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2
陸一偉從醫(yī)生辦公室出來,隔著門縫看到佟歡六神無主的樣子,心情格外難受。他輕聲走了進去,雙手放到肩膀上道:“佟歡,我們還是聽醫(yī)生的吧。”</br> 佟歡身子打了下冷顫,一下子軟癱到地上。在陸一偉眼里,佟歡一直是個堅強的女人,很少把脆弱的一面表現(xiàn)出來。而今天面對親人的生離死別,她有些堅持不住了。</br> 佟歡坐在椅子上,雙目無神,一只手緊緊地抓著陸一偉的胳膊,指甲深深地嵌入肌膚。過了一會兒,她突然松開手,閉上眼睛道:“佟欣,佟磊,給爸收拾東西,我們回家。”</br> 陸一偉立馬替佟歡挑起擔子,趕緊聯(lián)系救護車,緊張地處理一切事務(wù)。佟欣雖老大不小了,但大場面的事完全傻眼,根本不知道該干嘛。而佟磊還在讀大學,啥事都不懂,現(xiàn)在有陸一偉操持,似乎一下子有了主心骨,聽候陸一偉發(fā)號施令。</br> 陸一偉來不及和家人道別,只是電話里說一聲,跟著佟歡往西州市趕。可到了半路上,佟歡的父親停止了呼吸,與世長辭。</br> 佟欣和佟磊哭成一團,而佟歡則一滴眼淚都沒有,硬著咬著牙一直堅持到家。</br> 三天后,佟父入土為安。這些年來,陸一偉經(jīng)歷了太多的生離死別,可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覺。他突然想起夏瑾和母親的葬禮,是那樣的凄慘草率。人是渺小的,抵不過生命中的一粒塵埃,被人手捧著呱呱墜地,享受著父母的寵愛,經(jīng)歷了坎坷的人生,到最后悄無聲息地謝幕,走完平凡的一生。</br> 葬禮結(jié)束后,佟磊因馬上期末考試匆忙返回了學校,而佟欣也借口工作忙匆匆離去,空留下佟歡一個人守著冰冷的家。</br> 佟歡因操勞過度病倒,陸一偉專門請了假留下來陪她。</br> 這些天,佟歡除了父親葬禮上哭過一回外,再沒流任何眼淚。陸一偉看著心疼,道:“佟歡,你想哭就哭出來吧,別憋在心里。”</br> 佟歡眼神在陸一偉身上停留了幾秒,搖了搖頭道:“我以后不會再哭了。”</br>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辦?”</br> 佟歡想起這些年經(jīng)歷的許許多多事,她突然厭倦了,低下頭沉默許久道:“我也不知道我能干什么。”</br> 陸一偉道:“你以前辦得舞蹈工作室不挺好的嗎?”</br> 佟歡閉著眼睛道:“我以后不會再從事這方面的工作了。”</br> 陸一偉替她有些可惜,道:“你舍得嗎?”</br> “有什么舍不得?”佟歡坐起來情緒激動地道:“我不想再成為別人手中的玩物,我想堂堂正正活著。”</br> 沒想到陸一偉的話戳到了佟歡的痛處,他連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覺得有些……”</br> “對不起,我不是針對你。”佟歡意識道自己的話有些重了,道:“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我真的有些累了。有時候想,找份安穩(wěn)的工作平平淡淡度過一生也是不錯的,可我不甘心。我現(xiàn)在特別迷茫,真的。”</br> 陸一偉寬慰道:“既然沒想好那就暫時休息一段時間,等過了年再說吧。不管怎么說,我不希望你被眼下的困難擊垮,振作起來好好生活。伯父雖然走了,如果可以,我就是這個家今后的頂梁柱。”</br> 陸一偉的話直抵佟歡心間,眼淚頓時如斷了線的珠子嘩啦嘩啦流了下來。上次陸一偉的一席話,讓她很長一段時間難以平靜。以前,她一直渴望成為陸一偉的女人,可真正直面的時候,腦子里一片空白,無所適從。</br> 自己的過去畢竟不光彩,即便陸一偉不在乎,可她在乎。她不想給其帶來壓力,如果因為自己影響到他的仕途和聲譽,她會后悔一輩子的。</br> “一偉,謝謝你!”佟歡擦掉眼淚道:“從小到大,我就是個沒人疼的孩子。家里窮且姊妹多,早早地就承擔起家庭的重任。我父親不怎么喜歡我,初中畢業(yè)就不讓讀了,讓我早點嫁人補貼家用。要不是我咬著牙打零工賺錢攻自己上學,也就沒有今天的我。大專畢業(yè)后,其實我完全可以自食其力,可我真的窮怕了,弟弟妹妹還要讀書,無奈之下走上了歧途,我現(xiàn)在真的好后悔。”</br> 陸一偉以前對佟歡的行為不恥,可進一步接觸后覺得她確實不容易。一個女人為了生活而舍棄尊嚴,需要多么大的勇氣。安慰道:“過去的事并不代表一切,誰沒有過去?如果你過度沉溺于過去,人生永遠是灰暗的。我說過,不在乎你的過去,只要你愿意,我隨時等你。”</br> 佟歡愣怔了半天,拼命搖頭道:“一偉,我知道你對我好,可……”</br> 陸一偉急忙打斷道:“你不必立馬回答我,好好考慮考慮吧。等你想明白了,再回答我也不遲。”</br> 剛回到江東市,喜訊傳來。陸玲生了個大胖小子,陸一偉心情激動,連忙往醫(yī)院趕。剛走到半路上,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br> “喂,一偉,你在哪呢?”</br> 聽到是熟悉的聲音,陸一偉怎么也想不起來對方是誰,可又不能詢問,道:“我在江東呢。”</br> “我知道你在江東,具體位置?”</br> “哦,在濱江路上。”</br> “哦,那行,你到國稅大廈這里接一下我。”</br> 掛掉電話,陸一偉倍感莫名其妙。對方是個女士,而且聲音又那么熟悉,電話里和自己說話的語氣應(yīng)該很熟,到底是誰呢?他考慮了幾秒鐘,決定過去看看。</br> 到了國稅大廈,陸一偉看到張志遠的妻子謝玉芬站在路邊焦急地左右觀望。</br> 陸一偉連忙停好車,下車道:“嫂子,你怎么在這里?”</br> 謝玉芬上了車,搓了搓雙手道:“這鬼天氣,凍死人了。一偉,你這兩天有事沒?”m.</br> “我在上課,怎么了?”</br> “哦,那算了。”</br> 在陸一偉的追問下,謝玉芬道:“這不志遠把我從北州調(diào)到江東齊揚區(qū)教育局了,我們在這里沒有房子,我剛租下一套單元樓,里面亂七八糟的,需要收拾一下。你也知道,志遠忙得整天不著家,什么事都靠不上他。還想著讓你幫幫我,你要忙就算了。”</br> 張志遠好歹是個縣處級領(lǐng)導干部,現(xiàn)在又調(diào)任省委工作,卻在外租房子住。寒磣到如此地步,像這樣的領(lǐng)導實在是鳳毛麟角。陸一偉當即道:“租什么啊,我手里還有點閑錢,干脆買一套吧。”</br> 聽到陸一偉如此大方,謝玉芬有些吃驚。這些年來,張志遠從來不接受他人的送禮,就是送,也是些不值錢的東西。家里完全靠那點死工資日常開支。雖有點積蓄,都因楚楚生病全花光了。</br> 別人家男人在外當官耀武揚威,女人走出去腰板也能挺起來,可謝玉芬從來沒享受過如此待遇,一肚子委屈不知該和誰傾訴。她本想拒絕,可家里的情況實在不容樂觀,一狠心跺腳道:“一偉,你要是能借給嫂子倆錢,我就感激不盡了。如果讓你買房子,志遠知道了非罵死我不可。”</br> “行,我借給你!”陸一偉給謝玉芬臺面下,不至于過于尷尬。</br> “謝謝,謝謝!”謝玉芬連聲道:“志遠當初果然沒看錯你,有你這樣的兄弟幫襯,是我們的福氣。他就是個死腦筋,永遠都不開竅,我和楚楚跟著他可是倒了八輩子霉了……”</br> 謝玉芬一直不停地數(shù)落張志遠,陸一偉打斷道:“嫂子,你別這么說張書記,他有他做人的原則,我很敬佩。即便將來走到任何一個崗位上,都是清清白白,堂堂正正,誰敢說個不字?”</br> 謝玉芬啞口無言,沒再說話。</br> 陸一偉開著車徑直來到位于齊揚區(qū)的高檔小區(qū)樓盤,經(jīng)過詢問都是未裝修的。如果裝修,年前肯定住不進去。剛好,有一家住在16層的住戶因工作調(diào)動出售房屋,而且已經(jīng)裝修好,包括家電都置辦齊了。陸一偉帶著謝玉芬上去看了看,當即就拍板決定,要了!</br> 當天下午,各類手續(xù)全部辦完,謝玉芬拿到鑰匙后簡直不敢相信。上午她還在為房子的事到處奔波,下午就有了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而且地理位置好,就像做夢一樣。感激陸一偉的同時,她心里惴惴不安,該怎么和張志遠說呢。</br> 陸一偉猜透謝玉芬的心思,道:“嫂子,你別多心,隨后我和張書記說。我想他不會怪罪你的。”</br> “但愿如此。”謝玉芬怯怯地道:“他那個人固執(zhí)的很,認定的主意八頭牛都拉不回來。這要是讓他知道了,非臭罵我不成。”</br> “行了,你先住著。一切由我擔著,他要沖你發(fā)脾氣,就說我自愿的。”陸一偉寬慰道。</br> “一偉,真的謝謝你。你放心,等我們有了錢一定還你。”</br> “不急,再說吧。”陸一偉壓根不打算讓她還。張志遠對自己有恩,從北河鎮(zhèn)拉出來,提拔到正科,又頂住層層壓力弄到副處,現(xiàn)在又到了黨校。做了這么多事,張志遠從來沒提過任何要求,更沒有伸手主動討要。陸一偉幾次想表達一下,都沒張志遠撅了回來。他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報恩,這次全當是報恩了。可他心里也沒底,依照張志遠的性格,肯定會大發(fā)雷霆的。</br> 果不其然。兩天后,陸一偉正在上課,張志遠的電話就進來了。氣沖沖地道:“陸一偉,你立馬給我滾過來。”</br> 陸一偉知道啥事,請了個假趕忙過去。</br> 路上,他給謝玉芬去了個電話。謝玉芬在電話里哭哭啼啼道:“一偉,我在這個家可是受夠了,我要和他離婚。”</br> 陸一偉一邊開車一邊安慰道:“嫂子,你別說這些喪氣話,等著,我馬上過去。”</br> 到了住處,只見張志遠坐在沙發(fā)上一個人抽悶煙,謝玉芬則站在陽臺上繃著臉哭泣,茶幾上還扔著房門的鑰匙,氣氛異常緊張。</br> 楚楚看到陸一偉來了,連忙上去拉著衣角道:“叔叔,爸爸媽媽又吵架了。”</br> 陸一偉摸摸楚楚的頭,蹲下身子道:“沒事的,爸爸媽媽不是吵架。楚楚,如果你相信叔叔的話,你先進屋里做作業(yè),好嗎?”</br> 楚楚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br> “一偉,說說這是怎么一回事?”楚楚剛進去,張志遠就拍著茶幾怒斥道。</br> “關(guān)人家一偉什么事,他做錯什么了,自己沒本事別往人家頭上撒氣,有本事你給我買套房子啊。”謝玉芬把這些年積壓的火氣都撒出來道:“我跟著你快二十年了,享過一天清福嗎?你看看別人家老婆,那個不是打扮的光彩耀人,唯獨我,還不到四十就成了黃臉婆。如果你覺得我配不上你,給你丟人了,我們今天當著一偉的面說清楚,該離就離,我絕不拖你的后腿。”</br> “我是那個意思嗎?”張志遠梗著脖子道:“買房子這么大的事你為什么不事前和我商量一下?有困難你可以和我說嘛,為什么要給一偉打電話?”</br> “我沒和你說了八百遍!”謝玉芬越說越來氣,道:“早就和你說了,可你一直借口忙,連個人影都抓不住,你讓我和誰說?我和一偉說了又怎么了,他是自己人,我不找他找誰,難道找你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親戚?”</br> “你……”張志遠氣得發(fā)抖,說不出話來。</br> “一偉,你也來了,今天就把話說清楚。”謝玉芬道:“如果他非要把房子退了,我立馬離婚。”說完,轉(zhuǎn)身進了臥室。不一會兒,臥室傳來一陣凄慘的哭聲。</br> 陸一偉無意間闖入了張志遠的家務(wù)事,很是懊悔。他坐下來小聲道:“張書記,你別生氣,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你要怪就怪我吧。”</br> “哎!”張志遠嘆了口氣,起身道:“你跟我來。”</br> 進了書房,張志遠還在氣頭上,劈頭蓋臉訓斥道:“一偉,你怎么可以這樣做?你嫂子不懂事,難道你也不懂事嗎?我一輩子小心謹慎,戰(zhàn)戰(zhàn)兢兢,萬一要是讓別有用心的人抓住把柄,你讓我怎么是好?”</br> 陸一偉倒沒有想這么多,鼓起勇氣道:“張書記,我覺得您也應(yīng)該體諒下嫂子。這么多年了,她跟著您沒有抱怨過,現(xiàn)在楚楚的病也快好了,您也到了省城,好日子剛剛開始,何必因為這點小事大動肝火呢。”</br> “小事?這是小事嗎?”張志遠怒目圓睜道。</br> 陸一偉不以為然道:“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您有氣就沖著我來吧。”</br> 張志遠氣得發(fā)抖,把鑰匙丟給陸一偉道:“鑰匙你拿著,乘早把房子給我退了。我知道你現(xiàn)在有兩個臭錢,怎么?燒得不行?不就是個住的地方嘛,租房子住和買房子住有什么區(qū)別?丟人了?我覺得一點都不丟人。”</br> 陸一偉不接鑰匙,道:“張書記,賣房子的人已經(jīng)去京城了,你讓我去哪里找人去?再說了,這事就我們幾個知道,即便是有人追查起來,以你的身份還不至于連套房子也買不起吧?”</br> “別和我扯這些沒用的。”張志遠堅持道:“如果你找不到賣主,隨便你處置,但房子我堅決不能要。行了,就這樣吧。”</br> 張志遠果然是一根筋,認定的事不會改變。陸一偉不泄氣,繼續(xù)開導道:“張書記,我都和嫂子說好了,錢是借的,等你們有了錢還我就成。即便是你不樂意,那你應(yīng)該為楚楚考慮吧。轉(zhuǎn)眼她就要上初中了,沒有個安靜的學習環(huán)境怎么行?從前你都沒怎么管過她,不應(yīng)該彌補下她心靈的創(chuàng)傷嗎?”</br> “……”張志遠突然愣在那里,無話可說。</br> 陸一偉繼續(xù)道:“張書記,我的話可能有些重了,但希望你能理解。如果不是你,我估計現(xiàn)在都在北河鎮(zhèn)刨地,我今天所擁有的一切,還不是你饋贈的嗎?買房子不是報恩感謝,而是我已經(jīng)成為這個家的一份子。既然我是這個家的人,就應(yīng)該替嫂子著想,替楚楚著想。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房子已經(jīng)買下了。如果你非要把家里鬧得四分五裂,我無話可說。”</br> 陸一偉還是第一次與張志遠如此放肆說話。要換做從前,一直是下屬和領(lǐng)導的口吻,而今天,是兄弟間的坦誠。</br> 張志遠的眼眶紅潤了,偏著頭默默抽煙。或許,陸一偉的話刺激了他的敏感神經(jīng),也讓他意識到家庭的重要性。</br> 良久,張志遠說話了。語氣平緩地道:“一偉,我知道你為我好,可我這人有時候總是想不開,總覺得無緣無故拿別人的心虛。你說得沒錯,這些年我確實只顧自己了,忽略了你嫂子和楚楚,我也想彌補,可總找不到合適的機會。眼下的企改工作忙得我焦頭爛額,都沒心思顧及她們的感受,哎!”</br> 話說開了,陸一偉順勢道:“張書記,如果你信任我的話,以后家里的事務(wù)我替你打理,你全心撲倒工作上。”</br> 張志遠點點頭道:“謝謝你,一偉。我是個失敗的丈夫,也是個不合格的父親,說到底還是自私,光顧了自己的事業(yè)不顧及他人的感受,深感慚愧。行了,這事我不追究了,房子既然買了就買了,不過丑話說在前面,買房子的錢是我借你的,以后一定會還。”</br> 見張志遠終于開竅了,陸一偉松了一口氣,笑著道:“行。”</br> “你過去看看你嫂子,別讓她哭了。”張志遠滿是愧疚地道。</br> 陸一偉來到臥室門口,敲了敲門進去小聲道:“嫂子,你別哭了,張書記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br> 謝玉芬立馬坐了起來,擦掉眼淚不可思議地道:“那頑固東西開化了?”</br> 看著謝玉芬像個小孩一樣,笑著道:“張書記本來就同意,只不過總得找個借口下臺階嘛,行了,沒事了。”</br> “好,太好了!”謝玉芬破涕而笑道:“一偉,中午別走啊,嫂子給你包餃子。”說完,樂呵呵地去廚房做飯了。</br> 陸一偉回到書房,使了個眼色道:“嫂子開心了,您也別繃著臉了,多大點事啊,至于生那么大氣嘛。”</br> 張志遠彈了彈煙灰,無奈地道:“這女人啊,就是目光短淺。行了,不說這些糟心事了。一偉,這馬上要過年了,我需要你的幫忙。”</br> 一到年關(guān),對于各個階層的大小官員都是考驗,送禮成了每個人十分頭疼的事。何況張志遠剛到省委辦公廳,上下打點的不在少數(shù)。而且面對的都是大領(lǐng)導,如果禮輕了,都不好意思拿出手。可禮重了,又有行賄的嫌疑。層次越高,尺度越不好把握。基層反而隨便,只要物有所值,送啥都行。</br> 張志遠道:“你覺得省委黃書記那里該如何安頓?”</br> 提出如此高深的問題,陸一偉一下子懵了。他那知道省領(lǐng)導有啥喜好,總不至于提著錢去吧。到了這個級別,錢只是數(shù)字,沒有實質(zhì)性的概念。</br> 陸一偉小心翼翼道:“這事您沒問羅秘書長嗎?”</br> 張志遠搖頭道:“這種事人家怎么可能告訴你呢,一切靠自己悟。我是怎么想的,他家在京城,要不我干脆去買幾張超市卡送過去?”</br> 陸一偉總覺得不妥,道:“人家會要嗎?”</br> 張志遠長吁短嘆,唉聲嘆氣道:“吃不準,我也在發(fā)愁啊。”</br> “那黃書記有什么喜好沒?”</br> “喜好?”張志遠快速思考道:“喜好嘛,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我聽說他挺愛打羽毛球的。”</br> “那就成了。”陸一偉道:“我替你買一支好一點的羽毛球拍送過去,不顯山不露水的,他肯定喜歡。”</br> “能行嗎?”張志遠疑惑地道。</br> “應(yīng)該沒問題。”陸一偉道:“送禮就得送創(chuàng)意,千篇一律不見得人家記得住。可羽毛球拍不同,他閑下來總會打吧。你想啊,只要他拿起球拍就能想到你,這可比任何東西的價值都高啊。”</br> “那行,就依你。”張志遠道:“這事你得盡快,再過兩天就要放假了。”</br> “好,沒問題。”</br> “那羅秘書長和蔡教授那邊如何安頓?”張志遠又問道。</br> 陸一偉想了下道:“我覺得羅秘書長那里還不如直接送卡,至于蔡教授那里,送點稀罕的古董小物件,他肯定會開心。”</br> “好,你來辦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