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0 一聲巨響
張志遠走后的第二天,肖揚也帶著人事檔案和手續(xù)離開了南陽縣。肖揚的離開并沒有引起太大的反響,好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正如他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又悄然無聲地離去,留下的,只有一段凄美而動人的愛情故事。</br> 每當(dāng)有人離去,陸一偉心里總會激起波瀾,難以平靜。不知是因肖揚的匆忙離開而惆悵傷感,還是聯(lián)想到自己觸景傷懷?很長時間坐立不安,心煩離亂。</br> 陸一偉把案頭的文件推開,點燃一支煙悶悶不樂走到窗前,透過玻璃望著即將西沉的太陽,奪目的霞光穿透云層,把大好河山染得五顏六色。早春的色彩是美麗的,院子里的白楊樹似乎已經(jīng)發(fā)了芽,孕育著生命的希望。</br> 又是一年春來到,一幅畫卷滿城詩。陸一偉有過很多夢想,小時候受紅色教育的影響,長大后希望成為保爾柯察金那樣的鋼鐵戰(zhàn)士;長大后,看到電視里經(jīng)常有穿著白大褂站在實驗臺上不停地搖晃各種玻璃器皿,那姿勢簡直帥呆了,他立志要成為那樣的人。進了大學(xué)后,身上的人文氣息越來越重,加上在藝術(shù)氛圍的熏陶下,他似乎找到了人生價值,那就是用手中的筆書寫生命,成為北島、顧城那樣的大詩人。</br> 然而,理想與現(xiàn)實天壤之別,你可以觸及到天邊的云彩,可以天馬行空構(gòu)造理想王國,可以無拘無束徜徉在自由世界……待到夢醒后,理想和現(xiàn)實不過是一個饅頭的問題。</br> 陸一偉的父母親是農(nóng)民,他們有著樸素的實用主義,他們倒不希望兒子將來成為什么大作家、大文豪,只要踏踏實實有口飯吃就行了,就這么簡單。而他們切身能感受到的,就是當(dāng)官真好,耀武揚威,吃香的喝辣的,多氣派,哪怕是一個村長,都牛氣沖天,牛逼哄哄。于是,他們對陸一偉沒什么要求,當(dāng)官!</br> 如今,陸一偉到了副處的位置上,在別人眼中已經(jīng)很成功了,但他不滿足,這并不是他所要的生活。以前馬志明、白玉新離開時,陸一偉的反映沒有如此強烈,但肖揚的離開,對他觸動很大,觸及到了心扉。為什么?他看到了自由。</br> “篤篤……”有人敲門,陸一偉回頭喊了一聲,宋勇進來了。</br> “你來得正好,我找你有事……”陸一偉準備談工作,被宋勇無情地打斷道:“一偉,工作的事明天再談,今晚許寨溝煤礦的許六邀請咱們?nèi)|州市吃飯,怎么樣,去不去?”</br> 看著宋勇一臉興奮,陸一偉無奈地搖搖頭道:“我不去了,要去你去吧。”</br> “那行吧。”宋勇有些不甘心道:“待會許六開他的大奔過來接,要不一起去吧,特意邀請的你我,不去是不是不好看?”</br> 馬上要開展打擊私挖濫采,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陸一偉不得不謹慎,擺手道:“我今晚還有點事,改天吧。”</br> “哦,那我去了啊。”宋勇有些急不可耐。</br> 不一會兒,鄉(xiāng)政府院內(nèi)果然出現(xiàn)一輛大奔,下來一個賊眉鼠眼的男子,把宋勇和分管安全的副鄉(xiāng)長馬國璽請上車,還不忘往陸一偉辦公室瞟了一眼,上車急速離開。</br> 陸一偉本想說道宋勇兩句,讓他注意點自己的身份,可他不知該怎么開口,說輕了不頂用,說重了惹人嫌,還不如不說,有時候真替他擔(dān)心。宋勇以前算是江湖中人,身上匪勁十足,難以管教,本打算拉他過來撐場子,現(xiàn)在卻與各路人馬稱兄道弟,還是江湖上的那套規(guī)矩,如此下去怎么能開展工作?</br> 陸一偉無心思欣賞美景,回到辦公桌前坐了下來,回想著張志遠前兩天的談話。對!要干出兩件驚天動地的事證明給他們看,自己不是花拳繡腿靠關(guān)系爬上來的,而是靠著真才實學(xué)一步一步走上來的。可做什么事呢?</br> 眼下有兩件事,一件是打擊私挖濫采,一件是爭取基金會項目。</br> 先說打擊私挖濫采,陸一偉注意到一個細節(jié)。要放在以前,張志遠對這項工作是堅決的,毫不猶豫的,而上次談話卻聽出了不一樣的味道。他沒有說徹底鏟除,而是殺雞給猴看,抓一兩個典型就行了,此番話讓人頗為費解。</br> 揣測領(lǐng)導(dǎo)的意圖絕對是一門技術(shù)活。如果你誤解或曲解,事情則往相反的方向發(fā)展。以陸一偉對張志遠的了解,應(yīng)該能揣摩到他的意圖,而這次,他迷茫了。難道是因為與張志遠疏遠的原因?</br> 陸一偉思考了許久,都猜不透其用意。不過張志遠讓自己與丁昌華保持一定距離,或許能猜出絲許端倪。</br> 石灣鄉(xiāng)的形勢很明顯,即將成為丁昌華的天下。而且他的狼子野心,試圖把觸角伸向每一個角落,逐步壯大他的丁氏集團。明面上是打擊私挖濫采,說白了就是給他騰地方,霸占資源,獨享蛋糕,胃口如此之大,是誰給他的膽子?</br> 石灣鄉(xiāng)可以說遍地是黑金,基本上每個村都有煤礦資源,各類煤礦林林總總加起來有十幾家,除了原來的二寶煤礦,大多是小打小鬧。據(jù)他了解,全鄉(xiāng)所有煤礦沒有一個手續(xù)全的,如果都按照私挖濫采定性,那將是全軍覆沒,無一幸免。</br> 去年,張志遠主導(dǎo)的打擊私挖濫采行動,端掉了幾十個黑窩點,僅此一項,為縣財政創(chuàng)收5000多萬元收入,可見其背后蘊藏著多么巨大的利益。回到文章最開始提出的問題,南陽縣坐擁著如此豐富的礦產(chǎn)資源,為什么頭上還帶著國家級貧困縣的帽子?私挖濫采是一個重要原因。</br>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私挖濫采為什么屢禁不止?利益驅(qū)使一部分人鋌而走險,更多的是**、行政不作為的結(jié)果。其中,有不少領(lǐng)導(dǎo)干部從中入股充當(dāng)保護傘,想要徹底鏟除,絕非易事。</br> 經(jīng)過深思熟慮,陸一偉有了明確思路:對無證的黑口子是堅決取締,對證件不全的停產(chǎn)整頓。</br> 再說石灣鄉(xiāng)中學(xué)的事。如果把張志遠撥下來的三百萬全部投入進去,再找?guī)讉€煤礦要點錢,完全可以修起來。但他改變了這一想法,他非要想辦法爭取回一個基金會名額不可。這不是固執(zhí)任性,而是為了一口氣。</br> “咚!”一聲悶聲巨響打斷了陸一偉的思路。他看到桌子上的水杯在搖晃,頭頂上的燈管也像蕩秋千似的左右輕微搖擺,玻璃震得沙沙直響。頓時,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第一直覺就是感覺到出事了。</br> 陸一偉快速起身,沖下一樓的辦公室,緊張地問道:“剛才是怎么回事?”</br> 辦公室正圍著一圈人在嘻嘻哈哈地喝茶聊天,似乎對剛才那一聲巨響并沒有影響他們。辦公室主任楊詠梅嗑著瓜子站起來道:“陸常委,不必大驚小怪的,您可能剛來,對這里的環(huán)境還不適應(yīng),以后慢慢就適應(yīng)了。”說著,楊詠梅指了指地又道:“剛才的巨響是從下面?zhèn)鱽淼模訙厦旱V挖到我們鄉(xiāng)政府地底下了,剛才是他們放炮呢。”</br> 話還沒完,又傳來一聲巨響,整棟樓都感覺在搖晃,陸一偉覺得不可思議,放炮居然有這么大的動靜?不行,他的去看看。說著,他起身快速往門外走。這時,企管員沈鵬飛跑過來攔著陸一偉道:“陸常委,這種事還用得著您親自去?您等著,我現(xiàn)在去看看,一會回來向您匯報。”</br> 因為陸一偉年紀小,且說話隨和,好多人與他講話隨便,說到底,還是對他突然提拔表示不服氣。還不等陸一偉說完,沈鵬飛騎著摩托車一溜煙飛出了大門外。</br> 辦公室里,圍坐的人群依然聊得熱火朝天,壓根沒把陸一偉當(dāng)回事。計生員張麗將手中的一把花生塞到陸一偉手中,嘻嘻哈哈道:“陸常委,過來和我們聊會天唄!”</br> 陸一偉哪有心思東拉西扯,把花生還給張麗嚴肅地道:“辦公室是公眾場合,要聊天回宿舍聊去。”</br> 張麗一個不服氣的挑眉,道:“陸常委,現(xiàn)在是下班時間,工作一天累了我們聊聊天也沒觸犯哪條紀律吧?”</br> 自己把機關(guān)內(nèi)務(wù)交給宋勇,他就管理成這個樣子,陸一偉很是惱火,可又不能批評他們,看來,必須整頓下機關(guān)紀律。陸一偉沒有理會,徑直上了樓。</br> “看不出來啊,這小伙子還有脾氣啊。”張麗磕著花生戲謔地道。</br> “可不,那個當(dāng)領(lǐng)導(dǎo)沒有脾氣?我倒覺得他還不錯,來了以后沒怎么管我們。”一婦女道。</br> “哎!人家年紀輕輕就是副處,還是個單身,長得又帥,身材又好,真不知道哪個女子有福氣嫁給他。”又一婦女醋溜溜地道。</br> 張麗道:“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要是喜歡他晚上過去敲門啊,以你的姿色陸常委一準給你開門,哈哈。”</br> “我可沒那個福氣。”婦女嘆息道,對于這種話題她們絲毫不避諱。</br> “哎?我可看見范鄉(xiāng)長經(jīng)常往他辦公室跑,他倆是不是……”張麗突然神經(jīng)兮兮道。</br> “這可說不準!”一直未發(fā)言的楊詠梅道:“那小姑娘別看著清高,騷著呢。有一次上廁所的時候,我親眼看見她里面穿著豹紋內(nèi)褲,哎呀,正經(jīng)女孩家誰穿這個?再說了,都老大不小的人了,還不結(jié)婚,是嫁不出去呢,還是另有隱情?”</br> “啊?看不出來啊。”眾人異口同聲道。</br> 這時,張麗扒開楊詠梅的褲子,興奮地尖叫起來:“哎喲喂,大家快來看,詠梅居然也穿著豹紋嘞!”</br> 眾人紛紛撲上去撕扯一睹,楊詠梅羞澀地捂著臉往后退。</br> 伴隨著肆無忌憚的笑聲,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