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2,修訂)
喬靜的臉色立刻變了,再也壓不住怒火,聲音提高了幾個八度:“對,這是我的爸媽,和你沒有關系!最好,我和你也沒有關系!”
聽到這句,丁致遠的臉色也沉了下來:“你這是什么意思?威脅我嗎?”于是,他的口氣更加生硬:“你要是這么說,我就沒什么可說的了!”
說罷,就如老僧入定一般,使勁兒盯著屏幕,再也不吭一聲。
看到丁致遠的臉色鐵青目光陰冷,喬靜一愣,滿腔怒火瞬間化作了滿腹委屈,無力地扶住椅子,低低地說:“我這是為了誰?我這不是為了你才辛辛苦苦做這個場面的嗎?”
丁致遠盯著屏幕,腦子里的思緒一點兒也沒有了,所以,喬靜這句看似抱怨實則想低頭結束爭吵的話落在他的耳朵里就變了味道。丁致遠的火氣又騰騰地上來了,口氣冷冷地說:“你可別說是為了我!你不是為了哄你媽高興嗎?那不是為了你嗎?說得不好聽一點兒,我可用不著哄你媽高興,反正我們又不住在一起,我也不欠她什么,她不待見我就不待見吧!”
喬靜一下子呆住,眸子里有著說不出的哀痛;幾秒鐘的功夫,她盯著眼前這個朝夕相處的男人,只覺得仿佛不認識一般,她使勁兒地咬住嘴唇,轉身就走。
“砰“地一聲,書房的推拉門被喬靜關上了。很重,墻上的漆被撞得瀨瀨地響,幾欲蛻掉。
那關門聲微微地震在了丁致遠的心頭,讓他一激靈,身體像崩緊的弦松馳下來,腦子一下就清醒過來。
怎么回事,本來他只是想趕緊結束這場對話,怎么變成這樣的火藥味兒濃重了呢?
剛才還像塞了一堆麻絮,亂糟糟的,又水浸了似的,脹得一塌糊涂。現(xiàn)在,騰空了,就意識到,有麻煩了,麻煩大了。丁致遠輕輕地搖了搖頭,皺了皺眉,無奈地想:腦子真的進水了。
唉!丁致遠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自己過生日,為他人受罪,累不累?
他不是不明白喬靜的心意,他只是突然覺得有些茫然:自己明明知道如果一開始就好聲好氣地回答她,哪怕只要說一句,我現(xiàn)在忙,待會兒睡覺前和你商量吧。肯定就什么事都沒有了。可是,自己為什么一下子就態(tài)度冰冷想要發(fā)火了呢?是喬靜“叨擾“的作用嗎?
現(xiàn)在,或者待會兒,肯定還得哄她,本來就嫌煩,誰知道,自己卻把這麻煩卻越惹越大了;本來答應了她讓佟秀敏來吃飯,就該“好人做到底”,為什么自己就做不下去了呢?
唉!丁致遠又是一聲哀嘆:不想迎合她,因為煩那種千篇一律的老游戲,現(xiàn)在又掉進了一種更煩更要玩的新模式了:丁致遠明明知道喬靜想要什么,但是不給——拖著——非要到她發(fā)火——然后自己不愿意”惹麻煩“——其實就是自己”惹”來的麻煩——再解決……男人的壓力本來就大,還要加諸這些事情,自己又不是三頭六臂,怎么玩得轉啊。
還有喬靜,當時溫柔似水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如今怎么事事相逼呢?這么多年了,難道還不能了解我理解我體諒我嗎?
“女人啊!怎么變化那么快呢!”——丁致遠心中三聲嘆息,一聲比一聲重,一聲比一聲摧殘作為男人的意志。
那頭呢,喬靜噙著眼淚,把自己摔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腦子里還沒完全反應過來,一股腦兒的,都只旋轉著那些似是自我辯解的話---是的,自我辯解,很奇怪,不是攻擊丁致遠的話---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我從來都是為了你,你怎么能說我是為了自己?你居然,覺得我是為了自己……
這么多年,我都是為了你,你居然說我是為了我自己……
男人永遠不可能知道,女人居然為了一個詞、一個字眼在較勁兒。
喬靜越想越覺得委屈。
我又不是故意“打擾“你的,誰讓你一洗完碗就躲到書房去的,這本來應該是你主動提出來的啊!你把購物清單這件咱們家急需解決壓倒一切的“大事“先解決了,你再去干什么都行,哪怕你在書房里窩到天亮。——我媽的事就是最重要的,因為我對你就應該是最重要的——哪怕,你說就是為了讓我高興而不是為了你。
你再覺得累,再覺得麻煩,再覺得辛苦,你也得去做,因為,那是為了我!
是的,就應該是為了我!
想那時,你為了我,40多°的大太陽都辛苦去收舊書賣舊書,只為了賺錢給我買了一朵月季,現(xiàn)在,和我說兩句話做這點兒小事都不肯了?
喬靜情難自禁,眼淚一滴一滴,落在了當初和丁致遠一起買的粉色小豬抱枕上:親愛的,你怎么就變了呢?
你為什么變成這樣的了?
因為---他煩你!
腦子里,突然有一個小人兒跳出來說!煩!喬靜驚呆了。怎么可能“煩”我?
然而,這字眼像鋼針似,到處跳舞,一扎就是窟窿。
對,他就是煩你!
為什么他自己一吃完飯就離開桌子?
為什么他一洗完碗就躲在書房里?
為什么他寧愿對著電腦看網(wǎng)絡小說,也不愿出來陪你?
為什么你找他商量什么事情她都說“你決定吧”?
為什么這些你統(tǒng)統(tǒng)最不喜歡他做的事,而他卻統(tǒng)統(tǒng)地都做得理直當然---因為,他煩你!
他煩吃完飯還要陪你!
他煩洗完碗還要陪你說話!
他煩跟你一塊兒看食全食美的電視!
他煩你你老是用這床單買什么顏色這樣瑣碎的事情打擾他的思路……
他煩—跟你在一起!
不,不,不。喬靜心中有另外一個聲音在尖叫。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就是這樣的!就是這樣的!那個小人兒繼續(xù)犀利地咄咄逼人。
交戰(zhàn)之中,喬靜節(jié)節(jié)敗退。
為什么會這樣?
那什么那個時候被尊重,被追求,像公主一樣?為什么現(xiàn)在卻像草鞋一樣,被躲避,被拋棄,像廢珠一樣?
女生開始覺得男生追她到手了,就變臉——所以,難受!怎么你追我的時候,每天講到電話沒電,也不覺得煩?——這是個通用問題。
怎么你當時事事時時以我為重,現(xiàn)在就不了?
這,是女生現(xiàn)在心里極度不爽的最關鍵的兩點……
瞧,女人一旦鉆進牛角尖里,就容易成為婚姻哲學家---越想弄明白他為什么以前不煩我現(xiàn)在卻煩我,就越弄不明白他為什么現(xiàn)在煩我的事情卻是以前他最喜歡做的事情?
其實,關鍵點在于——變化。婚姻的不適應,就在于—變化。我們對“變化”不適應。
就像男生一樣不適應女生的變化——怎么當時我追的是溫柔如水善解人意的白雪公主,現(xiàn)在變成了事事計較時時追查的灰姑娘她媽?
而且,最關鍵的是,兩個人一起生活——個人空間被占領(各個方面的空間,包括物理上和心里空間),卻沒有弄成兩個可以互相交融又相互獨立的公共空間和兩個空間。
兩個人朝夕相處,卻沒有“在一起”的感覺。“在一起”,是要有時間,空間,兩者同時配合的。
然而,丁致遠和喬靜兩個人沒有互相配合,又都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所以,不斷地糾結于其中,走進了死胡同……
所以,喬靜在牛角尖里越鉆越深。上帝欲使她瘋狂,必先使她思考。
在腦子里翻騰來翻騰去,折騰反復無數(shù)遍后,喬靜終于反應過來了,猛地放聲大叫,“啊—呀!”最后一字頓挫有力,伴隨著兩雙胳膊向下猛擊,像是要把所有的憤懣都吼出來。然后,抱起沙發(fā)上的一個小枕頭,猛地向書房甩了過來:
“丁致遠,我恨你!”
嘣!枕頭砸在書房門上。丁致遠端坐在電腦前,巋然不動,心平如鏡,那水,卻也微微蕩漾了下了。
唉!丁致遠嘆了一口氣。佟家格格間歇性發(fā)作的歇斯底里癥,終于又一次爆發(fā)了!
于是,他開始豎起耳朵,屏心靜氣,就像半夜被樓頂上落下的那只靴子驚醒的人,等著另一只靴子落下---等了半天,卻沒有動靜。
等到肌肉快要放松的時候,冷不丁便又聽到喬靜歇斯底里地大叫一聲,又是“砰”的一聲,另外一只枕頭砸了過來:
“丁致遠,你這頭豬!”
半天,沒有動靜---“給我滾出來!”
丁致遠便又嘆了口氣。今夜,無心入眠,“生/死方案”泡了湯,哄小格格入睡,成了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又坐了坐,在喬靜快要耐心喪盡的時候,書房的推拉門終于拉開了,露出了丁致遠那可憎又可厭的半邊臉,以及,那訓練了成千上萬遍的“夾筷子的微笑”:
“格格,剛才我弄東西得嘛—我弄東西的時候,不是最不喜歡被打擾的得嘛!你懂的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