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里窩那(3)
舊堡壘。
過了下午最曬的那個時間點,虞欽二人才終于慢慢悠悠地離開了旅館,直奔舊堡而去。
與勉強算是建在城中的新堡不一樣,舊堡實實在在地被建造在海邊。長年累月被風吹日曬得有些發(fā)白的堡壘,鄰著里窩那最具當?shù)靥厣L情的一條主干道和港口。大大小小的白色的船舶停靠在岸邊,其中還夾雜著高低不一的桅桿和起重機的吊桿在相競比高,整個畫面感十分的雜亂。
虞欽在于晁正打算拍照的時候,用食指點了點他的肩膀,然后等他轉(zhuǎn)頭之后,又伸手指向馬路對面不遠處的一個雕塑。
“去那邊拍吧。這里不太安全。”
話音剛落,距離他們兩米遠的一個紅色的起重機,果然發(fā)出‘嗡嗡’的聲響。
“好。”
虞欽指給他看的那個雕塑,就在馬路邊上,四周被鐵欄桿圍了起來,背后是一座紅色的建筑。兩米多高的雕塑分為上下兩個部分:上面是一個白色的,穿著鎧甲配著劍的,站立著的男子,手上拿著一個圓柱體的,不知是望遠鏡還是卷軸的東西,正在眺望遠方;下面則是四個青銅制的,被用鎖鏈將雙手縛在身后的男人,在艱難且痛苦地朝著四個不同的方向前進。
剛才只是遠遠看了一眼,雕塑的造型看不分明,此刻離近了看,于晁只覺得這個作品整體給了他一種帶有壓迫力的不適的感覺。
“這個男人是費迪南德一世,全名叫做:費迪南德一世·德·美第奇,是美第奇王朝時期的第三任托斯卡納大公。這四個青銅人是摩爾人。所以這個雕塑,也被叫作四摩爾人紀念碑。”虞欽見他在看這座雕塑,便簡單介紹了一下。
‘摩爾人’是歐洲人在中世紀時期,對來自北非、西葡和西西里的□□的一種蔑稱,后來也被用來稱呼阿拉伯人。盡管當今社會對這個稱呼的看法有了那么少許的改變,貶義的意味輕了許多,但仍然具有極重的種族歧視的意味。
果不其然,于晁聽到這個稱呼,顯而易見地皺起了眉毛。
“這個是這里的景點嗎?”他問道。
“我不會將它稱之為景點,不過這個雕塑在地圖上確實是有名字的。有一種解讀是說,這個雕塑,體現(xiàn)了奴隸們渴望自由,掙脫束縛的愿望。但是后人對于前人藝術(shù)作品的閱讀理解,我一向認為是見仁見智。”虞欽說道。
“那你的解讀是什么?”于晁又問。
相機被他端放在懷中,遲遲沒有舉起拍照。
“我的解讀?”虞欽重復道,“我覺得要解讀它,就必須要結(jié)合整體來看待。據(jù)說,費迪南德一世是個溫和寬容的領(lǐng)導者。正是因為他發(fā)布法令,善待猶太人和異教徒,里窩那才成為了那些被驅(qū)逐的西班牙猶太人的避難所。所以,說不定這只是個象征政績的雕像。”
給四摩爾人紀念碑拍完了照,他們又沿著恩里科查迪尼路往下走。當又過了一個馬路之后,于晁才總算是真正見到了里窩那的海。盡管視野仍然不算開闊——除了數(shù)不清的船艇橫在水面上,遠處還能看到不少的建筑物,但總算能讓于晁真正拍出一些令人滿意的照片了。
晴空白云下,深藍色的海面上漾著粼粼波光。天際的盡頭,仍然有許許多多,高低不一的桅桿直立在那里。不過這些白色的桅桿此刻看起來,倒比他們在舊堡旁邊看到的,要整齊多了。
“八月是看海的好時候,不過對于一些人來說,這個時候到里窩那來,會有點可惜。”虞欽忽然說道。
“怎么說?”于晁沒有回頭。
“意大利的海軍訓練船:ai的母港就在這兒。七月到九月是它固定訓練巡游的時間,所以會離港。但如果在其他的時間里來到里窩那,對高船感興趣的游客是可以上船游覽的。”虞欽解釋道。
“聽起來是有點可惜。”于晁應和了一句,然后又問,“你上去過嗎?”
“沒有。”虞欽平靜地回答,“我和沐沐對于這一類的東西,不太感興趣,也不太了解。所以雖然有過那么一兩回是在七八九月以外的時間,但是我們都沒有想過要上去。”
“你們這旅游,還挺看心情的。”
“旅游不就是看心情嗎?明明不感興趣,還非得往上湊,那不是給自己找罪受?”
兩人說著話,又從港口一路散步到了馬斯卡尼海濱長廊附近的一處海灘。這個沙灘很小,小到只能容得下幾個人在上面走幾步,但是碎石沙礫卻很多。他們到的時候,正好遇上一對老夫婦在遛狗。
虞欽穿的是球鞋,本來沒打算踩沙灘的,看到踩著水的小狗,一時來了興致。于晁還在眺望海平線的時候,她已經(jīng)提著裙子蹲在狗狗的身邊了。
“天氣真熱,是不是?”她用柔和的聲音問候著這只狗。
“這是什么品種?”于晁走到她身邊。
“不知道,看不出來。”虞欽仍然嘴角含笑。
意大利人養(yǎng)的狗,本就不太看重品種。更何況他們眼前的這一只,明顯已經(jīng)為了避暑,被主人拉去做過一番美容了。身上的毛發(fā)被修剪得很短,極其直觀地向人展示著它的真實身材。五官因為玩水的緣故,看起來有些臟。配上它委屈巴巴的表情,整只狗看起來丑萌丑萌的。
“這個五官看起來,好像有點像阿拉斯加?”
“千萬別是!”虞欽笑得更加開懷,“被剪成這樣,如果是阿拉斯加,一會兒照了鏡子,它就要鬧了。”
“被剪成這樣,就算不是阿拉斯加,發(fā)現(xiàn)真相以后也是會鬧的。”于晁實在怎么看,怎么覺得這只狗長得有些凄慘,甚至像個表情包。
“那你就當我是在給我的夢中情犬挽尊吧。”虞欽又道。
“你的夢中情犬是阿拉斯加?”
“不是啊。”虞欽上手搓著這只狗的腦袋,手勢十分熟練,“我夢中情犬是薩摩耶。不過,阿拉斯加勉強可以算是它的親戚。所以要是哪天我看見薩摩也被修剪成這樣,我會哭的。”
一想到薩摩耶的三種形態(tài),想到它那白色的,蓬松的毛發(fā),想到那雙圓溜溜的可愛眼睛和永遠微笑的嘴唇,她就忍不住笑得明媚而溫柔。
“你有養(yǎng)寵物?”我怎么沒聽說?后半句,于晁沒有說出口。
“夢中情狗的意思是指:我想養(yǎng),但是沒有養(yǎng)。我不僅沒養(yǎng)薩摩耶,其他的別的小動物,我也都止步于云養(yǎng)的階段。”虞欽回頭看了他一眼,“我之前曾經(jīng)一度考慮過要不要養(yǎng)只烏龜?shù)模贿^畢竟毛茸茸才是我的心頭好,所以只能打消這個念頭了。”
一般能夠作為寵物的動物,壽命都太短了。虞欽一個自問極度欠缺責任感的人,實在不能確定自己能不能給足這些小動物足夠的愛與照顧。更何況,一想到被當做家人的寵物,有一天會先自己一步離世,她就難以下定這個決心。
“我養(yǎng)了一只橘貓,還挺肥的。如果你感興趣,等回國了,我可以把它帶來見見你。”于晁說道。
“那敢情好。”
說完,虞欽又再次逗起眼前的小狗。
燦爛的陽光下,她白皙的膚色更顯透亮。過肩的長發(fā)被她扎成丸子,斜斜束在一側(cè),使她側(cè)臉的輪廓更加清晰。帶著海水的微風輕輕拂過,沒有被完全梳起的,細碎的頭發(fā),在她的脖頸間起舞。她看著小狗的眼神格外專注,嘴角的笑意恬靜又愜意。
于晁心念一動,起身往后退了幾步,舉起相機將這個畫面偷偷拍下。旋即背過手,若無其事地再次看向海平線。
又一波海浪沖上沙灘,虞欽感覺自己手掌下的身體蠢蠢欲動,于是終于放了它自由。
“buonagiornata!ciaociao!”她分別對那對老夫婦和小狗說道。
得到兩位老人的頷首之后,虞欽終于離開了那片沙灘。
等回到岸上之后,虞欽微微傾斜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讓那個帆布袋子的肩帶往下滑了一些,然后試圖用不碰到其他東西的方式,小心地把手探進去。
“你在干嘛?”于晁感到不解。
“剛剛摸了狗,又摸了海水,手有點臟。我想拿張濕紙巾。”虞欽說道。
“你直接拿不就好了。”
“不行。”虞欽回答得迅速又果斷。看見于晁眉毛一挑,等待解釋以后,她又接著說,“當我意識到我的手是臟的以后,我就沒辦法再容忍它碰到我包里的其他物品了。”
抻出的袋口不夠大,虞欽伸手的姿勢顯得格外別扭。在多番嘗試,卻無法達到理想狀態(tài)之后,她把手臂伸直,對于晁說道:“麻煩幫我拿一下。”
“虞欽,你真麻煩。”他笑著吐槽了一句,但語氣里沒有抱怨的意思。
“謝謝。”對于于晁說自己‘麻煩’,她沒有反駁,反而用更大的笑意認領(lǐng)了這個說法。
“我們接下來往哪邊走?”于晁接過了她的帆布包,從里面找出濕紙巾遞給她。
“直走就好了。”虞欽滿意地接過來,“再走個幾百米左右,就到馬斯卡尼海濱長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