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0
等待是焦急的。不過,陸一偉并沒有等多久。</br> 這天,他接到了蘇啟明的電話,提出面聊。聽蘇啟明的語氣,陸一偉心里咯噔一下,似乎知道了結(jié)果,夢想就此止步了。盡管如此,他還是決定去見一見。</br> 見面的地方,蘇啟明這次選在茶社。很顯然,他不想讓其他人打擾。見到陸一偉后,有些局促尷尬。</br> “一偉,你和我說實(shí)話,你對蒙蒙還有感情嗎?”蘇啟明突然道。</br> 陸一偉沒想到蘇啟明竟然以這個話題作為開場白,他不假思索地道:“如果說沒有那是假話,畢竟一起走過將近四五年。”</br> 蘇啟明聽后心里十分高興,緊接著道:“那你們之間還有可能嗎?”</br> 陸一偉搖搖頭道:“蘇市長,前段時間我和蘇蒙見面了,也表達(dá)了我的想法。我們倆已經(jīng)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如果強(qiáng)行組合到一起,對誰都是痛苦。所以,我不會去想,也不敢去想。”</br> 對于女兒蘇蒙的婚姻,一直是蘇啟明心中的痛。他很懊悔,如果當(dāng)初把眼光放得長遠(yuǎn)一些,或站在女兒的角度去考慮,也就沒有如今的結(jié)局了,可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蘇蒙在經(jīng)歷過一次短暫的婚姻后變了許多,變得孤獨(dú)冷漠,他這個父親有著不可推卸的責(zé)任。</br> 蘇啟明道:“一偉,其實(shí)我到現(xiàn)在都非常懊悔,當(dāng)初不該將你們拆散。如果不是我橫加干涉,蒙蒙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可……哎!和你說實(shí)話吧,從前我是看不起你,覺得你是山溝的人,沒什么發(fā)展前途,可我錯了。特別是在南陽工作時,我看到了你身上的潛質(zhì)。不管怎么說,都是我的錯,我真心希望你再給蒙蒙一次機(jī)會,她是愛你的。另外,她姥爺也非常喜歡你……”</br> 陸一偉決定了的事,從來不會改變。道:“謝謝蘇市長的信任,但婚姻不是籌碼,更不是玩過家家,蘇蒙還年輕,我相信她會找到幸福的。”</br> “哎!”蘇啟明長嘆一口氣,很長時間沒有說話。</br> “不聊這個了,說說你的事吧。”蘇啟明道:“這事我本以為十拿九穩(wěn),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讓人措手不及。在你們縣推薦時,我挨個給常委們打了個電話,都是老故交,應(yīng)該沒多大問題。投票結(jié)果也非常樂觀,你拿了8票,而那個范什么芳只拿了2票。肖志良老奸巨猾,居然把你們兩人都報上來,給市里出了不小難題。”</br> “市委老韓原先答應(yīng)的好好的,可那個女的身份不一般,于是請示了秦書記。秦書記考慮也沒考慮,大筆一揮,將范部長的女兒報上去。秦書記畢竟是從省里下來的,兩人又在同一棟樓里辦公,多少會特殊照顧。所以……”</br> 聽到此,陸一偉心涼了一半,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泡影。</br> 蘇啟明看到陸一偉沮喪的樣子,安慰道:“一偉,這事你要看開點(diǎn),官場就是個人情社會,各種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換做誰心中的天平都會傾斜。不就是個青訓(xùn)班嘛,如果不出意外出來后還是下放基層,你在基層都干了這么多年了,還沒干夠嗎?這樣也好,先安心工作,等明年換屆的時候我想辦法弄到市里來,你看這么樣?”</br> 陸一偉打起精神,故作輕松道:“我能想得開。不管怎么說,都要謝謝您,這件事您幫了不少忙。”</br> “和我你就別客氣了。”</br> 回去的路上,陸一偉給張志遠(yuǎn)打了個電話。不管事情成不成,張志遠(yuǎn)都十分關(guān)心,應(yīng)該告訴他一聲結(jié)果。</br> 張志遠(yuǎn)聽后,沉默了許久道:“這段時間我比較忙,也沒顧得上關(guān)心你。沒推薦上你也別泄氣,先好好工作。等我這邊關(guān)系理順后,到時把你弄過來,好吧?”</br> 眼下也只能這樣了。</br> 轉(zhuǎn)眼到了八月底,陸一偉依然過著撞鐘的日子,備受煎熬。這日子和自己當(dāng)初在北河鎮(zhèn)有什么區(qū)別?甚至還不如。在東瓦村至少還可以搞點(diǎn)副業(yè)解解悶,而在統(tǒng)戰(zhàn)部如同困獸一般,壓得他喘不過氣來。</br> 范春芳已經(jīng)到省委黨校報到了,最后一絲希望也破滅了。走之前,范春芳找過陸一偉,說了一大堆抱歉的話,他并沒有責(zé)怪她,反而寬慰她。</br> 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遠(yuǎn)去,陸一偉心里夾雜著絲許荒涼和孤寂,難道這就是命運(yùn)?他一直崇尚無神論,不相信冥冥之中有神秘的力量在操控著人的思維和軌跡,然而,這一路走來,磕磕絆絆,異常坎坷,是自己不夠努力嗎?</br> 陸一偉聽從了賀建的建議,決定出去散散心。和肖志良請假時,肖志良沒有絲毫猶豫,大筆一揮就簽了字,并道:“出去散散心也好,你愿意走幾天就走幾天,我不限制,一切費(fèi)用由縣里承擔(dān)。不過,回來后就啥也不要想了,安心工作,聽到了嗎?”</br> 陸一偉沒有說話,點(diǎn)了點(diǎn)頭,拿著請假條出去了。</br> 現(xiàn)在自由了,陸一偉卻不知道該去哪。以前,他一直向往江南小鎮(zhèn),想去白墻灰瓦的雨巷里尋找撐油紙傘的姑娘,可現(xiàn)在完全提不起興趣。他掏了掏口袋,拿出一張褶皺的小紙條,撐開一看,心情格外沉重。</br> 這是王彩霞留給她家的地址和電話,地址依稀可見,而電話號碼完全看不清了。想起她的丈夫,陸一偉充滿愧疚感。在政治的高壓干預(yù)下,他不得已放棄果子溝煤礦的調(diào)查,至今未給亡者一個交代,這是他心中的痛。</br> 他掏出手機(jī)打給宋勇,問道:“前段時間丁昌華是不是打給鄉(xiāng)里一筆錢?”</br> 宋勇道:“對呀,他說讓我轉(zhuǎn)交給你,你不是不要嘛。”</br> “有多少?”</br> “10萬。”</br> 這個老滑頭!丁昌華原先答應(yīng)給每位死者10萬,現(xiàn)在總共才給了這么多。他不好意思與陸一偉見面,隨即轉(zhuǎn)到石灣鄉(xiāng)賬上,并托付宋勇轉(zhuǎn)交。</br> 陸一偉不想要這筆錢,嫌臟。可轉(zhuǎn)念一想,憑什么不要?道:“你現(xiàn)在把錢給我轉(zhuǎn)過來吧。”</br> “好的,我馬上安排!”</br> 陸一偉決定去一趟四川,親自登門將這筆用命換來的錢交給王彩霞。</br> 當(dāng)天晚上,陸一偉乘坐著飛機(jī)飛往成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坐著大巴車往大涼山駛?cè)ァ?lt;/br> 一路上,風(fēng)景很美,陸一偉卻無心欣賞,滿腦子都在想見了面該如何面對。山路曲折,越走越荒涼,時不時看到破敗的房屋,蕭條而凄涼。</br> 關(guān)于大涼山,陸一偉從各種新聞媒介了解過,該地吸毒販毒猖獗,艾滋病盛行,留守兒童居多,成為我國最為貧窮的地方之一。不切身體會不知道到底有多貧窮,眼前的一切震撼著他的心靈。</br> 到了一個西昌,陸一偉又換乘小面包車重新起航。剛才還是柏油路,現(xiàn)在完全是土路。而且路的一側(cè)就是懸崖峭壁,讓人心顫。</br> 面包車在一條河流跟前停下,又換乘擺渡船。過了河,繼續(xù)換乘交通工具,而這次是牛車。將近兩個小時,牛車在山腳下停下來,老農(nóng)告訴陸一偉,沿著這條山路一直往上爬,翻過兩座大山,就到了你所說的地方。</br> 爬山,對于陸一偉來說小菜一碟,可長時間不爬了心里完全沒底。不過老農(nóng)接下來的話讓他倒吸一口涼氣。老農(nóng)道:“你要走趕緊走,要不還不等你過去就天黑了。”</br> 陸一偉看了看表道:“現(xiàn)在才5多點(diǎn)啊。”</br> “對,至少要走三個小時,快走吧。”</br> 陸一偉聽到兩座大山就要三個多小時,雙腿有些發(fā)軟。可既然來了,再大的困難也得克服。深呼吸一口氣,沿著山路往上爬。一開始還比較輕松,可過了一道彎,他已經(jīng)累的氣喘吁吁了。看來,不服老不行啊。</br> 坐在山路邊抽了根煙,正打算起身,看到一群孩子嬉鬧著上來了。正好,有人作伴總比一個人強(qiáng)。</br> 孩子們看到陸一偉,有些膽怯地往后退。這地方,很少有生人進(jìn)來。</br> 陸一偉為了緩解緊張氣氛,將包里的飲料拿出來分給孩子們。一個小女孩膽子大,接過了飲料。試探地喝了一口,大呼美味。接著,其他孩子紛紛要品嘗,三下五除二一**飲料見底。或許,這是他們這輩子第一次嘗到飲料,陸一偉有些心酸。</br> 經(jīng)過攀談,剛才那個拿飲料的小女孩與自己前往同一個村,陸一偉來了精神,問道:“你認(rèn)識王彩霞嗎?”</br> “你是問我媽媽嗎?”女孩好奇地道。</br> 看到眼前的女孩就是王彩霞的女兒,陸一偉欣喜若狂,連聲道:“對,她在家嗎?”</br> 女孩搖了搖頭道:“我爸媽都出去打工了,他們不在家。”</br> 陸一偉有些失落,問道:“那你家里還有什么人?”</br> “我弟弟。”</br> “沒有其他大人了嗎?”</br> “沒有了。”</br> “你弟弟多大了?”</br> “6歲。”</br> “6歲?他一個人在家?”陸一偉驚奇地道。</br> 女孩很淡然地道:“對呀,我爸媽都不在家,平時就我照顧他,可我要上學(xué)啊,只好把他留在家里。”</br> “……”陸一偉失聲。過了一會兒問道:“那你能聯(lián)系上你媽媽嗎?”</br> 女孩搖搖頭道:“她只說出去打工了,具體去哪我也不知道。”</br> “那啥時候回來?”</br> “不知道。”</br> 盡管見不到王彩霞,陸一偉也打算走一趟。他想看看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