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7 新的征程
張志遠從秦修文辦公室出來,襯衣后背完全打濕了。走出大樓外,一股寒風(fēng)吹來,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疲憊地鉆進了車里。</br> “張書記,我送您回家吧。”司機小郭看著疲憊不堪的張志遠,關(guān)切地道。</br> 張志遠搖了搖頭,有氣無力道:“回南陽。”</br> 路上,張志遠回想著秦修文的話,一遍遍反省自己,難道真的是自己錯了嗎?何為自負、自傲、不團結(jié)?給他貼上如此標簽,張志遠實在有些接受不了。</br> 秦修文每日坐在辦公室,緊靠各類文件和口頭匯報以及各種傳言來判定好與壞,而不是實地調(diào)研考察,有些紙上談兵的感覺。</br> 南陽的情況遠比其他地區(qū)復(fù)雜得多,多年沉積下來的問題長時間得不到解決,自己沒日沒夜地奮戰(zhàn)工作,可誰能夠理解他?另外,南陽官場一攤散沙,個個以己利為重,如何信任他們?不被人理解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張志遠越來越絕望,他原本動了離開的念頭,如此一來,更加堅定了決心。正如郭金柱所說,這個舞臺淹沒了他的才華,應(yīng)該走向更高的層次。</br> 如果上次郭金柱沒說這一番話,張志遠斷然沒有離去的念頭,而如今,他有一種強烈的愿望,期盼早已離開此地。可想到未完成的心愿,他又不甘心,三大工業(yè)園區(qū)至今還是個半拉子工程,即使要走,也一定要把這件事完成。</br> 快到南陽縣時,張志遠給陸一偉去了個電話,詢問許萬年的情況。陸一偉道:“將許萬年安排到東州市某個鄉(xiāng)鎮(zhèn)醫(yī)院,經(jīng)檢查,問題不大,輕微腦震蕩,大多是軟組織挫傷,休息兩天就能出院。”</br> 張志遠點頭道:“找個可靠的人,留下來照顧他,完了你回來吧。”</br> 陸一偉道:“海東陪我一起來的,要不讓他留下來吧。”</br> “可以。”</br> 掛掉電話,張志遠又給肖楊去電話:“通知楊縣長,十分鐘后到我辦公室。”</br> 張志遠前腳進辦公室,楊德榮后腳就跟了進來。進門就急忙道:“志遠,許萬年去哪了?我打他電話都打不通,誰都聯(lián)系不上他,沒事吧?”</br> 張志遠坐定后,肚子餓得烏拉烏拉叫喚,對肖楊道:“去給我泡碗方便面來。”</br> 楊德榮聽到此,佯裝關(guān)心地道:“你還沒吃飯?”</br> 張志遠點了點頭道:“今天這事給鬧得,那有心思吃飯。你吃過了沒,要不給你也泡一碗?”</br> “不啦!”楊德榮擺手道:“我已經(jīng)吃過了。張書記,我聽說楊同耀來了?”</br> “嗯。”張志遠點上煙道:“你剛才不是問許萬年去哪了嗎?他被楊同耀給打了,傷得不輕,我讓一偉悄悄到外地醫(yī)院醫(yī)治去了,這事別和外人說。”</br> “啊?”楊德榮如觸電般坐了起來,驚訝地道:“被楊同耀打了?真的?”</br> 張志遠道:“這有什么好撒謊的,人家是全國人大代表,當(dāng)著我和秦書記的面把許萬年打了個半死不活,秦書記都不敢吭聲。”</br> “啊?”楊德榮再次驚叫,道:“秦書記也來了?”</br> 張志遠沒有理會,道:“我剛從秦書記辦公室出來,挨了一通批。秦書記說了,要對許萬年嚴厲處置,叫你來的意思,你看看這么處置?”</br> 楊德榮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道:“既然秦書記說了,我沒什么意見,全力支持。至于怎么處置,我完全尊重你的意見。”</br> 一碗豆腐,豆腐一碗,楊德榮等于沒說。要按照張志遠以前的脾氣,這事必定會嚴肅查處,直接給許萬年雙開都不為過。可他既然決定了要離開,沒必要得罪人。秦修文不是要自己團結(jié)嗎,那就“團結(jié)”一回。道:“這事要分開來看,如果單純就今天的查封百泰煤業(yè)一事,我認為許萬年做得對,安全為天,不論是誰在這件事上沒有商量的余地,也決不允許賣人情,走后門。這點上,我要表揚許萬年。”</br> “可時間再往前推一天,許萬年明目張膽向百泰煤業(yè)索要所謂的‘福利費’,這事我決不能容忍,嚴肅追究其責(zé)任。”</br> 聽到張志遠有褒有貶評價許萬年,讓楊德榮頗為意外,這完全不是他的風(fēng)格啊。他沒有回答,而是接著往下聽。</br> 張志遠繼續(xù)道:“不管怎么說,許萬年也算是革命一輩子了,我不想給他的政治人生留下什么污點,免去其安監(jiān)局局長職務(wù),歇了吧!”</br> 楊德榮有些不明白,道:“歇了?這算什么處分?”</br> 張志遠笑著道:“難道楊縣長不懂我的意思?”</br> “你的意思不追究他的責(zé)任,僅僅是免去職務(wù)?”</br> “嗯。”張志遠道:“那楊縣長的意思呢?”</br> 楊德榮不可思議地搖搖頭道:“我沒什么意見,我覺得這樣處置挺好的。”</br> “好啦!”張志遠站起來伸了伸懶腰道:“不說這些糟心的事了,對了,你不是說丁昌華要投資二寶煤礦嗎?談得怎么樣了?”</br> “正在談。”楊德榮身子往前傾了傾道:“張書記,丁昌華想與你我吃頓便飯,你有時間嗎?”</br> “可以!時間你定吧,定好了通知我就成。”</br> 張志遠如此爽快,讓楊德榮愈發(fā)驚奇納悶。今天這是怎么了?難道秦修文和他說什么了?</br> 這時,肖楊端著方便面進來了。楊德榮隨即起身道:“那你趕緊吃飯吧,我就不打擾了。”</br> 楊德榮走后,張志遠望著熱氣騰騰的方便面,卻絲毫沒有胃口。今晚的所作所為,完全不是自己想要的結(jié)果。這算是與楊德榮“團結(jié)”妥協(xié)嗎?</br> 兩天后,許萬年悄悄回到了南陽縣。與其同時,關(guān)于免去他安監(jiān)局局長職務(wù)的決定也隨機下發(fā)。一句“婊子”,毀了他的仕途前程,終結(jié)了他的政治生涯。</br> 陸一偉搞得新進公務(wù)員培訓(xùn)因百泰煤業(yè)事件草草收場,與他原來的設(shè)想相差甚遠,僅僅往上級組織部門報了一篇通訊簡報,僅此而已。組織部的迎新晚會味如嚼蠟,除了唱歌跳舞毫無新意,讓人看得昏昏欲睡。2000年終于在一陣炮竹聲中悄然離去,邁入了新的一年。</br> 作為21世紀的第一年,以嶄新的姿態(tài)送走了炮火紛飛的百年滄桑,唱響了以和平與發(fā)展為主旋律的21世紀。這一年,國際國內(nèi)局勢風(fēng)云變幻,俄羅斯總統(tǒng)葉利欽終于謝幕,普京時代宣布到來;朝鮮和韓國領(lǐng)導(dǎo)人歷史性會晤,半島危機稍微緩和;歐冠賽法國奪得了冠軍。這一年,“三個代表”正式提出,悉尼奧運會中國以28枚金牌位居第三,**十五屆五中全會召開,第十個五年計劃開始實施。這一年,國人精力旺盛扎堆生千禧寶寶,《還珠格格》依然火得一塌糊涂,《快樂大本營》成了每周六晚必看的綜藝節(jié)目,曲藝演員趙麗蓉去世,毛寧遇刺,王菲謝霆鋒拍拖……</br> 對于南陽縣來說,這一年是不平凡的一年,以一場大火開始,以一場鬧劇結(jié)束。張志遠主導(dǎo)打黑除惡,端掉了以趙志剛為首的“紅纓會”,除掉了以馬林輝為首的“四大金剛”;打擊私挖濫采,一舉搗毀黑窩點40余個,為財政創(chuàng)收5000余萬元;進行企業(yè)改制,曙陽煤礦順利改制,北河鎮(zhèn)煤礦成功整合重組,三個工業(yè)園區(qū)初見雛形,財政收入突破億元大關(guān)……</br> 對于陸一偉來說,這一年,事業(yè)坎坷,前進了一小步,步入正科領(lǐng)導(dǎo)崗位,雖無亮點,但為自己的仕途生涯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無論是參與企業(yè)改制,還是營救張志遠,每件事都那么刻苦銘心,難以忘卻。這一年,他的情感曲折,一段感情有始無終,畫上了一個不圓滿的句號……</br> 這就是生活。或平淡無奇,或驚心動魄,每一次危機的化解,每一次機遇的降臨,都在轉(zhuǎn)瞬即逝間莞爾留下痕跡。沒有驚天動地,沒有波濤洶涌,在流星劃過的一剎那,湮沒在歷史的塵埃里。</br> 新的征程,新的起點,新的使命,新的生活!</br> 2000年的最后一天,省里和市里兩則任命決定好像商量好似的選擇在同一天發(fā)出,省發(fā)改委副主任徐才茂調(diào)任東州市擔(dān)任市委書記;劉克成出任市政府秘書長。</br> 這兩則消息陸一偉先前已經(jīng)得知,并沒有多少驚奇和意外,而對于劉克成的舊部來說,卻是大好消息,紛紛奔走相告,彈冠相慶,似乎又看到了重生的希望。劉克成的卷土重來會不會左右南陽的發(fā)展,陸一偉心里沒底,不過讓他更為擔(dān)心的是,張志遠的處境愈發(fā)艱難。當(dāng)然,他并不知道張志遠的心早已離開了南陽縣。</br> 當(dāng)天晚上,天空中悄無聲息地開始飄灑零星雪花。不到半個時辰,鵝毛般的大雪鋪天蓋地簌簌飛落,整個南陽縣被積雪覆蓋,銀裝素裹,分外妖嬈。年復(fù)一年,日如一日,這個地處黃土高原的小城正在悄然發(fā)生著變化,在一場不尋常的大雪中迎來了新的一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