番雨水的沖洗,‘嶄新’得更加扎眼。
“這是統(tǒng)一紀念堂。”虞欽說道。
空氣很濕潤,被雨水揚起的塵土氣味沒有被散去。
“它綽號:‘打字機’”虞欽繼續(xù)說道,“是為了慶祝意大利1870年的統(tǒng)一而建造的。”
“原來如此。”于晁點點頭,語氣里是掩飾不住的欽佩。
說著,他往后退了幾步,從背包里把一部卡片式的單反拿了出來。
虞欽沒有拍照的打算,禮貌地跟著退了幾步,盡量讓自己免于進入鏡頭。
于晁拍得認真,不停地變換角度。虞欽也不覺得不耐煩,站在他的身后,適時地說出一些關(guān)于這座紀念堂的介紹。
“你對這座建筑好像很熟悉的樣子。”
當(dāng)虞欽連紀念堂上面的青銅雕像的象征,都平靜地說出來的時候,于晁不由得放下手里的相機,驚訝地看向她。
“倒也沒有。”虞欽笑笑,不以為意。
“也是巧了。之前我跟朋友查過它的一些介紹。”虞欽繼續(xù)說道,“而且,我也就知道這些了。你要是再多問我?guī)拙洌铱隙ň吐肚恿恕!?br/>
“那你的記性真的很好。”于晁感嘆道。
虞欽笑著心領(lǐng)了這番夸贊,沒有太在意她聽到這話的時候,從于晁的話里捕捉到的那一抹微妙情緒。
“拍好了?”虞欽問道。
看見于晁點頭,她示意于晁轉(zhuǎn)過身,盡職地擔(dān)任一個講解器的作用。
“你其實還可以拍一拍這個威尼斯廣場,也算是留有一個‘到此一游’的物證。”虞欽說道,“或者,你想我?guī)湍闩膹埓蚩ㄕ諉幔侩m然我拍照的水平很糟糕,但是肯定能讓人知道你現(xiàn)在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