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5
這個冬天冷,西江省官場也進入了寒冬。</br> 由于新聞媒體的披露,關于處理礦難的問題逐漸暴露出來。焦點集中在兩點上,一是發(fā)生礦難層層瞞報,本來死了十個,到了市里是五個,而到了省里就剩一個了,為什么會如此?二是在處理過程上,是誰給他們的膽子竟敢將本來有生命跡象的礦工活活弄死?簡直慘絕人寰,令人發(fā)指。</br> 鄰省在第一時間將水泉鎮(zhèn)的非法火葬場連夜取締,并控制了相關責任人。而西江省同樣不手軟,由分管安全的副省長沈廣明親自帶隊,到新聞中提到的幾個煤礦進行調(diào)查,其中一站即是南陽縣。</br> 南陽縣的官員這兩天快逼瘋了,一邊應對上級的檢查,一邊還四處找關系自保。陸一偉好在離開了南陽縣,要不然這次背黑鍋肯定是背定了。</br> 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調(diào)查組一行還沒離開南陽縣時,雙廟煤礦發(fā)生了瓦斯爆炸,當場就炸死十多人。</br> 省長趙昆生得知這一消息后,直接下了死命令,查不出問題不準離開南陽縣。一時間,南陽縣成了全省關注的焦點。</br> 半個月后,調(diào)查結果出來了,證實了新聞報道中提到的事實。調(diào)查結果呈到趙省長辦公桌前,對此做了重大批示,追究相關人員的刑事責任,并對涉事領導干部進行嚴厲處罰。</br> 兩天后,北州市公安局直接將雙廟煤礦負責人帶走;石灣鄉(xiāng)黨委書記、鄉(xiāng)長、分管副鄉(xiāng)長就地撤職;南陽縣安監(jiān)局局長撤職;分管安全副縣長高博文免職;縣長楊德榮調(diào)離南陽縣,職務暫定;分管安全的副市長給予行政記大過處分。</br> 陸一偉聽到處罰決定,震驚之余也在意料之中。高博文的結局他早就猜到了,不過是遲早的一天,該來的總會來。倒是替縣長楊德榮有些惋惜,盡管兩人之間曾經(jīng)發(fā)生沖突,但總體而言此人還是不錯的。按道理說,他從分管安全的副縣長直接上了縣長,應該對全縣的煤礦安全高度重視,可是他墮落了。他馬上要退休了,還指望著再上個臺階,可這事發(fā)生后,估計政治生涯就此結束了。</br> 陸一偉發(fā)現(xiàn)了個問題,只聽到帶走雙廟煤礦的負責人,對果子溝煤礦只字未提。丁昌華能在如此重大的事件中逃脫,確有過人本事。</br> 南陽縣官場地震,其他地區(qū)也膽戰(zhàn)心驚,如履薄冰,都忙著排查各自地盤上的煤礦。由于高新區(qū)境內(nèi)無煤礦企業(yè),相對輕松許多。</br> 這天,陸一偉正上班,接到南陽縣原財政局局長胡志雄的電話,想見他一面。胡志雄原先不過是事務管理局局長,在張志遠手底下直接升到財政局局長,后因財務問題被楊德榮直接免職,先在縣人大文史科擔任科長。在這個當口提出見面,陸一偉能猜到個大概,答應他的請求。</br> 晚上,在一處僻靜的小飯店,陸一偉見到又發(fā)福的胡志雄。他本身就胖,現(xiàn)在更像一只企鵝,走路左右搖擺不失可愛。</br> 許久未見,倍感親切。聊了會家常,話題自然引到南陽縣的局勢中。胡志雄道:“縣里這兩天亂多了,尤其是與煤礦沾上邊的,都人心惶惶,岌岌可危。據(jù)說楊德榮和高博文還打了一架。”</br> “什么?”陸一偉難以置信,道:“他倆居然還打架?”</br> “嗯。”胡志雄道:“楊德榮把責任都推到高博文身上,要把他整件事承擔下來,只要躲過這一劫,以后再想辦法把他弄上來。高博文何等聰明之人,且能被楊德榮利用,當天晚上就到調(diào)查組那里舉報楊德榮行賄受賄,兩人于是大動干戈,結果都栽了進去。”</br> 聽到此,陸一偉心里不是滋味,嘆了口氣道:“這是人的本能反應,那肖書記什么態(tài)度?”</br> “肖書記至始至終沒有任何表態(tài),表示全力配合并支持調(diào)查組的工作。”</br> 體制就是如此,出了事都是政府擔責,黨委頂多口頭警告,嚴重點記過,但不至于到了撤職或免職的地步。事到如今,局勢已不可扭轉(zhuǎn),問道:“你最近見宋勇了嗎?”</br> 胡志雄道:“見了,這小子就像沒事人似的,昨天下午還在一起打麻將了。”</br> 陸一偉對宋勇有愧疚,不管怎么說都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現(xiàn)在一下子打回原形成了一般人,心里多少不舒服。道:“等你回去了告訴他,讓他來找我一趟,我有話和他說。”</br> “好的。”</br> 胡志雄扭捏了半天道:“陸主任,我今天找你有一事相求。”</br> “有事直接說,咱倆之間別那么客氣。”</br> 胡志雄深呼吸一口氣道:“陸主任,我在縣人大快兩年了,工作馬馬虎虎,但與我想象的相差甚遠。當初張書記和你不費余力地把我扶到財政局局長的位置上,我打心眼里感激。我今年都51了,再過幾年連奮斗的機會都沒有了。這次縣里空出這么多名額,所以我還想發(fā)揮下余熱。”</br> 與他猜得不差上下,陸一偉直接問道:“你想去哪個部門?”</br> 胡志雄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只要能離開縣人大,讓我去哪個部門都成。”</br> 時下正處于敏感時期,想要打招呼有些困難。不過既然胡志雄提出來了,這個忙必須得幫。他思考了半天,掏出手機準備打給南陽縣委書記肖志良。</br> 兩人交情并不深,他不知道對方會不會買他面子。思來想去,他決定打給肖志良的司機賀建。</br> 陸一偉和賀建的關系還不錯,最起碼會給他面子。電話接通后,賀建嬉皮笑臉地道:“我的陸大主任啊,你可有日子沒給我打電話了,怎么,啥時候請我吃飯?”</br> 陸一偉含含糊糊道:“你說多會就多會,下次你和福勇一起過來,保證把你給伺候好咯。”</br> “哈哈……別貧了,說吧,啥事?”賀建也聰明,知道陸一偉現(xiàn)在打電話肯定有事。</br> 陸一偉也不兜圈子,道:“賀建,兄弟想請你幫個忙,縣人大的胡志雄你認識吧,他要求進步,想為南陽的發(fā)展多出點力,我們倆呢,都是多年的好兄弟了,你看要是有合適的機會在肖書記面前舉薦舉薦。”</br> “這事啊。”賀建猶豫半天道:“一偉,南陽的局勢你不是不知道,現(xiàn)在打招呼有點難辦啊。”</br> 陸一偉懶得與他費口舌,直截了當?shù)溃骸皠e和我廢話,你就直接說,這事能不能辦?”</br> 賀建倒也干脆,道:“既然你提出來了,我肯定積極辦,但辦成什么樣我不敢給你打包票。”</br> “少給我兜圈子!”陸一偉假裝生氣地道:“賀建,這事我可拜托你了,我不管你想什么辦法這事必須給我辦成,行不行?”</br> “行!”賀建毫不猶豫道:“這樣吧,縣里近期就要召開常委會研究空缺名額,我明天就和肖書記說說。”</br> “好!”陸一偉笑著道:“多謝賀建老弟了,改天見面后我一定重重感謝。”</br> “拉倒吧,多大點事。”賀建立馬道:“不說了,肖書記出來了,我們改天再聊。”</br> 掛了電話,陸一偉道:“明天回去你去找賀建,應該沒多大問題。要是中間遇到困難,及時給我打電話。”</br> “謝謝,謝謝陸主任。”胡志雄激動得話都說不出來。</br> “謝什么,都是自己人。”陸一偉道:“我也希望你能走得遠一些,我們南陽縣沒有走出多少干部,真正需要人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身邊沒有人。”</br> 閑聊了一會兒,胡志雄臨走時將兜里的一張卡迅速揣到陸一偉口袋里,一臉憨笑道:“陸主任,來的時候匆忙,也不知道給孩子買點什么,略表心意,還希望你收下。”</br> “這是干什么?”陸一偉瞪大眼睛,從兜里掏出來放到桌子上道:“老胡,你把我陸一偉當什么人了,快收起來,讓人看著笑話。”</br> 讓人辦事不出點血總覺得不踏實,胡志雄再次塞進口袋道:“陸主任,我知道為人耿直,光明磊落,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給孩子買點東西。”說完,立馬轉(zhuǎn)身往門外走。</br> “回來!”陸一偉大聲一喝,把胡志雄嚇了一大跳。</br> 胡志雄沒有理會,繼續(xù)往前走,陸一偉在背后怒吼道:“老胡,你今天敢走出這個門以后就別來見我。”</br> 無奈,胡志雄只好悻悻返了回來。</br> 陸一偉把卡遞給他,心平氣和地道:“老胡,我早就說過,咱倆是朋友,不存在這些雜七雜八的關系。要是為了錢,以前我就和你要了,別整這些沒用的,我不喜歡。你一年能掙幾個錢,留著給你兒子娶媳婦吧。”</br> “這,這……”胡志雄難為情地道:“陸主任,我真的沒別的意思……”</br> “行了!”陸一偉站起來道:“我也沒別的意思,等事情成功后請我吃頓飯就成,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用想。好了,我得回家了,晚上你也別回了,就住在酒店明天一早回吧。”</br> 望著陸一偉遠去的背影,胡志雄心里五味雜陳,不是滋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