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折家的后臺
五月二十,寧武關(guān)。 府州知州折可求到達寧武關(guān)。折可求大約三十多歲,身形驃悍,體態(tài)威猛,黑褐色的臉上有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眼神犀利而逼人,讓人不由自主地產(chǎn)生一種畏懼心理。 折可存和楊陵把他接到關(guān)外的軍帳里,不待落坐,折可求便問道:“曹曚和慕容還沒到?” “正在路上。”楊陵恭敬地回道,“曹大哥今天晚上就可以趕到關(guān)口,慕容要到明天上午。”楊陵是麟州楊家的人,三十歲左右,體態(tài)健碩,白面長須,英武而儒雅。 “張帥呢?回太原了?” “今天上午,賈知州陪他一起回去了。”折可存臉露憂色,“我們這樣做,是不是太為難他了?” “沒事。”折可求笑著揮揮手,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他知道自己的份量。如果他在汴京混得好,他也不用到河?xùn)|來。如今正是北伐的緊要時刻,山后出了問題,他恐怕不是罷官的問題,而是坐牢流放。這時候他和我們對著干,純粹找死。你放心,他只要聽我們的話,即使在河?xùn)|撈不到什么太大的政績,但最起碼可以保個平安。” 折可存和楊陵一笑置之。 他們知道這位老大看上去很狂傲,但其實卻是很謹(jǐn)慎的一個人,做起事來滴水不漏。在折家“可”字輩中,若論才華,除了戰(zhàn)績顯赫的折可適,就算這位老大了。不過這位老大人太聰明,心計太深,西北將門世家的同輩們對他都很忌憚。折開適出自長房,比折可求整整大了六十歲,他曾對家人說,折家四百年基業(yè),要么毀在折可求手上,要么在折可求手上再興四百年。這句話或許是玩笑,但由此可見折可適對這位小弟弟的才華非常欣賞。 “李虎會不會派人來?”楊陵說這句話的時候,底氣很不足。山后好不容易回歸大宋了,假如救援不利,導(dǎo)致山后失而復(fù)得,那河?xùn)|上至張孝純,下至他們這些統(tǒng)兵官,都要倒霉。 “否則我來干什么?”折可求笑道,“他肯定會派人來。草原雨季馬上就要到了,女真人必須在這個時間展開進攻。李虎兵力不足,若想確保大同的安全有一定難度,而童貫又要靠他在居庸關(guān)一線牽制燕京以便發(fā)動第二次攻擊,所以即使李虎不答應(yīng),劉韐和宇文虛中也會說服他,叫他先答應(yīng)我的條件,先把援軍拉到大同再說。不過……”折可求眉頭微皺,把后面的話咽了回去。李虎看到那封書信后,會做出何種選擇?這才是關(guān)鍵啦。 “我們?nèi)f人北上能擊敗金軍嗎?”折可存眼里的憂色有增無減,“劉韐從大同來信說,金軍有三十萬人左右,而李虎只有十幾萬人馬。我們?nèi)f人即使趕到了大同,對戰(zhàn)局也產(chǎn)生不了太大的影響。” “尤其讓人頭痛的是,察哥的軍隊就在寧邊州,距離府州只有一百多里,假若他知道我們的主力北上大同了,突然發(fā)動攻擊,府、麟一線必將陷入危局。”楊陵接著說道。 “這不是你們應(yīng)該擔(dān)心的問題。”折可求笑道,“你們到了大同后,雖然名義上聽李虎的指揮,但實際上你們要聽劉韐和宇文虛中兩位參軍的命令。大同這一仗很危險,李虎基本上無險可守,他唯一的指望就是雨季早日來臨。只要大雨一下,金軍攻城難度成倍增加,再加上宋軍支援而至,女真人必然選擇撤退。” = 幾個副將、準(zhǔn)備將聽說折可求來了,都跑來拜見。這時酒菜上來了,大家坐在一起聊了一會代北戰(zhàn)局,又把河北戰(zhàn)場上的北伐軍罵了個狗血淋頭。當(dāng)然不是罵西北軍了,而是罵河北軍,狗娘養(yǎng)的河北人享了一百多年的福,現(xiàn)在恐怕連射箭都不會了,自己不會打仗也就罷了,還拖累了西北軍,西北軍的赫赫英名就給這幫鳥人活活葬送了。 夜深之后,一幫人陸續(xù)散去,帳內(nèi)只剩下了折家兄弟。 “白溝戰(zhàn)敗,種帥要承擔(dān)罪責(zé)了。”折可存借著酒勁,忿忿不平地罵道,“童貫?zāi)莻€閹賊仗著有皇帝撐腰,肯定會逃過此劫。直娘賊,那個老家伙怎么就是不死?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還有沒有天理啊?劉帥和十萬將士的冤魂為什么不把那個閹賊給生吞活剝了?” “怎么?你希望他死?”折可求冷笑道,“他不能死,他要好好活著,等到太子登基的那一天,他的好日子就到頭了,然后我們把他慢慢折磨死,讓他把所有的罪孽全部償還了。” 聽到“太子登基”四個字,折可存臉色一變,眼里的憂色慢慢變濃。兄弟啊,你這是在玩火自焚啦,你不要給大兄說中了,把我們折家四百年的基業(yè)一朝葬送了。 “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也是身不由己。”折可求的臉頰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幾下,顯然他的內(nèi)心也是憤懣難平,“仲古已經(jīng)陷進去了,你讓我怎么辦?我只能賭一把了。你以為仲古出事了,我折家其他人就能獨善其身?你不要妄想了,汴京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把我折家連根拔掉,仲古一旦出事,折家也就完了。” 折可存閉上眼睛,無奈長嘆。 仲古是折家第一個進士,名叫折彥直,字仲古,他是折可適之子,現(xiàn)為簽書樞密院事。簽書樞密院事就是知樞密院事的副職,也就是樞密院的副長官。這是個非常大的官,是大宋宰執(zhí)。什么叫宰執(zhí)?宰執(zhí)就是東西兩府的正副長官,東府是中書省,正副長官是宰相和副相,西府就是樞密院,正副長官是知樞密院事、同知樞密院事和同簽書樞密院事。折彥直是崇寧二年(1103年)的進士,二十年內(nèi)做到宰執(zhí),這和折家在西北雄厚的實力和汴京深厚的人脈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 昨天折可存直接頂撞張孝純,說樞密院另有命令,張孝純滿腔的怒氣隨即不敢發(fā)作了,他丟下一句話就跑了,原因就在如此。折家他惹不起。 “哥,太子斗不過鄆王。”折可存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情緒太差,他湊到折可求的耳邊,壓低嗓門說道,“哥,折家這次危險了。” 折可求神情冷肅,一言不發(fā)。 = 鄆王叫趙楷,是當(dāng)今皇帝的第三子,他的性情愛好和皇帝幾乎一模一樣,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等等,無所不能,才華非常出眾,估計也就比皇帝差一點,在一幫皇子中鶴立雞群。皇帝喜歡他,極其溺愛。 政和八年三月,皇帝下詔,叫時為嘉王的趙楷赴集英殿試,讓他到大庭廣眾之下顯示一番才華。考官極盡奉迎之能事,趙楷中了狀元。趙楷中狀元,就像當(dāng)初宦官梁師成中進士一樣,史無前例。當(dāng)時就人說,“內(nèi)臣及第,始于梁師成;親王及第,始于嘉王楷。”皇帝這么做是有用意的,在大臣們看來,這是為趙楷取代太子趙桓制造輿論和聲勢。 預(yù)立儲君的制度始于西漢,其原則是: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這條原則具有很大的彈性,第一條不行可以參照第二條,所以自此以后舍嫡立庶的事屢見不鮮,廢立太子事更是層出不窮,甚至還發(fā)生了唐玄宗“一日殺三子”的極端事件。 皇帝的嫡長子是太子趙桓,但遺憾的是,他最喜歡的兒子恰恰不是趙桓,而是三子趙楷,于是,皇帝的個人感情與傳統(tǒng)的皇位繼承制度不可避免地發(fā)生了沖突,而這個沖突直接滲透到國政,影響到了國祚的穩(wěn)定。 毫無疑問,皇帝身邊的親信大臣當(dāng)然唯皇帝的意愿馬首是瞻,在他們的推波助瀾下,趙楷漸漸成為汴京最為囑目的人物。先是破舊例拜太傅,出居宮外后依舊自由出入禁中,接著皇帝不惜違背“宗室不得領(lǐng)職事”的祖制,封趙楷為提舉皇城司。 皇城司的主要職責(zé)是拱衛(wèi)皇城,并偵察臣民動靜,率領(lǐng)數(shù)千名被稱為親從官、親事官、內(nèi)等子等不同名目的禁衛(wèi)與偵探。這是一支特殊的軍隊,它不受殿前司的節(jié)制。趙楷上任后,皇城司的權(quán)力明顯增大,不隸臺察即為一例。所謂臺察,就是御史臺六察司。過去皇城司要接受臺察的監(jiān)督,到了鄆王這里,改了。 因人而廢法,這不是一件好事,但皇帝為了表示自己對這個兒子的寵愛,根本無視律法,無視祖宗家法,他高興怎么樣就怎么樣,哪天不高興了,他說廢太子那就廢太子,不過現(xiàn)在時局不好,內(nèi)有反賊,外有戰(zhàn)事,不宜搞這么震動天下的大事。 不過皇帝為了給趙楷鋪路,還是沒有閑著,他打算北伐開始后,如果戰(zhàn)事順利,叫趙楷到河北去做兵馬大元帥,指揮北伐軍收復(fù)幽燕,建下蓋世功勛。 = 折可存看到折可求一言不發(fā),嘿嘿冷笑,“種帥會打敗仗?笑話,如果不是官家有意讓鄆王建功立業(yè),這一仗會打敗?” “你胡說什么?”折可求給了他腦袋一下,然后迅速走到帳外四下看了看,囑咐扈從小心看著,不要讓任何人接近軍帳,這才走了回去。 “你要是喝多了,馬上睡覺,你要是頭腦還清醒,我打算和你商量一件事。” = = =(未完待續(xù),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章節(jié)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