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4 峰回路轉
在肖楊辦公室等待張志遠的時候,陸一偉認真翻看著審計材料,不時地噼里啪啦敲打著計算器,核對每一筆賬目,一直到天黑依然沒找出高博文所說的50萬元。</br> 這時,張志遠辦公室有動靜,肖楊倏地起身走進去。過了一會兒,肖楊出來道:“陸部長,張書記讓您進去。”</br> 陸一偉進去后,看到張志遠一臉憔悴,面色極其不好,好像是病了一般,心疼地道:“張書記,您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去醫(yī)院看看?”</br> 張志遠擺擺手,淡淡地道:“我沒事,東西帶來了嗎?”</br> 陸一偉將復印件遞過去,道:“張書記,我剛才認真核對了好幾遍,都沒有發(fā)現(xiàn)高縣長所說的那筆款項,這中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br> 張志遠接過審計材料逐項查看,過了大概半小時后,也是核對了好幾遍,同樣沒問題,憤怒地將審計材料丟到了地上,拍著桌子道:“你讓高博文現(xiàn)在給我滾過來!”</br> 張志遠以前很少發(fā)脾氣,自從當了縣委書記后,極其容易動怒,面對各種各樣的壓力和問題,就算再好的脾氣也能憋出毛病來。</br> 陸一偉沒有說話,知道張志遠心里不好受,默默地將地上的資料一張一張撿了起來,這一撿不要緊,立馬發(fā)現(xiàn)了問題。他拿起那張有問題的表格對著燈光從背面仔細查看,然后正反對比后,急忙道:“張書記,您快來看,我好像發(fā)現(xiàn)問題了。”</br> 張志遠遲疑地站起來,接過紙張看了起來。一旁的陸一偉指著一個數(shù)字解釋道:“張書記,您看,這個數(shù)字明顯有人動過手腳,把‘2160000’中的‘1’人為地改成了‘6’,粗細不一樣,一下子多出了50萬。再看前面的單價和數(shù)量,加起來確實不等于后面的總價。”</br> 張志遠沒有說話,而是蹙眉仔細辨認,心中默算,正如陸一偉所說,這款“通風設備”項目里有人做過手腳。</br> 張志遠將表格緩緩地放到桌子上,腦子快速運轉,幾個問題漸漸浮上了心頭。他點上一根煙,又不放心地再次核實,道:“一偉,這審計工作和財務工作一樣,都采用增減記賬法,怎么可能會出現(xiàn)這種低級錯誤?你說這是工作人員在操作中更改的,還是有人后期更改的?”</br> 陸一偉再次將總金額計算了好幾遍,道:“張書記,我剛才又加了好幾遍,總金額一個數(shù)字不差,與上面完全吻合,而且總金額沒有更改情況,我推測,這是在計算時就有人動了手腳。”</br> “那有沒有可能只更換最后一張?”張志遠道。</br> “不太可能。”陸一偉道:“您看前面的單頁小計,數(shù)字同樣沒更改。”</br> “我們聘請的哪家審計事務所?”</br> “西江省中科新審計事務所,在全省也是比較有名的。”</br> 張志遠臉一黑,道:“明天你讓他們主任過來,我親自問一問他。”</br> “好的。”</br> 陸一偉臨走時,張志遠突然問道:“你覺得是誰拿走了這筆錢?”</br> 從張志遠眼神里,陸一偉似乎感覺他同樣在懷疑白玉新,搖了搖頭道:“這事我不敢妄自推測,只能以事實說話。”</br> 被別人抓住把柄的滋味可想而知,張志遠立馬明白這不是高博文在搞鬼,真正的主謀是楊德榮。讓他不明白的是,楊德榮怎么會發(fā)現(xiàn)這里有漏洞,難道有人有意設下的陷阱?陸一偉的另一個不經(jīng)意的話題,讓他似乎找到了突破口。</br> 陸一偉道:“我今天去審計局時,審計局局長方中凱昨天出差了,手機關機,經(jīng)多方詢問,審計材料被高縣長借走了。到了財政局,材料居然不翼而飛。看來,對方是蓄謀已久的,高縣長借我之口向您傳達,用心良苦啊。”</br> 張志遠道:“你說有沒有可能是方中凱?”</br> 陸一偉也有所懷疑,不確定地道:“不排除這種可能性。”</br> “那他們的目的是什么?”</br> “……”陸一偉沒有接茬,這不禿子頭頂?shù)氖樱鲾[著嘛。楊德榮要借此打壓張志遠,就算扳不倒對方,側面敲打一下也是一種勝利。還有另一種可能,楊德榮不打算就此事追查下去,而是以此為條件,向張志遠提出什么要求相互交換,不無可能。</br> 從陸一偉嘴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張志遠只好放棄,揮了揮手疲憊地道:“你先去吧,讓我好好想想。”</br> 陸一偉看到張志遠這番模樣,依然不放心地道:“張書記,要不去醫(yī)院看看吧……”</br> “不必了,我沒事。”張志遠有氣無力地道。</br> 陸一偉干著急沒有用,從辦公室出來,再三叮囑肖楊:“待會提醒張書記吃飯,一定將其送回宿舍。”</br> 陸一偉走后,張志遠一個人靠在椅子上閉目深思。與陸一偉一樣,他第一個懷疑的人就是白玉新。此人的情況他非常清楚,如不是下手太狠,譚老也不會將其丟到郊區(qū)科協(xié)放任了五六年。到南陽履職時,張志遠提醒過他,決不能重走老路,而且他也斬釘截鐵地答應了。可如此信任他,為什么會背著自己做這些事?</br> 張志遠一下子坐起來,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準備打給白玉新,剛撥出幾個號碼,又趕緊掛掉,咬著牙攥緊了拳頭。</br> 50萬元,對于一個縣來說,實在不是個大數(shù)目,但對于普通人來說,已經(jīng)是天文數(shù)字,估計這輩子也賺不了那么多。可現(xiàn)在攥到別人手里,哪怕是50元,也是致命的打擊。有些事情,一旦上綱上線,性質(zhì)就變了。就算最后動用關系擺平,也會大傷元氣。如今這個把柄到了楊德榮手里,如何是好?</br> “混賬東西!”張志遠咬牙切齒地罵了起來。</br> 這時,肖楊敲門進來了。張志遠一臉不快道:“有什么事?”</br> 肖楊知道張志遠心情不好,小聲道:“張書記,剛才楊縣長的秘書鄭旭東打來電話說,楊縣長想見您一面。”</br> “就說我不在!不見!”張志遠語氣生硬地道,嚇得肖楊渾身直哆嗦。</br> “回來!”肖楊剛出去,張志遠突然變卦,道:“你讓楊縣長現(xiàn)在過來,我正好有事找他。”他預感,楊德榮已經(jīng)來和自己交換條件了。</br> 不一會兒,楊德榮腆著大肚子笑呵呵地走了進來,看到張志遠臉色難看,笑容立馬轉換成一副關心地模樣,道:“呀!張書記,您這是怎么了?”</br> 張志遠盡量提起精神道:“別提了,今天中午和古川縣、馬平縣還有中州縣那幫家伙在一起吃飯,差點沒把我給喝死,難受一下午了,剛睡醒。”說著,將桌子上的審計材料用報紙蓋上,拿起煙丟給楊德榮。</br> 楊德榮看到了張志遠這個小細節(jié),抿嘴一笑道:“還有馬平縣的邱志倉?那可是出了名的酒場高手,下次吃飯時您叫上我,我替你擋酒,喝不死他!哈哈……”楊德榮口中的邱志倉是馬平縣的縣委書記,是省委常委、副省長邱遠航的堂弟。</br> “哈哈……”張志遠跟著笑道:“行,下次一定叫上你,我酒量實在不行。”</br> 看似簡單的題外話,實則各自都在試圖攻克對方的心理防線,如同下象棋,每落一個棋子都要揣測對手下一步甚至五步十步之后的棋路,好在兩人都是官場高手,隱藏得極深,都沒有留給對方太多破綻。</br> 不等楊德榮說話,張志遠先開口了,道:“楊縣長,上午的會你也參加了,林市長對我們縣的創(chuàng)衛(wèi)工作很不滿意,這里面也有我的責任,是我重視不夠。明年,你可要把這項工作主抓起來,爭取拿下省級衛(wèi)生縣城,不給市里丟臉。”</br> 楊德榮道:“張書記,這也不能完全怪你,南陽縣城本身就臟亂差,再這么治理也就那么回事,要我說,以南陽現(xiàn)狀,根本不適合搞什么衛(wèi)生縣城,城不城,村不村的,真不知道市里是怎么想的。”</br> 楊德榮的話隱藏了一定危機,一則是替張志遠開脫,一則是痛罵市里不切合實際,如果張志遠順著自己的話開罵,或者說某位領導的壞話,他一準原原本本傳到市領導耳朵里,只會對張志遠更加厭惡。表面是言語懇談,實則還是心理較量。</br> 張志遠當然不上楊德榮的當了,道:“這項工作也不能怪市里,出發(fā)點是好的,改變下南陽縣城的面貌也是必須的,我也和林市長保證了,不折不扣完成任務。德榮,你身上的擔子不輕啊。”</br> 楊德榮抽了口煙道:“那行吧,創(chuàng)衛(wèi)工作,說白了就是燒錢,以南陽的經(jīng)濟狀況,可是一大筆開支啊。”</br> “再困難也得克服。”張志遠決絕地道:“這項工程納入明年財政預算,必須完成。錢的事我來想辦法。”</br> “別啊。”楊德榮道:“張書記你也別太辛苦了,為了公家的事把自己給折騰倒了,不值當。錢的事我一同與你想辦法。正好,說錢錢就來了,有人打算在石灣鄉(xiāng)投資2000多萬,這不與你商量一下嘛!”</br> “誰?”張志遠盡管已經(jīng)知道是丁昌華,還是再次征訂。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