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1
突然要調(diào)離黑山縣,陸一偉有些措手不及。待了一年多,剛剛熟悉這方熱土的山山水水,就要談離別,不禁暗傷。</br>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部隊如此,官場何不一樣?如同月臺,朝夕迎來送往,有的見到久別的親人而熱淚盈眶,有的戀人即將分別楚淚漣漣難以割舍,說不完的話,道不盡的別,直到火車汽笛拉響,是人情緒集中爆發(fā)的時刻,千言萬語,萬語千言,一聲珍重,就此話別。</br> 陸一偉不知怎么回到黑山縣的。到了縣委大院,他坐在車?yán)锇l(fā)呆,久久不肯下車。</br> “陸書記,到了。”李二毛以為陸一偉睡著了,小心翼翼提醒道。</br> 陸一偉透過車窗望著熟悉的一草一木,心情沉重,無法釋懷。</br> 按照市委副書記王洪波要求,明天一早到省委組織部報到。這將意味著今天就要離開黑山縣。太匆忙了,匆忙得連道別的時間都沒有。</br> “二毛,待會你去我宿舍收拾東西吧,我們將要離開這里。”</br> “哦。”李二毛表現(xiàn)得出奇淡定,似乎已經(jīng)意識到了。</br> “記住,除了我?guī)淼模溆嗟囊宦刹粶?zhǔn)帶走。”</br> 陸一偉下了車,快步走進縣委大樓。縣委辦主任趙小康迎了上來,心情復(fù)雜地道:“陸書記,這些天您受委屈了。”</br> 陸一偉以為趙小康已經(jīng)知道了,拍拍肩膀道:“別愁眉苦臉的,通知全體在家常委,我們開個短會。”</br> 半個小時后,除了郭振彪和宋德福外,所有常委悉數(shù)到場。望著熟悉的人,陸一偉不知該從何說起。笑了笑道:“同志們,我胡漢三又回來了。”</br> 一句開玩笑的話,本以為會博得大家一樂,令人驚奇的是,居然沒有人笑。個個表情格外嚴(yán)肅,眼神直盯盯地看著陸一偉。</br> “大家這都是怎么了?啊?我回來大家不高興嗎?”陸一偉故作輕松道。</br> 吳世勛一直悶悶不樂,就在開會之前,他已經(jīng)知道了陸一偉要調(diào)離的消息,大為震驚。但市委做出的決定,誰能不服從?</br> 陸一偉身子往后一傾,對一旁做會議記錄的趙小康道:“去我辦公室,抽屜里還有幾條好煙,一直舍不得抽,拿過來讓大家品嘗品嘗。”</br> 趙小康放下筆記本,神色黯然地走出了會議室。待拿過來后,陸一偉道:“你給大家分了吧。”</br> 待分到最后時,陸一偉突然起身拿出兩包放到身邊道:“我有個不情之請,我想讓宋德福書記參加今天的常委會,大家同意嗎?”</br> 眾人點頭。</br> “好。”陸一偉回頭對趙小康道:“去把宋德福書記請來。”</br> 十分鐘后,宋德福出現(xiàn)在門口。陸一偉立馬起身,扶著他做到原先的位置。而宋德福嘴唇顫抖,喉嚨不停地涌動。</br> “好,人到齊了。”陸一偉故作鎮(zhèn)定地道:“今天的這個會議沒有主題,也不會讓大家表決什么,就是隨便聊聊。唉!聊什么呢,大家說吧。”</br> 陸一偉的話顯然語無倫次,一向嚴(yán)謹(jǐn)?shù)乃谶@種場合第一次變得不理智。</br> 會場死一般的寂靜。</br> 陸一偉見沒人說話,強顏歡笑道:“既然大家不說,那我說兩句吧。到今天為止,是我到黑山縣履職的第399天,也就是說,明天就滿400天了。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不管怎么說,我和大家相處的十分愉快,特別是遇到大事時,大家都能夠從大局出發(fā),從黑山縣百姓的利益出發(fā),思想保持高度統(tǒng)一,行動保持高度一致,我很感動,真的。”</br> “特別是此次現(xiàn)場會,我們在座的每個人都異常賣力,各司其職,各盡其責(zé),分工明確,步調(diào)一致,各項工作都得到了省委省府及市委市府領(lǐng)導(dǎo)的肯定和表揚,這是非常難得的。可能中間出現(xiàn)點小插曲,但完全可以忽略不計,至少我認(rèn)為大家都是黑山縣的功臣。”</br> 陸一偉突然放緩語氣道:“前段時間我進去了一陣,離開了十多天,但讓我欣慰的是,我們黑山縣的領(lǐng)導(dǎo)干部表現(xiàn)出了空前的斗志,繼續(xù)推進養(yǎng)蠶計劃,非常難得,我很高興,真的。”</br> “和大家相處這么長時間,有摩擦,有合作,有磕絆,有互動,總體來說,在大是大非面前,大家始終能站在一起,眾志成城,攻堅克難,這點從抗擊**就能看出來,我很欣慰,真的。”</br> “感動,高興,欣慰是我對大家的總結(jié),當(dāng)然,我也有不足的地方。最讓我痛心的是,麥河中學(xué)死亡6名學(xué)生,**期間死亡8人,前者完全是我的工作失誤,導(dǎo)致慘劇發(fā)生,而后者如果及早治療,或許能把他們從死亡線上搶救回來,然而,我沒有做到。”</br> “這可能是在黑山縣的最后一次常委會,還有太多太多的話要講,可……”陸一偉眼眶紅潤,說不出接下來的話。良久道:“我的話說完了,大家還有沒有說的,沒有就散會吧。”</br> “我來說兩句吧。”宋德福率先發(fā)言道:“我沒有資格發(fā)言,但有些話憋在肚子里不舒服,還是說出來吧。”</br> “陸一偉同志年輕有為,給我們死沉的黑山縣帶來了活力和生機,就連我這老古董都被他感染了。先前我也說過,我是土生土長的黑山縣人,沒有給家鄉(xiāng)做過什么大的貢獻,而陸一偉同志來后,給黑山縣做出了不朽成績。落后的教育有了重大改觀,可能在座的誰都意識到了,可誰去行動了?沒有,一個人沒有。而陸一偉同志做到了。”</br> 接下來宋德福對陸一偉做出的成績逐一點評,最后道:“我現(xiàn)在也退下來了,沒什么事了,接下來我打算對我縣的縣志進行大修,而陸一偉同志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會載入黑山縣史冊,彪炳千古,以視后人。”</br> 宋德福的評價實在太高,讓陸一偉收受不起,連忙道:“宋書記,您的話我實在不敢當(dāng),我不過是做了該做的事情,沒什么了不起,或許下一任書記來后會做得比我更好。”</br> 吳世勛開口了,道:“宋德福同志講得沒錯,我完全贊成。我提議,大家每人都陸一偉同志做出客觀評價,從我開始……”</br> 接下來,每位常委都做出了客觀評價,讓陸一偉很是感動。越是這樣,越是難受。他知道,如果不及時結(jié)束會議,可能會無限期的延長下去。</br> 陸一偉收尾道:“今天本來想召開全縣干部大會的。但我沒有做出突出的貢獻,小范圍周知下就行了。該說也說了,是該說道別的時候了,散會!”</br> 說完,陸一偉站起來深深地向大家鞠了一躬,會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持續(xù)了整整五六分鐘。</br> 會議結(jié)束后,陸一偉把宋德福請到辦公室,正要開口,宋德福伸手?jǐn)r著道:“啥話也別說了,該做的我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你放心,我沒有后悔,反而良心上十分坦然。”</br> 陸一偉本來想寬慰幾句,見宋德福心境如此豁達,沒再說其他的,笑著道:“宋書記,我來了一年多了,還沒去你家吃過飯,今天中午可否去你家叨擾?”</br> 聽到陸一偉要去家里吃飯,宋德福激動地站起來道:“你真要去?”</br> “當(dāng)然了。”陸一偉從柜子里取出兩**酒道:“今天中午我和老吳都去,咱們把這兩**酒消滅了。”</br> “好,好,我現(xiàn)在就回家準(zhǔn)備。”</br> 宋德福走后,吳世勛坐在那里一聲不吭,陸一偉走過去拍了下肩膀道:“別愁眉苦臉的,走吧,和我下鄉(xiāng)去。”</br> 吳世勛抬起頭驚奇地道:“現(xiàn)在下鄉(xiāng)?干什么去?”</br> “五寨鄉(xiāng)還沒有去過,陪我把最后一個鄉(xiāng)鎮(zhèn)走完。”</br> 兩人一同來到五寨鄉(xiāng),受到當(dāng)?shù)厝罕妸A道歡迎。陸一偉在鄉(xiāng)政府開了個簡短會,又深入到各村走訪,完成了他最后一個心愿。</br> 中午,陸一偉喝得酩酊大醉。</br> 睡醒后,李二毛已經(jīng)收拾好東西,陸一偉看看熟悉的環(huán)境,道:“我們走吧。”</br> 剛出了大門,陸一偉不想讓別人知道,道:“二毛,不要走主路,繞開走。”</br> 本以為避開主路別人不知道,沒想到每條街道都有大批民眾舉著橫幅站在路口等待著陸一偉的出現(xiàn),一眼望不到盡頭。不管是有人組織,還是群眾自發(fā),足以讓人震撼心靈。看到此,陸一偉眼眶濕潤。</br> 待他看到有的條幅寫著:“陸書記,請您留下來”、“陸書記,求您別走”、“陸書記,我們需要您”等等,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掩面而泣。</br> 歡送的民眾一直延伸到縣城入口,陸一偉不忍心看卻又忍不住看,隔著不透明的玻璃膜輕輕擺手。</br> 走出縣城,陸一偉讓李二毛把車速放緩,他要最后一次認(rèn)真看看陌生而熟悉的地方。</br> 天漸漸黑了,陸一偉的心情依然難以平靜。</br> 又一站道別了,不是人生的結(jié)束,而是新的起點。下一站即將前往何方,一切都是未知數(shù)。</br> 就這樣,陸一偉帶著無限遺憾離開了。</br> (第五卷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