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女婿
晚上,喬靜又一次提到了丁致遠的生日問題:“老公,你的生日到了。你想要什么禮物?”
丁致遠心中哀嘆一聲,卻不能表現(xiàn)出來。蹙起眉,又百度了幾回,谷歌了幾下,還是想不出想要啥。再說,銀根吃緊,花來花去,還不是家里那些錢?買個不實用的東西回來,又有什么用。
“不用了吧?實在要買,就看看家里缺啥,就補個啥。”這話說出來,連丁致遠自己都不太相信。這是我說呢?怎么變得這么庸俗和實用主義呢?
沒辦法。把日子過成算盤。再浪漫的男人也會庸俗起來。再有雄心和抱負,也會在錢眼里鉆進去,鉆過去。
“那怎么能一樣呢?”喬靜不以為然:“家里的歸家里。你的是你的。我想送給你的東西,怎么能跟家里用的一樣呢?”
于是,沒奈何,丁致遠又仔細地搜索了一下自己內(nèi)心的欲望。雖然,心理很煩。這個事情卻得謹慎對待。不知從何時走,生日、隱婚紀念日、情人節(jié)……都過成了一種負擔。項鏈、戒指、手鐲、化妝品套裝,甚至,兩個人剛談談愛時丁致遠省吃假儉意的詩意風鈴,都還保留著。錢包、皮帶、書包、襯衣、書……能買的,已經(jīng)都買了個遍。相戀五年,隱婚兩年,每年送喬靜什么,已經(jīng)成為丁致遠最頭痛的事情。當然,比這更頭痛的是,每年喬靜都要問他,你想要什么生日禮物?
七年之癢,除了IPAD,他想要的東西真的沒有了。當然,他需要的,還有很多。但是,這些他不想說,不愿提。說了,提了,喬靜也給他不了的。
一看到丁致遠犯難的樣兒,喬靜就知道又是老調(diào)重彈了。婚姻里面真沒有新鮮事兒。這生日過得越來越像雞肋。不提吧,那是不在意他。提吧,他其實是一點兒都不在意。當初,無論是他的,還是她的,都是蛋糕、蠟燭、紅酒,還拍照、嬉鬧、唱歌,兩個人能折騰一晚上,樂此不疲。這些最浪漫的日子,已經(jīng)如青春,一如不復返了。
“還是我自己想想吧?”喬靜自己拿了個決定。總得送個東西,是不是?不求丁致遠喜歡,但求自己心安。
丁致遠如釋重負。他寧愿把自己的生日換成喬靜的生日。那事情就簡單多了。實在不行,刷卡買個金首飾。現(xiàn)在,投資黃金熱,不是?至少,喬靜她媽看著他要順眼些。
人真是說不得。丁致遠才想到喬靜她媽,喬靜就果然提到了她媽:“我看了你生日,正好是周末。我想是不是請爸媽過來一起給你慶生?”
這才是正話。生日禮物只是引子。這件事,喬靜已經(jīng)前思后想、深思熟慮了很久。丁致遠乍一聽,卻如五雷轟頂。假若給他選擇題,跟老婆一起過浪漫的二人世界,或者,跟岳母一起吃頓晚飯,他絕對選擇前者---盡管他現(xiàn)在沒有心境、沒有情緒,甚至沒有精力和體力再來營造二人世界的浪漫氛圍。但一想到,喬家那頭母老虎咄咄逼人的吃人氣勢,丁致遠卻不寒而粟。
這種犯悚已經(jīng)成了一種病。別人家都是夫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喬家卻是佟秀敏看丁致遠,越看越生氣:一個山溝溝跑出來的泥木疙瘩,憑啥娶她佟家的金風鳳凰?在家對外,佟秀敏從來沒把喬靜看成姓“喬”,總是把喬靜叫成佟兒---說她是平民的身份,格格的基因,真的是心肝寶貝掌上明珠,怎么就瞎了眼,投了丁致遠這一堆泥疙瘩灰塵呢?要貌沒貌,要材沒材,要錢沒錢,要戶口沒戶口――沒錯,丁致遠大學畢業(yè)時,追喬靜追到北京來,差點連戶都沒落上,成了京漂大軍中的一只小螞蟻,后來還是喬靜想辦法綴上他的---北京媳婦外省娃。要不是丁致遠后來上了研究生,分配到現(xiàn)單位,解決了進京指標―――恐怕會一直給佟秀敏留下“靠老婆才在北京立足”的話柄。
不管如何,佟秀敏一直不待見丁致遠。他們談戀愛時,逼喬靜分手,逼著她要嫁給從小一起在胡同長大的秦嘉良,逼得雞飛狗跳;最后,也確實逼他們分手了半年。只是造化作弄,分手半年后,丁致遠和喬靜在朋友婚禮上偶然撞見,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取人間無數(shù),于是,死灰復燃,火燒得比原來還猛還烈----結果,最后,佟秀敏逼出了一段“隱婚”。喬靜和丁致遠結婚兩年后,甚至買房也都買了一年后,佟秀敏才知道他們結婚了,還有,自己的愛巢了!
佟秀敏當時就氣得吐血,躺在床上躺了倆月。后來緩過勁兒來了,雖然不再堵咒發(fā)誓永不再認女兒,但是,一腔怒火全都集中到了丁致遠身上。再說,丁致遠和喬靜買房子也落下了話柄。首付三十萬,名義上小倆口二十萬,但喬靜還是偷偷通過她爸喬遠山借了十萬。于是,這話母老虎見一年說一年:人家生女是招商銀行,我生女是建設銀行;人家嫁女是收彩禮錢,我這好,折了一個女兒,還賠進十萬大洋……偏偏丁致遠還不能辯解,首付二十萬里,有十八萬都是我掙的!只有憋著勁了,攢錢,不買車,先還丈母娘錢。但這人吧,越想掙錢,就越掙不到錢。越想往上爬吧,就越是在走下坡路---買了房后,別說是喬靜,就連佟秀敏都敏銳地感覺到,丁致遠怎么是越混越差?一年不如一年?
相反,和喬靜一個胡同里長大的秦嘉良,卻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混得風生水起,人還長得比英俊,腿跑著比丁致遠勤,嘴又比丁致遠甜,所以,哄得母老虎歡心。只是偏偏―――喬靜對他不感冒。
所以,佟秀敏就很明白,喬靜為啥看上的卻是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子?為人處事差不說,脾氣還那么臭和硬。她不知道,在喬靜眼里,這是“桀驁不遜”――丁致遠平常的面容下面,有一顆鴻鵠之志的心。這對于從小一直就是乖乖女的喬靜那顆叛逆的心來說,極具誘惑性和欺騙力。
越不明白這點,佟秀敏就越對丁致遠看不順眼。所以,每次見到丁致遠都像吃了嗆子似,機關槍一陣猛射,連喬遠山都在被殃及池魚的范圍……泥人喬遠山都有三分脾氣,都發(fā)了兩三陣火。何況曾經(jīng)愣頭青一樣的丁致遠,本身就是個火藥桶、一點就爆的脾氣,卻要生生地憋住,而且,一憋就是數(shù)年---憋不住?撒泡泥,也得把那怒火澆滅。
這話說來簡單。其間的羞辱、憤悶、憋屈,卻是馨竹難書。
所以,一提到岳母佟秀敏,女婿丁致遠如何不犯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