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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遠(yuǎn)啊,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謝謝。”楊德榮苦笑了下?lián)u搖頭道:“說實話,如果說我不惦記你的位子是假話,但有些事是冥冥注定的。早些日子聽說你要調(diào)離后,我動心了,活動了,也非常有信心,但偏偏在這個時候雙廟鎮(zhèn)著了火,一把火把所有的希望全部給否定了,你說這不是命中注定?人哪,有時候你不得不服命。罷了,罷了,我不想去爭了。”</br> 關(guān)于雙廟鎮(zhèn)的大火張志遠(yuǎn)是知道的,他非常幸運,偏偏這時候他在京城學(xué)習(xí),躲過了一劫。如果他在家的話,必定會影響這次調(diào)動。慶幸之余,頗為后怕。</br> 同樣是一場大火,卻讓兩個人的命運走向了兩個極端。真的是老天不公嗎?人在失意的時候,往往把一切錯過推到根本不存在的老天身上,借此逃脫推卸責(zé)任,實則命運掌握在個人手中,也只有自己,才能改變命運。如果楊德榮未雨綢繆,準(zhǔn)備充分,物資充足,方法得當(dāng),完全可以避免火災(zāi)。即便是發(fā)生了,只要臨危不懼,力挽狂瀾扭轉(zhuǎn)局勢,把壞事變好事,也不會成了今天的局面。然而,時間不可以回溯倒流,一切都晚了。</br> 張志遠(yuǎn)安慰道:“老楊,這起火災(zāi)我也有責(zé)任,不應(yīng)該讓你一個人承擔(dān)。隨后,我會呈請秦書記,看能不能撤銷你的處分。”</br> “算了,一個警告,沒什么大不了的。”楊德榮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這次我真不想爭了,有些力不從心。一切等到明年吧,如果條件允許,我就努力一把,如果不允許,那就這樣吧,呵呵。”</br> 張志遠(yuǎn)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越說越喪氣。轉(zhuǎn)移話題道:“老楊,我必須得提醒你。上次我們陪同林市長到雙廟煤礦調(diào)研時,我發(fā)現(xiàn)了好多安全隱患。技術(shù)人員不專業(yè),竟然還有電線裸露在外,這點你要重視,要下大力氣督促整改。如果不加以防范,說不定那天就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br> “嗯,多謝提醒。”楊德榮點頭道:“隨后我就安排高博文逐個煤礦進(jìn)行徹查,只要安全不過關(guān)一律停產(chǎn)整頓。”</br> “嗯。”張志遠(yuǎn)又道:“還有,我一直想改變縣城的面貌,可囊中羞澀遲遲不敢動工。今年煤炭市場回暖,估計財政收入會取得歷史性突破。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來實施這項工程。我聽說你前段時間引回來一個城建項目,這就是好得兆頭。”</br> “嗯。”楊德榮道:“其實我也有這個想法。如果財力允許的話,我會著手考慮的。”</br> “還有。”張志遠(yuǎn)又太多未完成的夙愿,迫切的講出來道:“南陽的交通一直是短板,這個議題希望你一并考慮。”</br> 楊德榮覺得張志遠(yuǎn)話有些多了,如何發(fā)展還輪得著你指手畫腳,顯得自己沒本事似的。勉強(qiáng)地點了點頭。</br> 又聊了許久,楊德榮看了看表道:“志遠(yuǎn),我一會還得去一趟市里,就不陪你多聊了。不管你走多遠(yuǎn),我們畢竟在一個戰(zhàn)壕里奮斗過,有時間了常回來看看。”</br> “我會的。”</br> 楊德榮起身要走,張志遠(yuǎn)突然叫住道:“老楊,我還有一事相求。”</br> 楊德榮回頭詫異地望著張志遠(yuǎn)道:“啥事?你說吧。”</br> “我走后,你要多多關(guān)照一偉。”這個問題,張志遠(yuǎn)憋了許久,卻不知該如何講。說輕了不頂用,說重了人家以為你不信任,還不如不說。但不說出來,他總覺得少點什么,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講出來。</br> 楊德榮愣在那里,思量片刻道:“你不帶他走嗎?”</br> “暫時不會,可能以后也不會。”</br> “哦。”楊德榮似乎讀懂了什么,道:“放心吧,他現(xiàn)在是常委,我知道該怎么做。”說完,開門離去。</br> 張志遠(yuǎn)失神地坐在辦公桌前,心里凌亂至極。楊德榮的最后一句話,說了等于沒說。說實話,南陽縣并沒有讓他留戀的人和事,唯獨陸一偉是他始終放不下的牽掛。他能想到自己走后陸一偉的處境,可又能怎么樣呢?</br> 兩人合作一年多相當(dāng)?shù)哪酢6掖巳烁文懴嗾眨袀b仗義,是個堂堂正正的熱血男兒。在自己被雙規(guī)時其他人是隔岸觀火,舉棋不定,不敢貿(mào)然行動,唯獨只有他上下活動,劍走偏鋒走了一條看似微乎其微的捷徑,效果卻事半功倍。不僅幫助他度過了難關(guān),還借此發(fā)力當(dāng)上了縣委書記。如果沒有他當(dāng)初堅持,或許自己早被陷害了。這一點,張志遠(yuǎn)永生難忘。</br> 另外,是他救了女兒楚楚。如果不是他,楚楚依然如同驚弓之鳥般蜷縮在自己的世界里充滿恐懼。而如今,女兒身上的牛皮癬雖沒有徹底根除,但比從前好了許多,已經(jīng)敢于面對新生活,重新走進(jìn)了校園,融入到同學(xué)之中。</br> 還有許多許多,張志遠(yuǎn)清晰地記著每一件事。可越想,心情越是沉重。自己給予的也就這么多,難以再帶到新的高度了。因為此,他害怕面對陸一偉。但逃避解決不了問題,最終要直面應(yīng)對。</br> 在京城學(xué)習(xí)的這段時間,他一直在考慮如何妥善安置陸一偉。按道理說,給他一個副處待遇,已經(jīng)是相當(dāng)優(yōu)厚的條件了,可他總覺得還虧欠他……</br> 該面對的終究還是要面對。他拿起辦公桌的手機(jī),思量再三,撥了出去。</br> “在哪?”</br> 陸一偉連忙道:“張書記,我現(xiàn)在在董主任家,馬上就回去。”</br> “哦。”關(guān)于董國平的病情他也聽說了,道:“那你等著,我也過去看看。”</br> 掛掉電話,陸一偉把這一好消息告訴奄奄一息的董國平。誰曾想他立馬睜開眼睛,伸出干癟的手指,嘴巴抽動著,用微弱的語氣道:“扶……我……起……來。”</br> 家人的淚水早已哭干了,妻子擦掉眼角掛著的淚水,愣是將骨瘦如柴的董國平扶起來靠在床上。</br> 張志遠(yuǎn)提著東西來了,看到董國平的樣子一臉凝重。妻子騰出座位讓其落座,他坐下后緊緊地握著董國平的手道:“董主任,你受累了。”</br> 董國平硬撐著身體試圖要表達(dá)什么,但壓根沒有力氣。用微弱的氣息吐出幾個字:“我要走了。”</br> 張志遠(yuǎn)聽到此,心里十分難過,道:“你不能走,我還要等你回來繼續(xù)為我工作呢,你還有許多事沒完成了。”對于董國平,他存有愧疚。上次遴選副縣長時,沒能幫助他,很長時間過意不去。但經(jīng)過黨代表人代表投票選出來的,他不能違抗。</br> 董國平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復(fù)雜的笑容,氣若游絲地?fù)u搖頭,大喘著粗氣道:“等……我……”</br> 陸一偉見情況不妙,趕緊給張志遠(yuǎn)遞了個眼神。張志遠(yuǎn)隨即起身道:“你好好休息,等病好了就回來上班,好吧?”</br> 董國平閉上眼睛點了點頭。</br> 張志遠(yuǎn)將他妻子叫出了房間,問道:“需要縣委政府做點什么?”</br> 他妻子木訥地?fù)u了搖頭道:“人都成了這樣了,也沒什么指望了。老董一直是個官迷,他今生最大的遺憾是沒能當(dāng)上副處,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配合我們唱一出戲,讓他滿足下心愿。”</br> “這沒問題。”張志遠(yuǎn)毫不猶豫答應(yīng)下來道:“需要我們怎么做?”</br> “副縣長不是有人大的任命書嗎?麻煩您能不能為他做個假的,就讓他看一眼就成,求求你們了。”</br> “好,我待會就讓范忠明親自把任命書送過來。”</br> 從董國平家出來,張志遠(yuǎn)徑直去了人大辦公樓。與范忠明對接意見后,愿意為即將離世的人做一次“假”。事不宜遲,范忠明立馬安排人將任命書做好,并親自送到董國平家。董國平看到任命書,激動的熱淚盈眶。他知道這是假的,但心里非常高興,緊緊地抱著證書,不停地?fù)崦厦娴啮探馉C字。</br> 張志遠(yuǎn)又以縣委縣政府的名義,為董國平送上了慰問品。不管有沒有用,至少良心上過得去。</br> 處理好董國平的事情后已經(jīng)是中午了。張志遠(yuǎn)和陸一偉來到了老地方老兵漁港吃飯。飯桌上,兩人并未討論這次調(diào)動之事,氣氛還算融洽。</br> 酒過三巡,張志遠(yuǎn)突然道:“一偉,最近你有沒有事?”</br> “沒有啊。”</br> “那好,我許久沒出去旅游了。要不咱倆一起出去散散心?”</br> 陸一偉對張志遠(yuǎn)的這個提議很感興趣,連忙道:“好啊,您說去哪里?”</br> “呃……”張志遠(yuǎn)思考了許久道:“要不我們?nèi)ノ鞑兀俊?lt;/br> “就我們倆人?”</br> “對。”</br> “多會走?”</br> “吃完飯就走。”</br> “啊?”陸一偉對張志遠(yuǎn)的臨時決定有些驚慌失措,道:“能來得及嗎?”</br> 張志遠(yuǎn)笑笑道:“你陸一偉不是神通廣大嗎,這點小事還能難得住你?”</br> 陸一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行,我現(xiàn)在就找人訂機(jī)票。”</br> “好!”張志遠(yuǎn)來了興致,把酒杯一推起身道:“那我們現(xiàn)在就出發(fā)!”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